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年十六歲的陳嘉。如今已經長成一位風度翩翩的佳公子。端看他眉眼含笑,唇若點朱的模樣,就不知會引得多少姑娘家心動神搖。
便是澤芸,也忍不住多瞧了他幾眼,拼命從他臉上找出些許這個年紀應有的稚氣來,才好安慰自己,不要胡亂被一副皮囊迷了眼去。
陳嘉已然走到面前,見到澤芸面紅耳赤,眼神閃躲的模樣,反而更加開心,得意的揚起了下巴,飄飄然對澤芸露齒一笑,「小芸兒,怎麼你看到我都不會說話了?」
澤芸頓時回歸清明,意識到自己剛剛是被陳嘉調戲了,不由惱極,便生生冷了神色,硬邦邦回道,「我只是不知道,你在這里做什麼,好奇而已!」
半大的少女。藍裙黑發,稚氣未月兌的小臉上卻一派肅靜,陳嘉看著好笑,忍不住又靠近一步,伸出手指似乎想要一觸少女的臉龐,澤芸身手敏捷的往後一退,皺起眉頭,「你做什麼!」
再遲鈍也覺出眼前人的故意疏離來,陳嘉終于收斂了笑容,剛剛的欣喜蕩然無存,「芸妹妹,我們之間何以生疏至此?」
澤芸低頭,「院規上明文寫著,男女學生不得過從甚密,我們自當保持距離。」
陳嘉嗤了聲,很是不屑道,「莫非芸妹妹就擔心這個?」
澤芸抬眼,正視陳嘉,「況我們本來也並不怎麼熟,沒有必要再來玩吧。」
這話卻是真真傷到了陳嘉,惹得他心里一陣發堵,想要發火卻偏偏發不出來,「那你還特特出來看我?」
澤芸舉高了手中書卷,「我只是要去找李先生,途經此地。」
「哼!」陳嘉終于怒極,拂袖而去,可還沒等澤芸松口氣。卻見他又氣勢洶洶殺了回來,「你說的,我一個字也不信!」
澤芸瞠目,這是怎麼了?這幾年兩個人不是都已經沒什麼來往了嗎?怎麼又——
陳嘉垂眸,低聲道,「起先我也以為你是不願意再看到我。」
澤芸不語,陳嘉說的是三年前,兩人鬧翻之初,她記得。
「渾渾噩噩過了兩年,直到我兄長成婚——」陳嘉說著嘴角微揚,「看他與嫂子舉案齊眉,真真羨煞旁人。」頓了頓,繼續道,「某天我與兄長聊天,提到了你,兄長勸我好好回想當初,還有與你相處的感覺。」
陳之彰竟會教陳嘉這個?澤芸將信將疑,那個滿身書生氣質的男子,不勸陳嘉專心學業便罷了,怎麼還會唆使弟弟跟女孩子來往?
陳嘉顯然也看出了澤芸的疑惑,于是笑道。「我兄長還記得你呢。還有你那漂亮的表姐!」
澤芸恍然,當初她尚不知人事,後來回想當時,陳之彰與聶君霞,男才女貌,兩人就此看對了眼也不是不可能,所以陳之彰愛屋及烏,才這樣跟陳嘉說的吧?
只是可惜,陳之彰年前娶了姚郁兒的姐姐姚馥兒為妻,而聶君霞今年也已經定了親,對方是鄉紳獨子,小有家業。
「你兄長他,跟你嫂子感情好嗎?」。
明知道不該問,澤芸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至少她知道,表姐對自己這門親是並不歡喜的,鄉紳獨子又怎樣,听說沒念過多少書,滿身匪氣,哪里及的上溫文爾雅的陳之彰?
「很好啊,嫂子很溫柔,人又漂亮,對兄長也好。」
陳嘉不覺有他,老老實實回答道,說著轉頭看澤芸,「我忽然想到當初咱們第一次見面時,你不分青紅皂白,就罵了我一通,害我好一陣子都不快活!」
澤芸還在失落。被陳嘉的話氣的笑出來,「明明是你干壞事,還不讓人說嗎?」。
「我那是無心的!」
澤芸決定不再搭理陳嘉,「好了,我不跟你說這個,我要走了!」
說罷抬腳就走,陳嘉急忙拉住她,「好妹妹,我話還沒說完呢,你再听我幾句好不好?」
澤芸被他一句「好妹妹」嚇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不由掙開他的手,不耐煩道,「還有什麼,快說吧!」
被這麼一打岔,陳嘉滿肚子的話又說不出來了,支支吾吾了半天,見澤芸又要走人,便不管不顧的喊了出來,「你這麼焦急走做什麼!你要是擔心閑言碎語,大不了日後我娶你便是!」
澤芸忍不住一個趔趄,什麼?娶她?她沒听錯吧?
她睨了陳嘉一眼,真想探探他的額頭,是不是腦子燒壞了。竟胡亂對一個還不滿十一歲的小姑娘求婚?
