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君霞端了茶點過來。輕輕柔柔的笑,又跟舅舅舅媽拜年,李遠鵬塞給她一個紅包,她推月兌了好一會兒,才很不好意思的收下,怯怯地站在了一旁。
陸氏並不怎麼在意,坐在堂屋里四下打量,一切與她離開時並無二樣,只是覺得冷清了許多,就算是她穿了嶄新的棉衣坐在這兒,還是感覺有股涼意從心底冒出來,叫人滲的慌。
「怎麼沒點火盆?」
陸氏終于坐不住了,蹙眉問聶君霞,聶君霞愣了愣,忙抬手指指角落,「有的,只是火不夠旺,舅媽且等著,我去添點火!」
陸氏眼楮一瞥,果然看見角落里那只滿是積灰的火盆,里面紅炭幾乎燃盡。苟延殘喘地放著微光。
李遠鵬不滿地瞟了陸氏一眼,「你這做人家舅**,怎麼卻好像是地主婆,指手畫腳,倒嬌貴的緊!」
陸氏撇撇嘴,沒搭話。她倒不是有意針對聶君霞,只是有什麼就說什麼,也不顧忌罷了。
澤芸察言觀色,此刻連忙道,「娘是怕芸兒冷呢,爹爹,你看芸兒的手都是冰冰的,幫芸兒捂捂唄!」
李遠鵬忙將澤芸的雙手握在手心,果然是冰冷冷的,不由有些心疼,忙不迭又揉又搓的,間或還哈幾口氣,「還是凍著了?怎麼也不早說呢?」
澤芸笑嘻嘻的,趁李遠鵬不備,猛的抽出手來,直接將冰涼的小手往李遠鵬的衣領里塞,李遠鵬只覺得脖子上一片冰涼,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爹爹,冷不冷?冷不冷!」
澤芸兀自笑得歡快,李遠鵬無奈的將她的雙手拔出來,捂在懷里,「就你調皮!」
陸氏在一旁看著父女互動。也情不自禁微笑起來,抬眼見聶君霞小心翼翼捧了火盆過來,連忙走過去接過,「霞兒啊,不是舅媽說,如今就你們母女倆住,凡事都得注意點兒。」
她將火盆放在堂屋中央,拉著聶君霞在一旁坐下,「瞧瞧,這樣冷的天,你們連火盆也不記得點,真要是凍出個好歹來,可怎麼是好?」
這一番話卻是出自真心,聶君霞听的連連點頭,感動的眼眶微濕,「霞兒記得了,往後一定跟母親多加注意。」
聶君霞的乖巧听話讓陸氏滿意的點了點頭,心情舒暢了,自然也樂意幫著做點事。于是她起身往廚房走去,說是幫李雁珍看看飯做的怎樣了。
堂上于是只余下了李遠鵬、澤芸和聶君霞三人,大家都是好脾氣的主。不一會兒便聊上了。
卻說陸氏拐進廚房,只看到李雁珍手忙腳亂的,一會兒燒火一會兒炒菜,偏生一樣也做不好。陸氏索性直接攆了李雁珍去後面燒火,自己負責燒菜。
鍋里的菜顯見的都是昨日吃剩的,本來像她一樣,上籠屜蒸過便好,可大概李雁珍是為了省時間,或是也沒那麼多講究,直接就加了水下鍋熱,菜色混亂難看不說,原本的味道也失了大半,看著就叫人毫無食欲。
陸氏愛嘮叨的毛病于是又來了,「我說大姐啊,听說你嫁人前也是家里的一把好手,繡花做飯都不在話下,怎的享了多年清福,如今連熱菜都不會了?」
李雁珍有些尷尬,她倒的確是養尊處優了許多年,便是回了娘家,與大兄弟同住,也自有弟妹負責煮飯燒菜,哪里用得著她動手?
