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嘉沒有回答鐘離清的問話。反而略顯激動地反問道,「那她現在是否還在書館內?」
鐘離清遲疑了下,微微點了點頭,誰知下一刻,陳嘉就跑開了,徑自在書館內跑了一圈,卻沒找到人。
「你不是說她還在書館嗎,怎麼不見人?」
略略質問的語氣,讓一向心高氣傲的鐘離清很是不滿,「你說什麼!」
「我問澤芸在哪兒?你不是說她在書館麼?」
陳嘉顯得有些煩躁,或者潛意識里也沒把這個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年放在眼里。不耐地重復了一遍,眼楮卻仍不自覺地四處打量。
鐘離清很生氣,真想不理他,甚至將他趕出去得了。可是不行,因為澤芸的確就在里面的小房間內,而且他正愁不知該怎麼處理。既然有人主動送上門來,他樂得輕松。
「她的確是在書館。」想到這,鐘離清反而平靜了,他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陳嘉——咳咳,雖然他也並不比他高多少。「你是什麼人,跟她什麼關系?」
陳嘉一把拉下腰間香囊,直接拍在了桌上,「陳之瑞,書院丙班的學生。」他瞅了鐘離清幾眼,「你又是什麼人,怎麼在這兒?」
「甲班鐘離清,這幾日代余老先生管理書館。」
鐘離清雲淡風輕地撇了陳嘉一眼,語氣里自有一股子傲氣,誠然,他也的確有「傲」的資本。陳嘉果然詫異地投來一眼,卻也並沒有如鐘離清預想的那般立時就改了態度,說些「久仰大名」或是「幸會」之類的客套話。
「哦,澤芸在哪兒?」
「咳咳咳!」鐘離清嗆的連咳了數聲,古怪地掃了眼陳嘉,卻還是抬手指了指,「後面小房間。」
于是陳嘉甩下鐘離清,直接沖著最里面的小房間跑去。推開虛掩的房門,小小的床上躺著小小的人兒,正是澤芸。
終于見著了人,陳嘉松了口氣,隨即又有些疑惑,澤芸怎麼會睡在這里?若不是他心血來潮過來看看,若不是他一直苦苦追問,豈不是沒人知道?
心里騰的升起一團火,陳嘉怒氣沖沖跑到外面,指著鐘離清的鼻子。「你你你!她她她怎麼會在這里?」
直覺就是鐘離清不干好事,語氣自然也說不上好。
鐘離清輕輕挪開陳嘉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抱著他的琴,「她自然是來看書的。」
來看書怎麼會躺在床上?陳嘉擺明了不信,依舊惡狠狠盯著鐘離清。
「後來她走了。」信手撥了幾根琴弦,鐘離清繼續慢悠悠道,「下了大雪,便又跑了回來。」
陳嘉耐著性子等鐘離清說完,鐘離清卻突然停住了,「糟糕,藥煎糊了!」說罷起身,朝角落里走去,陳嘉跟過去看,只見鐘離清小心將藥汁倒在碗里。
怪不得這屋里總是有一股藥味,原因卻在這。聯想起鐘離清剛剛說的話,大雪——跑回來——煎藥,陳嘉豁然開朗,「這藥是給澤芸喝的?」
鐘離清放下砂鍋,示意陳嘉將碗端起,「既然你認識她,喂藥的事就交給你了!」說罷拍拍他肩膀。自顧自回去彈琴了。
陳嘉也顧不上再跟鐘離清斗法,小心地端著藥碗去小房間。
澤芸睡的很沉,臉頰上泛著暈紅,一呼一吸都冒著熱氣,一看就知道是得了風寒。陳嘉暗恨剛剛自己的不細心,竟然沒有發現,還差點誤會了鐘離清。
將藥碗擱在旁邊的小幾上,陳嘉輕輕叫了幾聲,「芸兒,芸兒,快起來喝藥了。」
睡夢中的澤芸不適地擰了擰眉,卻一點要醒來的跡象也沒有,陳嘉無奈,只能伸出手輕拍澤芸臉頰,觸手滾燙,反而更加讓他焦心。
「芸兒,起來喝藥了!」
澤芸終于迷迷糊糊睜開了雙眼,陳嘉大喜,連忙把她扶起坐好,接著講藥碗捧到她跟前,「來,喝藥!」
擔心藥燙,澤芸喝不下去,陳嘉還小心地吹了幾口氣,這才拿調羹舀了一勺,吹涼了送到澤芸嘴邊。
澤芸喝下了第一口藥湯,整個人才有些清醒,她打量著正耐心給她喂藥的人,有些不信地喚了聲。「之瑞哥哥?」
「恩,是我!」
陳嘉說話的聲音刻意放柔了語調,眉目柔和,溫柔的都不像平日里的他。澤芸本就病的迷迷糊糊,竟也沒多注意這個,直到陳嘉一口一口地喂她喝完藥,她才詫異道,「之瑞哥哥,你怎麼在這兒?」
