「小姐，是這里。咦，怎麼門開著？」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說話聲，緊接著便有一個梳著雙髻的小丫鬟探頭進來，在看到抱著包袱呆呆站著的澤芸時，不由有些好奇地問道，「是你開的房門麼？你住這里？」
澤芸愣愣點頭，一時竟忘記了娘親囑咐她見人就要微笑打招呼的事，只是下意識地往旁邊避了避，小嘴輕輕抿了抿，卻是一字未吐。
「留香，屋里已經有人了麼？」姍姍來遲的小姐一步跨進房門，一眼便瞅見了小小個頭的澤芸，不由也好奇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半晌才微微啟唇，「我是劉舒媛，你跟我同住一屋？叫什麼名字？多大了？」
澤芸眨眨眼，面前的劉舒媛足足比她高了半個頭，看年紀也該有八九歲了，雖然她張口便問了一連串問題，不過語氣卻是平和的，澤芸原本的緊張便消了大半。微微撐起的肩膀也輕輕放松了下來。
「我叫李澤芸，今年七歲，舒媛姐姐，以後咱們就是舍友了，請多關照。」
「舍友？這個詞兒倒是新鮮。」劉舒媛微微笑了，秀麗的五官頓時如花朵般綻放，燦如朝華，倒叫澤芸不自覺地睜大了眼楮。
「我今年十歲了，若是沒意外，興許就是班里年紀最大的。」劉叔媛也學著澤芸眨眨眼，慢慢走過來牽住她的手，「可是澤芸你才七歲，是不是就是班里年紀最小的？這倒也有趣，將你我這一大一小湊在一塊兒，莫不是指望我照拂你？」
「小姐您哪里會照顧人！」一直被冷落的留香適時插口，一邊將帶來的行囊解開，熟練地將一應物件或塞入衣櫃，或放在櫥里，片刻後便將東西整理完畢，順帶著連床鋪上的被褥也展開抖了一遍。
澤芸微紅了臉，她生怕劉舒媛誤會，連連擺手解釋，「舒媛姐姐，我不用你照顧的。我能照顧好自己！」
「我看也是，屋里就你一個人在，家里人怎麼也放心麼？」留香將折好的包袱皮抱在手上，慢慢走了過來。好奇看著澤芸，她與劉舒媛同年，身高雖不及，眉宇間卻透著股精明氣兒，顯見也是個老成的。
書院雖然明聞規定不許帶丫鬟書童，但因為今日還未正式開學，念及學子們多是嬌生慣養的千金公子，便也放任隨侍進來，只是為免造成影響，每人卻也只能帶一個人進來幫忙。
如劉舒媛這般，帶個伶俐能干的丫鬟過來的，不在少數，反觀澤芸，倒顯得有些另類了。
「好了，留香，不如你幫幫澤芸吧。」劉舒媛又捏了捏澤芸的手，眉頭微蹙，「這麼小的孩子，可真是——哎！」
留香于是笑眯眯地走過來，「好吧，澤芸小姐。你的行李在哪兒？我幫你整理。」
澤芸忙道「不用」，然後微微掙月兌了劉舒媛的手，雙手護住包裹，「我行李不多，自己放就可以了。」說罷便轉身走到右側的床邊。
方才留香既然已經選擇了左邊的床鋪，她便理所當然地睡右邊了。
「小姐，這床榻這般小，晚上能睡的安穩麼？」
劉舒媛移步至榻邊，細細打量著這不足四尺寬的床榻，的確是窄了點，有些寒磣，不過倒不至于無法接受。她書房里的睡榻比這還要稍小一些呢，可平時睡午覺也沒覺得怎麼不舒服。
「床榻雖小，可我們人也不大呀，夠睡了，留香姐姐不用擔心。」
澤芸不知何時已經整理好了東西，正跪在床上鋪被子，可惜她沒有留香的手勁，沒辦法也學她的樣子將被子抖開。留香見狀主動過去幫忙，這回澤芸沒有拒絕，只是千恩萬謝地念了半天。
「哎呀，澤芸小姐，您就別謝我了，我可不敢當。」留香終于被念的煩了，雙手合十向澤芸討饒，「只要您能記著我們小姐的好，我就感激不盡了。」
澤芸有些不好意思，她倒是願意以後多幫幫劉舒媛，只是。人家用的著她幫麼？只怕日後少不得還得劉舒媛幫她呢。
「對了小姐，不是說得問嬤嬤領院服麼？不知道是在哪里，待我出去看看。」
劉舒媛點頭同意，順手解下腰間繡著她名字的香囊，「喏，拿這個去。」
院服？澤芸歪頭想了想，進來時沒人跟她講啊，不行，她也得跟去看看。于是跟劉舒媛打了個招呼，便追著留香出去了。
風和日麗，天氣晴好，芳菲苑中多植樹木花草，又有碧湖水榭，倒真不覺得怎麼熱。澤芸人小腿短，難免走的慢些，所幸留香也並不著急，刻意放慢了腳步陪她一起。
兩人先去了兩側廂房，可這時候廂房里一個人都沒，房門都是緊鎖著的，顯然負責發放院服的嬤嬤並不在此。可是放眼整座芳菲苑，哪里還能住人？
兩人齊齊轉頭看那兩層小樓，若是每間房都住二人，那麼女子班二十人應該只佔了十間房。還有兩間空著的，莫非就是嬤嬤的住處？
這時候已經陸續有學生來報到了，輕聲曼語處處可聞，留香到底是個丫鬟，哪里敢挨家挨戶的去敲門找人？倒是澤芸揉揉眼，「嬤嬤的房間是不是會不一樣啊？」
