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強不肯認輸的澤芸。看在胡師傅眼里卻是分外可愛,他欣然應允再來一局。
這一次,澤芸沒有再像以往一樣飛快落子,而是在每次胡師傅走完之後,都會縱掃全盤,估模他的下一步,然後才小心安排自己的每一步棋子走向。
深思熟慮的結果,是這一局一直走了很久,雙方兵馬損失慘重,卻猶未分勝負。澤芸還在思考,陸氏卻已經端了飯菜上來,招呼大家吃飯了。
「吃完再接著下,棋盤不能收了!」
澤芸猶豫再三,還是決定乖乖听話先去吃飯,卻要求殘局得留著,吃完飯繼續。胡師傅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二人這才一同上了飯桌。
晚上三菜一湯,分別是黑木耳炒肉、酸辣土豆絲、清炒大白菜和冬瓜湯,簡簡單單的家常菜,卻看著就叫人食欲大增。
胡師傅顯然胃口很好,吃了兩碗。又叫添飯,澤芸扒拉了幾口飯,嘀咕道,「胡爺爺,吃完飯咱們還要繼續下棋呢!」
胡師傅哈哈笑笑,「放心吧,小丫頭!」
陸氏看的稀奇,「喲,胡師傅您跟澤芸下棋啊?真難為您了!」
澤芸不滿的嘟起了嘴,氣呼呼看著陸氏,李遠鵬笑著模模澤芸的頭發,沒說話,倒是胡師傅嘆道,「小丫頭厲害著呢,只怕我還不是她的對手!」
「那也是您老讓著她,小孩子懂什麼呀。」
「娘!」澤芸不依了,想想以前,爹娘下棋都輸給她呢,怎麼到胡師傅這兒就成了是胡爺爺讓著她?
胡師傅也正色道,「可不是我讓著她,小丫頭的確有幾分本事,只怕到後面還是我輸給她呢。」
澤芸這才轉嗔為喜,放下碗筷就跑到棋盤前面去了,「胡爺爺我先去瞅瞅,等您吃完了咱們繼續啊!」
等大家都吃完飯的時候,天色終于暗了下來,中堂因為點了燈。那昏黃的燈光暖融融的映在牆上,把人的影子也映的一清二楚。
胡師傅終于坐在了澤芸的對面,掃視了棋盤一眼,略略蹙眉。
澤芸跪在榻上,笑眯眯托腮看著胡師傅,「胡爺爺,是您先走。」
胡師傅嘆氣,「倒是讓你小丫頭多出許多思考時間,我卻不知該走哪一步了。」
的確,殘局一副,可用的子已經少之又少,牽一發而動全身,隨便動用那個棋子,若攻則難守,若守則坐以待斃,無計可施。
胡師傅踟躕良久,終于還是將左邊的「士」叉了下去,計劃給「帥」移位,引蛇出洞,惹澤芸雙王相見而拜。
澤芸似乎毫不在意他走這步棋,心不在焉地挪了下已經過了楚河漢界的小兵。胡師傅松了口氣。繼續移動棋子,布置他的殺招。一個疏忽,卻突然被那小兵吃了守在九宮的相。
哎呀!胡師傅惱羞成怒,暗道澤芸竟然送這兵來死,當即飛了隨時候命的另一個相過去,吞了小兵。
澤芸面色不變,卻將僅余的一只車送了出去,胡師傅空蕩蕩的大本營頓時失守,急忙將相挪了回來,只作權宜之計。
哎,胡爺爺怎麼犯糊涂了,澤芸毫不猶豫的移車吃相,可憐巴巴的「帥」就這樣光禿禿的落入「車」口。
「哎,我輸了!」
胡師傅干脆認輸,看著澤芸的眼里不免又多了幾分贊賞。
澤芸笑嘻嘻道,「胡爺爺,還來嗎?」。
胡師傅連忙擺手搖頭,「天都黑了,老頭子也要早些休息了,今日就到這里吧。」
澤芸沒有異議,認真收起棋子。這幅棋子打磨的圓滑無比,雖是木頭制的,卻一點也沒有毛刺,無論是黑底白字,抑或是白底紅字,漆色均勻自然,看起來都那麼賞心悅目。
「這副棋子真漂亮!」
情不自禁就贊嘆了一聲,胡師傅聞言笑道,「可不是。這是我用的上好的木料親手刻的,便是刷漆也不假他人。只可惜做了這麼多年,卻少有用的時候。」
「是您自己做的啊?」
澤芸看著胡師傅的眼神又有些崇拜的意味了,「您真厲害!」
胡師傅洋洋自得,澤芸依依不舍的撫過棋子,「胡爺爺,您能給我也做一副麼?」
窮人家沒有玩具,澤芸便寄希望于這副象棋。依胡師傅的手藝,重做一副當不是什麼難事。等象棋做好了,她還可以帶去書院,經常與劉舒媛對弈,好歹也是件消遣的小玩意兒。
「好啊!」胡師傅果然一口答應,「也不是什麼難事,這兩日我就可以給你做出來!」頓了頓,他又有些不好意思道,「只是這木材——也不知你母親將原來堆在院里的那些廢木料扔哪兒去了,拾掇拾掇,用來做棋子倒是正好。」
