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芳菲苑,便見總司門前貼出了告示。是領書通知,因為附近已經圍了好些人,澤芸和劉舒媛索性便先回了房間,不去湊熱鬧。
澤芸仍然還處在興奮狀態,從昨天下午到現在,她還是第一次見到熟人,心里別提有多開心了。真好,好歹她也不是一個人,不會太孤單。
劉舒媛坐在書桌前,翻了幾頁自己帶來的書,百無聊賴,驀的突然長嘆一聲,轉頭問澤芸,「芸兒,你說書院里都會發些什麼書?」
澤芸愣了會兒,隨即不解道,「大約便是《四書五經》那些吧,我不知道。」她之前看過的都是些淺顯易懂的入門書籍,並無特別,想來將要作為教材的書也逃不開那些。
劉舒媛單手托腮,想了想。便將窗戶打開了,窗前走過幾個領了書的女孩子,她只是眼楮順便一瞄,便不由泄氣道,「看來你說對了,真的只是《四書五經》。」
劉舒媛年齡要比澤芸長上三歲,對這些書早有涉獵,在她看來實在枯燥無謂的緊,想到在書院學習的兩年,依舊是學習這些書,不由叫她懊喪萬分。
「真的是啊?那不錯!」澤芸沾沾自喜,她高興的卻是終于可以擁有屬于自己的一套書了,畢竟以前從爺爺那兒借來的都是要歸還的。
劉舒媛狐疑地撇了澤芸一眼,不解這有什麼可高興的,可唉聲嘆氣了半天,還是不得不拉上澤芸去隔壁領書。
進屋一看,林嬤嬤負責發放文具,張嬤嬤負責發放書本,澤芸想要避開林嬤嬤不與她接觸的願望破滅,只能老老實實低著頭遞出自己的香囊。
不想林嬤嬤看到她的時候眼楮卻亮了亮,態度變的極其熱情,噓寒問暖的,倒叫澤芸受寵若驚。
劉舒媛不動聲色地領了書本,也過來領文具,林嬤嬤滿不在乎地隨手遞給她一個裝了文房四寶的盒子,又在領單上找到她的名字畫了個圈,便算打發了她。轉頭依舊笑眯眯地跟澤芸說話。
「林嬤嬤,我也領文具。」澤芸模不清林嬤嬤態度轉變的原由,只是怯怯地又重復了一句,林嬤嬤仿佛這才醒悟過來,特意從櫃子的最下層取出兩支毛筆,塞到裝文房四寶的盒子里,然後一起交給她。
「早听說姑娘勤奮好學,這兩支毛筆是嬤嬤送你的,好生收著!」
「這怎麼好意思!」澤芸連忙要推卻,林嬤嬤卻故意板起臉,「怎麼,看不起嬤嬤?」
小姑娘被嚇了一跳,不敢再拒絕,只能一謝再謝,然後抱著盒子跟劉舒媛一起告退了。好在這時候也沒旁人,林嬤嬤這明顯的偏心之舉倒也沒被其他人瞧見。
劉舒媛對此卻十分不解,「芸兒,你與那林嬤嬤原先就認識麼?」
澤芸連連搖頭,「非但不認識,昨兒個與留香姐姐一道去領院服的時候,還被她看輕了。」小孩子雖然不經事。可好賴還是看的出的。
「唔,可看今天林嬤嬤的舉止,卻分明是認得你的,似乎——」
劉舒媛作沉思狀,澤芸好奇道,「似乎什麼?」
「似乎是在特意討好你!」
「怎麼會!」
澤芸搖頭笑了,「我家既無財又無勢,她討好我作什麼!」說罷也不再去想這個,回頭看她剛領來的書。
雖然早知道發的書是《四書五經》,可實際上她們這次也僅僅領了《詩經》、《禮記》和《論語》三本,還有一本《道德經》,大約便是她們近期要學的了。畢竟要在書院呆上好幾年,哪里可能一次就把書領完了。
劉舒媛早把這幾本書翻爛了,是以這時候瞅也不瞅一眼,倒是把那一盒文房四寶一一取出來看。
雖然文房四寶其實就是筆墨紙硯,但在讀書界卻無不以湖筆、徽墨、宣紙、端硯為尊,若是不能湊齊這一套,那便不算是個正統的讀書人。當然了,即使是正宗的湖筆、徽墨、宣紙、端硯也有檔次之分,有錢的愛攀比,自然是越貴越稀少的好;囊中羞澀的,只要佔了這名,不辱他讀書人的名頭便也可知足了。
書院發的這套文房四寶倒的的確確是正宗的湖筆、徽墨、宣紙和端硯,只不過也並不高檔,區區中流罷了。劉舒媛嘴角輕挑,也是,不過一百兩的學費,指望他發什麼好的文具呢?反正她自己也帶了一套上好的文具,並不在乎這個。
卻見澤芸擱下書本。又將文房四寶一一取出來看,她年紀小,並不懂得什麼湖筆端硯的,只是捧著屬于她自己的文具愛不釋手,內心是從未有過的滿足感。不得不說,李澤芸可是個好學的女孩子。
劉舒媛在一旁打量了她半天,心中疑竇頻生。怎麼看澤芸都不像是富貴人家出來的,可若是平凡百姓家,誰又拿的出一百兩銀子送一個女女圭女圭來書院念書?有心想要問她幾句,卻又怕傷她自尊,片刻間,劉舒媛已經轉過許多個心思,最後還是決定順其自然,並不多問。