「這話該換我問你才是。怎麼好好的,又病了?」陳嘉斜了她一眼,「記得上次也不知是誰跟我說,自己身子好著呢。」
澤芸不好意思低喃了幾聲,「之瑞哥哥。」見陳嘉沒反應,又捧著頭直叫痛,「我頭好疼啊,好難受!」
陳嘉無奈,「好了好了,你再睡會兒吧。」他小心將澤芸放下,又為她蓋好被子,動作熟練,倒是一點兒也不像個養尊處優的大少爺,澤芸顯然也意識到了,眨巴著眼楮好奇地盯著他看。
「我娘病的時候。我也經常這樣喂她喝藥。」
陳嘉尷尬地別過臉,「你可別胡思亂想。」
澤芸笑了,眉眼彎彎,襯著她的小圓臉蛋分外可愛,「之瑞哥哥,你真好。」
陳嘉別扭地站起身,粗聲粗氣道,「別說話了,你好好休息吧。」說著轉身往外走去。
一出門就踫上正往這邊走來的鐘離清,他拉上房門,警惕地瞪著他。「有事嗎?」。
鐘離清眉頭微蹙,「你有什麼打算?」
陳嘉懵了,「什麼打算?」
鐘離清瞄了眼窗外,慢慢撢過衣襟,「現在雪停了,天也快黑了。那小姑娘總不能一直呆在我這。」
「書館又不是你的!」陳嘉下意識地反駁,卻還是因為鐘離清的這句話上了心。是啊,雪停了,澤芸本就是為避雪而來,因為病了才被安置在這,可是夜里總要將她送回宿舍去的。
「不然,我去喊人來幫忙,你且先在這看著?」陳嘉放緩了語調,試著跟鐘離清商量。
鐘離清不置可否地揮揮衣袖,「那便快去,可別耽誤我的晚飯。」
陳嘉稀里糊涂跑出一段路,被冷風一吹,那一片雪白似乎方才映入眼簾,他一拍腦袋,暗怪自己,怎麼這樣就跑出來了呢?
去喊人來幫忙,可是喊誰?劉舒媛嗎?她也不過是個小姑娘,哪里就能幫上什麼忙?抬頭看看昏暗的天色,陳嘉還是義無反顧地往芳菲苑的方向跑去。
已經是用飯時間,一路上倒是經常踫見結伴而行的女學生,陳嘉低眉斂目,並不關注,倒是不少女學生看著他指指點點,又吃吃笑笑。陳嘉面皮泛起薄紅,卻仍舊沒想要與她們搭訕。
終于趕到芳菲苑,陳嘉一眼看見正與同伴一道走出來的卓容華,忙叫住她,「這位小姐!」
卓容華聞聲止步,初時還不敢過來,待認出他就是澤芸曾經出手幫過的陳嘉時,微微蹙眉,「你是來找澤芸的嗎?我可不知道她在哪兒!」
陳嘉忙道「不是」。他記得眼前這位最初也是經常與澤芸一道的,怎麼這會兒語氣卻並不見善?倒也沒工夫細想其他,他只能拱手請她幫忙,「可否幫我找一下院里的總司嬤嬤?」
卓容華擰了擰袖子,又偷瞥了陳嘉幾眼,心想這少年長相卻是極好的,此刻請她幫忙,她總不好拂了他的意,便與旁邊陶思璇說了一聲,轉身回去找嬤嬤。
見卓容華幫忙,陳嘉暗暗松了口氣,卻感覺到旁邊有道視線,順著看過去,卻是那位卓容華的同伴。陶思璇見陳嘉看來,先是不好意思地別過臉,後又覺得不好意思,便輕聲與陳嘉攀談起來。
「公子也是書院的學生嗎?」。
「嗯。」陳嘉淡淡應了,他並不欲與人多談,只是禮貌地應付問話。
陶思璇深感受挫,偏又不肯就此罷休,「不知公子就讀的是那個班?」
「丙班。」
「那公子——」
接下來該不會又要問他姓名為何,家里有幾口人了吧?陳嘉略略不耐煩,幸而見到卓容華已經領著一位嬤嬤走出來了,不由欣喜地迎了上去。
「就是公子找我?」
「學生見過嬤嬤,不知嬤嬤怎麼稱呼?」
「鄙姓張,便喊我張嬤嬤吧。」出來的正是張嬤嬤,林嬤嬤嫌天冷,不肯動身,「不知公子有何事?」
「張嬤嬤,是這樣——」陳嘉正待開口,卻見卓容華和陶思璇依舊站在旁邊,不由住了口,只是淡淡瞟去一眼,卓容華連忙拉著陶思璇離開了。
「張嬤嬤,芳菲苑的李澤芸受了風寒,現下正在書館,學生是特意來傳話的,您看是否過去把人接過來?」
乍一听到「李澤芸」的名字,張嬤嬤嚇了一跳,臉色都白了一白,「怎麼就染上風寒了,嚴重嗎?」。若是不嚴重,也不至于這點路都走不回來了吧?怎麼臨到放假還出這事兒,要是被院長知道了,可怎生是好?
「哦,嬤嬤不必擔心,已經請過大夫,也喝了藥,只是她身子虛,學生不敢妄動。」
听完陳嘉的話,張嬤嬤才松了口氣,「如此便好,如此便好!」說罷請陳嘉稍等,轉身回去拿斗篷準備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