陸氏正好經過,聞言笑道,「那些木頭我都留著呢。」她一邊說一邊走近,「只是有些發霉發爛的我給拿來當柴火燒了,其他的我都曬干了收在東廂房。」
澤芸馬上跳起來,「那我們現在就去看看!」
胡師傅笑呵呵坐著不動。陸氏按下她肩膀,「這天都黑了,什麼事兒也不急在這一時吧?」
澤芸轉念想想也是,雖然只是做棋子的,可木頭也分好壞,天黑看不清楚,趕明兒還是讓胡爺爺自己去挑。打定主意,她笑嘻嘻點了頭。
……
次日一早,澤芸起來就去找胡師傅,胡師傅被她拖著開了東廂房,屋子一角果然堆著許多廢舊木頭。卻沒有了堆在院子里時那樣的破爛樣。
「胡爺爺,要挑什麼樣的木頭啊?」
澤芸雀躍著想要幫忙,胡師傅卻揮揮手,「還是我自己找吧。」
說罷便在木頭堆里翻翻撿撿,片刻後揀出兩塊木板並幾根木條出來,「好了,咱們去院子里吧。」
剛剛走出東廂房,就被陸氏逮個正著,「芸兒,你怎麼這麼不懂事,自己不吃早飯倒也罷了,怎麼也不讓你胡爺爺吃?這就拖著他干活了?」
澤芸知道是自己不對,委屈的咬住了嘴唇,反倒是胡師傅揮揮手,「無妨無妨,我正好先將木頭挑出來!」說罷牽著澤芸的手一道去洗手吃飯。
早飯吃的白粥加醬菜,被陸氏說了一頓,澤芸便有些吃不下飯了,懨懨的喝完一碗粥,便呆呆的回了屋里。
陸氏今日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倒也顧不上她,先就挎上籃子出門買菜。李遠鵬跟胡師傅聊了一會兒,也開始在廚房里忙活。
待陸氏買了菜回來,胡師傅已經在院子里忙開了。木板他是計劃拿來做棋盤的,將邊角修圓,預防踫頭;將毛刺去淨,防止劃手;然後拿清漆將木板正反面都涂了兩道,擱在一旁晾干。
木條是用來做棋子的,胡師傅心中有數,拿規在木條上畫上一個個適合大小的圓圈,然後便用鋸子將圓一個個裁了下來,同樣打磨光滑,再用棗心筆在棋子一面依次畫上兵、車、馬、炮、象、士、帥等字眼。
陸氏進了廚房,李遠鵬已經將昨日晾著的豆腐用手捻碎了,拌入了澱粉正在攪和,陸氏將買來的菜一一拿出來,順便跟他說了幾句。
「今兒集市上人可多了。都是人擠著人,菜價也比往日貴了幾成,早知昨日我便該將菜都買回來的。」
「臨近過年了,誰家不想多備點兒菜,若是鄉下還好,自己殺豬自己種菜,倒也不怕沒的吃。城里人自家又沒種,正月里頭幾天可沒處買菜,還不得趁年前備下?」
陸氏想想也是,回想起以往在鄉下,日子雖然苦了點,吃穿卻是不愁的,哪里像在城里,簡直就是坐吃山空。她不由嘆了口氣,「若是找不著活兒干,咱們在城里住著,還真能餓死!」
李遠鵬聞言笑道,「你倒是開竅了,偏以往在鄉下,你總是念叨城里如何如何,如今真來了城里,你卻又想回鄉下了。」
陸氏嗔了他一眼,不與他貧,將今日買來的肉切了一塊下來,切成小粒,然後拿醬油和蒜蓉拌了,預備待會做四喜丸子的餡料。
李遠鵬看她往肉餡里加醬油,不由道,「索性便將余下的肉也都切了吧,明日不是要包餃子麼?」
陸氏不肯,這天氣雖然冷,肉擱著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壞,可若切做肉末,明兒難保不會串味,所以包餃子的肉陷還是明日再切。
「你要不就生火吧,我買了牛肉會來,咱們先鹵上。」
李遠鵬卻搖搖頭,「不急不急,等你把其他東西都準備好了也不遲。」他瞥了眼門外,「也不知胡師傅在做什麼。」
陸氏「嗯」了聲,「還不是在給你的寶貝閨女做象棋啊,我瞧著連棋子都打磨好了呢。」
李遠鵬笑了笑,「我早說胡師傅是面惡心善的了,你看,我們只是與他相處幾日,他就給芸兒做象棋了。」
陸氏嘆了嘆,「他倒是個好人。」手上停了停,似乎還想說什麼,卻終于沒說出口。
此時澤芸也偷偷出了屋,看胡師傅在院子里忙碌,連忙湊了上去,撿著那些半成品棋子把玩的不亦樂乎,胡師傅看到她心情不錯,便笑著跟她介紹諸如棋子還要刻字上漆的事兒,末了豪氣道,「小丫頭,你且等著吧,明**就能看到一副嶄新的象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