李遠鵬一家搬出去雖然才幾日,她也試著下了幾次廚,燒菜倒還勉勉強強,諸如熱菜之類的,卻真真是模不著門道了。
此刻被陸氏念叨,她心里頭難免生怨,偏偏又一個「不」字也念不出來。只能埋頭燒火,悶悶地在灶後生氣。
見李雁珍不說話,陸氏越說越起勁,「瞧瞧鍋里這菜,哎,真叫人下不了口,還好我們在前頭用過了,不然大姐你不是成心叫我們鬧肚子嗎?」。
說話間,陸氏已經盛了一盤菜上來,刷了鍋,又炒另一個菜,「大姐享清福慣了,可如今不比往日,好歹還有霞兒要照顧,可不能再這樣隨隨便便下去了。」
李雁珍依舊沉默,陸氏便嘆了口氣,「霞兒如今也大了,不兩年便該為她找婆家了,大姐你如今這樣——」
「不勞弟妹操心,霞兒的婚事,我自有主張!」
李雁珍終于不悅的出聲,陸氏自討沒趣,想想這事兒與她的確沒多大關系。便不再提。
片刻後兩人端著熱好的飯菜上桌。廚房雖小,可一張桌子的位子還是有的,平素她們人少的時候就擠在廚房吃飯,人多了才搬去堂屋。
李雁珍去叫聶君霞吃飯,陸氏自覺的跟了出來,留在堂屋跟李遠鵬說話。
「我瞧著咱們搬出去,大姐過的也挺好。」除了做飯不那麼方便。當然這句話陸氏只是放在心里,沒有說出來惹李遠鵬擔心。
「可不是,大姐又不是孩子。我還記得小時候,爹娘都顧不上我,一直都是大姐帶著。」李遠鵬說到這里。輕輕嘆了口氣,一邊回憶著過往,一邊笑道,「記得那時候,娘叫我跟大姐一起上山拔豬草,我調皮,總是到處玩,等到要下山了,就從大姐的籃子里抓一把豬草過來充數,回去好交差,大姐也從來沒有怪過我!」
看著李遠鵬回味的表情,陸氏突然有些理解他了。是啊,少時相伴成長的姐弟,又怎麼會因為後來的離別而淡漠了感情呢?雖然她仍記恨當初他為了大姐而與她鬧翻,可是卻已經能稍稍原諒他總是袒護大姐的舉動了。
「相公!」
陸氏突然出聲,李遠鵬詫異地望過來,「娘子,怎麼了?」
陸氏于是慢慢靠近,最後輕輕倚進他懷里,「相公,日後有我陪著你,我一定比大姐待你更好!」
李遠鵬感動的將陸氏攬緊,澤芸趁機悄悄溜到了旁邊,雙手捂住了眼楮,只從指縫間看著爹娘親密。
好幸福啊。澤芸心里頭酸酸甜甜的,五味雜陳,一方面,她為父母的深厚感情感到高興;另一方面又有些羨慕。有朝一日,她也能夠找到這樣待她的男人嗎?還是,前世今生,這都只是奢望?
想到這里,澤芸的心緩緩沉了下去,不,她收回剛才的想法。只要爹娘一輩子健康幸福的活著,她情願一輩子伴在他們膝下。不要富貴榮華,不要美貌如花。
等李雁珍母女吃完飯,李遠鵬又陪著聊了一會兒。一家人便起身告辭了,出來見到滿地積雪,李遠鵬猶豫了下,想要幫著清理,卻被李雁珍婉拒了。
「左右就這一點路,留著這雪就當賞景吧。」
……
回到家,三人都覺得疲累不已。其實若說今日走的路,從東市到城南,再從城南到東市,倒也不見得就有多遠,只是路上有雪走路不便,外加拜年費心費神,倒叫人覺得比往日累上許多。
因為大家都不餓,時間又剛是申時,一家三口便紛紛決定先睡上一覺。胡師傅笑言自己正好醒著看家,也防著有客上門。
這一覺便睡過了一個多時辰,開春天黑的早,陸氏迷迷糊糊醒來,發現外面點起了燈籠,不由嚇了一跳,待出來看了才知道,原來也不過是酉時過半。
自然沒有客人來過,胡師傅表情平靜,似乎毫不在意。陸氏心道他這些年只怕都是孤孤單單度過的,對他不由又多了幾許同情。
「胡師傅,您多大的腳,正月里頭空,我給您做雙鞋?」
胡師傅忙不迭地搖頭,「剛買了新鞋呢,有的穿,你莫要瞎忙了。」
「外頭買的哪有自己做的實在,放心,我手藝不差,不會委屈了您的!」
胡師傅拗不過陸氏,終于取了一雙新鞋過來,讓陸氏比劃大小,「初一不動針線,你描了鞋樣也就是了,可別緊趕著動手,倒叫我心里頭不安。」
「我曉得的,您老放心吧!」
就著昏暗的燈光,陸氏描畫了鞋樣子,揉揉眼,心想果然不能連夜趕了,都瞧不見線。胡師傅大抵還是會多呆幾日的吧?正巧今日拜年過後,就沒什麼事兒了。等明日再做也罷。
其實若不是熟識胡師傅的晚,陸氏早該想到替他做雙新鞋的。老人家不日就要去衢州了,這路上哪能不多帶幾雙鞋?外頭買的針線哪里有自家做的細密,那做出來的鞋自然也不如自家做的牢固。
這麼一來,陸氏越想越覺得愧疚,暗暗決心,定要勸胡師傅多呆幾日,好留下時間為他多做雙鞋。
夜里燒完飯,陸氏騰出鍋來熬了米糊打算做漿糊。這可是家家戶戶必備的東西,既可以黏貼書紙,又能粘合布片,制作起來又簡單,做一小鍋,好好保存,足夠用上好久了。
但要制作好的漿糊卻不容易,有道是「制糊偏生者粘度強,但易腐,偏熟者不易腐,但粘度低。」這生熟的把握就全靠火候。
好在陸氏和李遠鵬也不是第一次合作制作漿糊,駕輕就熟的,很快就熬好了漿糊,待其冷卻。制好的漿糊並不是馬上就可以使用,大約還要放上三五日,讓其發酵。這也是陸氏連夜趕制漿糊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