留香眼楮一亮，「跟我來！」
說著竟徑自向她們的房間奔去，澤芸雖然奇怪，還是乖乖跟了上去，卻見留香並沒回房，而是走到了旁邊那間房門前。虛掩的房門上掛著一枚木牌，赫然刻著「總司」二字。
原來真是這里，留香長呼了口氣。其實每間房門上都掛著類似的木牌，所以之前她並沒注意，現在想來，其他房間門上的木牌都是絳紫色，獨獨這頭一間，木牌卻是朱紅色。
「留香姐姐，你也識字啊。」看留香的神情，顯然是認出了木牌上的字，澤芸不由有些訝異，原來有錢人家連丫鬟也都能念書識字的麼？可真比鄉下好多了。
留香微微有些自得，她跟著她家小姐幾年，多多少少總學了些，只是卻還認不全字，今日也算她運氣，踫巧這「總司」二字她都認得罷了。
「總——司！」澤芸一字一頓念出了門牌上的字，自己的房間好象是「香雪海」，再旁邊——她就沒看了。
「好了，我認得是總司，嬤嬤應該就在里面，噓，小聲點！」
留香說著，輕輕敲了敲房門，馬上便有人應聲，虛掩的房門便打開了。
來開門的嬤嬤約莫五十歲上下，頭發微微斑白，精神氣兒卻很好，她看到門口兩個小孩時愣了愣，隨即想起該是女子班的學生來報到了，馬上彎身問好，「喲，兩位小姐，快進來，快進來！」
兩人進了屋，才發現這屋子果然與旁的不同，雖然同樣是兩張榻。卻被並列擺在了一起，中間隔一條過道；櫥櫃倒是多了一個，並排靠牆而立；有一張書案，卻並沒有衣櫃，想來那櫥櫃上面的架子擺放雜物，下面的櫃子便能拿來放衣物了吧。
除了剛才開門的嬤嬤，榻上還坐了一人，只是卻不如前者和善，只見她板著臉冷聲道，「哪來的小丫頭？」
留香臉一沉，她慣是會看人的，榻上那一位雖然端坐不動，看著似乎架子十足，可看那打扮便知其身份也就是個嬤嬤，並不比她高貴多少，怎麼卻擺臉色給她看？
「這位嬤嬤怎麼稱呼？」
留香面露笑容，卻是柔聲向著那位開門嬤嬤說話，開門嬤嬤受寵若驚，「鄙姓張，小姐喚我張嬤嬤便好。」
「她也就是個小丫鬟，你管她叫小姐作甚！」
榻上那人冷哼了聲，態度很不友好，顯見是被留香故意視而不見的舉動激怒了。
「張嬤嬤，我們是來領院服的，喏，這是我的香囊！」
澤芸將脖子上掛著的香囊摘了下來，遞了出去，一邊又扯扯留香，留香也將懷里收著的香囊拿了出來，一並交給張嬤嬤。
「李澤芸，劉舒媛。」張嬤嬤輕聲念出兩個名字，畢恭畢敬地請兩位稍等，自己去一邊櫥櫃里拿衣服。
院服都是兩套一起，折疊的整整齊齊的擺在一處，有木牌掛著，只需找到對應人的名字，將衣服拿出來便是了。一共也就二十個女學生，是以張嬤嬤找的很快，不一會兒就把衣服找到，捧了出來。
「李澤芸，李小姐，這是您的！」
「劉舒媛，劉（小姐）——」小姐「二字」哽在喉中沒敢念出來，張嬤嬤也覺得眼前的丫頭似乎就是個丫鬟，並不像小姐，一時不知該如何稱呼。
「我叫留香，是替我們家小姐跑腿的。」留香也不介意，笑著接過衣服，「多謝張嬤嬤了。」
「不客氣不客氣，應當的應當的。」
既領了院服，二人也再無其他事，于是便告辭了，張嬤嬤送她們出門，看她們走遠了才關上房門，重重嘆了口氣，「我說老林家的，你剛剛，怎麼能那樣呢？」
榻上那嬤嬤——也就是林嬤嬤聞聲坐直了，「我怎麼了？老張家的，倒是你，對兩個小丫頭奴顏婢膝的，何必呢！」她微微抬起下巴，「我們可都是大家里出來的老人了，探花爺幾次三番派人來請，才來了這書院負責管著芳菲苑。一干事宜全權由我們做主，任她們什麼千金小姐，也得听我們的！可瞧瞧你剛剛，可不就是自滅威風麼！」
張嬤嬤聞言皺眉，「管著芳菲苑？這話說的好听，可若真得罪了哪位小姐，吃虧的還不是我們？」她搖搖頭，「自己有幾斤幾兩，我還拎的清。與人為善，也是為了日後好好相處，說什麼奴顏婢膝的，我們可不就是伺候這些小姐的奴婢麼。」
林嬤嬤被張嬤嬤一番話噎住了，氣的只能干瞪眼，卻見張嬤嬤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睜圓了眼楮，「李澤芸，李澤芸，這名字好生耳熟，卻是哪里听過？」
「李澤芸？那小丫頭？沒什麼特別的啊，看著也不像是個小姐——」
「對了！可不就是她！」張嬤嬤一拍大腿，「能來書院讀書的，哪個沒有點家底，獨獨她例外，連學費也給免了，你知道為啥？」
「為啥？」
「她姓李，是院長的嫡親孫女啊！」
林嬤嬤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