陳嘉卻仿佛突然又了底氣,理直氣壯道,「這下你放心了吧,可以好好听我說話了吧?」
澤芸慪的要吐血,這孩子,她真真對他無語了。
「你要娶我便嫁嗎?人家才十一歲,你好不要臉!」
「那有什麼!人都說郎才女貌,我有才,你嘛——」陳嘉臉皮仿佛突然變厚了,上上下下打量了澤芸一番,「也勉強算是有貌吧。本少爺不嫌棄你,願意娶你,你該高興才是!」
澤芸本來對陳嘉還有幾分好感,卻被他這一番言論氣得話都說不出來,「誰稀罕!」
說罷再不願停留半分,急急忙忙就要走,陳嘉卻死活不放,兩個人你拉我扯的糾纏半天。
「呀,這是做什麼!」
卻听一聲女子驚呼,澤芸一激靈,死命睜開陳嘉的手,陳嘉也懊惱的轉頭看來,卻是陶思璇與卓容華。兩人大概剛從書館回來,見到飲綠亭外有男女糾纏,不由驚呼出聲,不料卻是熟人。
「素揚?!」
陶思璇驚訝萬分,尤其她認出另外一個正是陳之瑞,心里百感交集,竟不知如何開口詢問,「你,你們——」
卓容華卻淡定許多,擰著眉頭問道,「素揚,你怎麼在這里?還與男子糾纏?」
卓容華這話听的在場三人都覺得不舒坦,陶思璇皺了皺眉頭,姑且不說什麼,陳嘉先就怒了,「什麼糾纏,說的這樣難听!」
卓容華對陳嘉一向沒什麼好感,此刻卻也並不想得罪他,只是仰著脖子道,「大概是小女子看錯了,素問,咱們走!」
澤芸咬著唇,心里頭亂極了。她一向低調慣了,今日卻叫人當場抓著與男子相會,若是傳出去。對她甚為不利!實在應該先留下兩人,務必請她們高抬貴手,只作什麼也沒看見。
可是,叫她怎麼開口?
「你們等下!」緊要關頭還是陳嘉開口了,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澤芸一眼,才轉身朝那兩人走去,「我跟她剛剛只是起了爭執,並沒什麼。」
陶思璇連連點頭,眼楮忽閃忽閃的,全盤信任,卓容華卻沉默不語。
「你們,便只當什麼都沒看見吧。」
卓容華撇了後面的澤芸一眼,想了想,道,「明明看見了,怎麼能當做什麼都沒看見?」
澤芸垂眸,這幾年與卓容華關系越發淡了,還以為就算不是好朋友,也不至于落井下石,怎麼今日她竟然——果真是棋差一著,沒有搞好關系嗎?
「院規里,知情不報也是大罪一樁,我跟素問可擔不起這個罪名!」
下一句話就把卓容華的意圖表明了,原來她果然還是明哲保身的主,只是不想自己被連累。
「你們看見也沒什麼,大不了就是被退學!」陳嘉也惱了,他昂首道,「我與芸妹妹自幼相識,日後她就是我的娘子,我們就算真怎麼了,又怎麼樣?」
此話一出,陶思璇和卓容華都訝然的看向澤芸,「果真有此事?素揚,怎麼從沒听你說過?」
澤芸尷尬萬分,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她只怕是安然過了這個難關,卻過不了下一個了。
「我說是便是,這還能有假的嗎?」。
陶思璇與卓容華對視一眼,一句話不說急匆匆走了。
陳嘉自以為擺平了這件事,喜滋滋轉過身來與澤芸說話,「你看,我三兩句就把她們打發了,你怕什麼?」
澤芸苦笑,「只怕你是為我帶來更大的麻煩了。」
陳嘉不解,「什麼麻煩?大不了就是東窗事發,然後我娶你!」
明明是酷暑難當,澤芸卻覺得渾身虛汗直冒,心底好像凍了一層冰,冷的她直哆嗦,難道果真這樣就把下半輩子給定下了?
想想陳家好歹也是武招首富,陳嘉又是最得寵的幼子,他們家能容得她這樣身份的人進門?
她理想中的一夫一妻,美滿生活,仿佛已經朝她揮手離開了。
「你一定是擔心你年紀還小吧?沒關系,我便再等你四年,到時候你及笄了,我也不過弱冠,正好成親!」陳嘉美滋滋的幻想著未來,「只是你以後可不能再冷淡我了,不然我一生氣就不要你了!」
你腦袋被門夾了!!
澤芸只覺得腦子一片混亂,不再與陳嘉多說一句話,掉頭就走。
回到宿舍,澤芸仍舊恍恍惚惚的,不斷回想著白天陳嘉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她覺得陳嘉未必就是真的多麼喜歡她,有些好感罷了。
可憐他長這麼大,恐怕還未怎麼與女孩子交流過,遇上一個她,會笑他會罵他,便覺得很稀奇,很好玩,想要一直這樣下去,所以就稀里糊涂想到要用婚姻來綁住她,好叫她不會再拒絕他。
可是她卻不是小女孩了呀,怎麼能把自己的未來就這樣交到一個半大的孩子手里?
仿佛已經感覺到了風雨欲來,太平的日子恐怕很快就要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