澤芸小心翼翼將文房四寶收起,一抬頭就看到了劉舒媛關注的目光,不由羞澀一笑,「呵呵,我太高興了,讓姐姐見笑了。」
劉舒媛垂眸,千般感想都盡數掩去,只是將昨日留香擺在桌上的筆筒、筆架、筆洗、鎮紙等一干文房用具理了理,然後回頭對澤芸笑笑,「芸兒。桌上的這些東西,你若用的上便盡管用!」
澤芸果然興奮的跑過來,看了看劉舒媛,抬手模模精致的筆筒,又彈了彈筆架上掛著的毛筆,然後偏頭問道,「這些都是文房用具麼?跟我以前在爺爺書房看到的不大一樣呢。」
自然是不一樣的,李繁為人刻板,使用的文房用具也中規中矩,一律的墨黑色,沉悶穩重;而劉舒媛到底還是個女孩子。喜歡一切鮮亮美麗的東西。
就拿最簡單的鎮紙來說吧,李繁用的是傳統的黑酸枝木鎮紙,分量夠,顏色穩,上面只是簡短地提了一句詩;可劉舒媛的卻是玉石鎮紙,顏色碧綠通透,雕成玉兔形狀,叫人愛不釋手。
澤芸看的希奇,眼楮也不由自主地睜大了,劉舒媛看她喜歡,便也一一為她做介紹。
「這是青玉把蓮荷葉洗,我在家里用慣了的,所以這次就帶來了,你看看,像不像一捧花瓣?……還有這個花開富貴的硯台,我最喜歡牡丹旁邊的這只鳳凰了,你瞧瞧,是不是很漂亮?」劉舒媛回頭又去開櫃子,捧出她的百寶箱,「這里還有我的好些寶貝呢,我拿給你看。」
「這是我自己刻的印章,用的是巴林雞血石,當初我用它刻章的時候,還被爹爹狠狠說了一通,硬說我暴殄天物!」劉舒媛說著微微噘起嘴唇,神色卻是歡欣的,「不過我也沒糟蹋它呀,你看我刻的不是挺好的麼?——哦,對了,這字兒是反的,等我印出來給你看。」
劉舒媛隨手從百寶箱里抽出一張桃紅小箋,在印章上呵了口氣,然後蓋了下去,小箋上便現出方方正正的「嬋媛」二字。
倒也不見得有多好,可看起來就是大方舒服,顯見是用了心的。果然便听劉舒媛得意道,「這之前我可是刻壞了好幾塊青田石呢。怎麼樣。好看不?」
「好看!」澤芸仰頭輕笑,「舒媛姐姐你真厲害!」
「這有什麼,在家里閑的無事玩兒的。」真被澤芸夸贊了,劉舒媛又顯得很不好意思,「可惜沒帶刻刀來,也沒合適的印石,不然我倒是也可以為你刻一個。」
澤芸卻指著那個小巧的筆架,「舒媛姐姐,這個筆架用的酸枝木吧?」
「不錯,正是酸枝木。」劉舒媛眼里閃過訝異,「怎麼,你見過?」
「哦,爺爺用的鎮紙好象也是這個木質的。」澤芸小大人似的嘆口氣,「不過那個卻沒有姐姐的玉兔鎮紙好看!」
酸枝木倒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木材,可听澤芸口口聲聲的「爺爺」,劉舒媛不由又生出幾分好奇,到底澤芸出身什麼人家,似乎也是書香門第?
這個小圓筆架不過是她圖省事讓帶上的,家里那些大的好的帶著麻煩,這只小圓筆架不過一尺來高,底部圓盤與頂部圓盤遙相呼應,架子上也只夠掛上五六支毛筆,沒什麼希奇。
「芸兒,剛剛林嬤嬤送了你兩支筆,我便也送你兩錠墨,權當是見面禮!」劉舒媛說著取出兩錠橢圓形的墨錠來,「也不是什麼值錢的,不過這墨堅實細膩,具有光澤,磨出來還帶著絲花香,所以我一向很喜歡。」
澤芸推辭了一番,才接過墨錠,欣喜地翻來覆去的看,還湊在鼻下細聞,「真好,多謝舒媛姐姐!」
「客氣什麼,你我姐妹日後相處的時間還長著呢。」
「可惜我卻沒有什麼可以送予姐姐的。」澤芸愁眉苦臉想了半天,最後依依不舍地拿出一個黃楊木鏤空香囊,這還是在山東的時候,舅舅買給她的,她一直舍不得用,「喏,這個也是香囊,與我們這邊的卻不大相同,是我去北方的時候,舅舅買給我的。」
「芸兒你還去過北方?」劉舒媛更加驚異,看不出澤芸小小年紀,見識竟然不少,不過她也看出了澤芸對這香囊的愛惜程度,便搖頭婉拒,「既是你舅舅送給你的,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不,禮尚往來,舒媛姐姐你就收下吧!」澤芸卻毅然將香囊塞到劉舒媛手里,「這也是我的見面禮,反正我還有好幾個呢。」有好幾個香囊不錯,卻並不是這樣形態材料的了。
劉舒媛這才欣然收下,對這個四四方方的木頭香囊倒的確有幾分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