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兩個在說什麼呢？」陸氏放下澤慶。看到交頭接耳的兩人，不由笑著問道。
澤芸朝陸立青擠擠眼，示意他不要把剛剛兩人說的話說出去，誰知陸立青卻不買賬，老老實實跟陸氏道，「伯母，听說芸妹妹說話很晚？」
「可不是！差不多四歲了才會說話，不過一開口就是一長串，當時可把我們樂壞了！」
陸立青偷偷瞥了澤芸一眼，澤芸苦著臉恨恨掐了他一把，卻听陸立青又問道，「那芸妹妹第一句話說的什麼？」
「我知道我知道！」孫忻昭這時候跑過來，很興奮的樣子，「她說，‘呼哧呼哧，爹爹吃飽啦！’」
學的像模像樣，仿佛真是剛會發音的小女孩的口吻。澤芸臊的滿臉通紅，孫忻昭自己卻捧月復大笑，「芸兒第一句話就惦記著吃呢。」
其實澤芸這點子事，李家人哪個不知？只是被孫忻昭當面說出來，難免叫她覺得難堪。捂著臉真是羞于見人了。
陸氏見狀忙道，「其實芸兒雖然說話說的晚，心里頭卻跟明鏡似的。他們都說，芸兒其實早就會說話了，只是以前不喜歡說話。」
「不喜歡說話？」陸立青不解。
「就是不到緊要關頭不開口的意思！」澤芸自己給自己解釋，「之前不說話是覺得沒必要，有必要了我就開口了，而且說話條理清楚，比同齡的孩子都要好。」
澤芸雖然解釋了，可是卻比不解釋還糟糕，大家都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似乎在笑她自夸。
澤芸一陣氣悶，索性不再說話。還好陸立青也沒較真，跟著笑了一會兒，便又去跟陸氏說話了。
陸氏雖然臉上笑著，似乎一點憂慮也無，可眼楮卻時不時往內室瞟，李遠鵬跟著李宣鵬進去已經有一會兒了，卻一直不見人出來，不由叫她惴惴不已。
顧氏重新抱起澤暉坐于一旁，漫不經心的跟陸氏打招呼，陸氏虛應一聲，心不在焉的模樣，讓顧氏不由眉頭一皺，有些不悅。
「相公不過是許久沒見大哥了，兩人多談些話，大嫂又何必著急。」
陸氏回過頭來。「自然不急，弟妹這些日子可還好？」
「托大嫂的福，無病無災的，挺好！」
「呸呸呸，大過年的別說那幾個不吉利的字！」
顧氏撇撇嘴，頗不以為然，不過當著陸氏的面，她終于還是沒多說什麼。李雁茹這時捧著面條出來了，招呼大家吃，澤芸玩的累了，早上又沒多吃，這會兒正好捧上一碗，填填肚子。
不得不說，李雁茹做面條的手藝卻是不差的，甚至比陸氏和沈氏都好，許是她 面的技術不錯，配的菜也好，總之一碗面條端起來，即使不餓的人也會忍不住想要嘗上一嘗。
「是我新做的面條，倒正好讓你們嘗嘗鮮了。」
李雁茹一面笑著，一面給孫忻昭盛了滿滿一大碗面。也毫不顧忌的在他碗里放了最多的肉。大家都是司空見慣了的，這時候倒也不意外，只有初來的陸立青心中暗自嘀咕，怎麼澤芸姑姑竟然這樣偏心。
「姑姑最疼表哥了，每次都是這樣，見怪不怪啦！」
澤芸小聲告訴陸立青，然後看看自己的碗里，「其實咱們的肉也挺多了。吃太多不好，你看表哥都胖了一圈了！」
陸立青哭笑不得，他自然不是嫌肉少，當下也只能就著鮮香的湯水，哧溜哧溜的吃面條。
陸氏也吃了面條，不過她吃的並不比幾個孩子多，或許也真是沒什麼胃口。擱下碗筷，她主動要幫李雁茹洗碗，卻被李雁茹婉言拒絕了。
「來者是客，大年初一的，怎麼能叫你動手！」
李雁茹捧著空碗下去了，陸氏看看堂上，幾個小的兀自湊在一塊兒說話說的正起勁；顧氏哄著澤暉，頭也不抬；便只有孫壽平笑呵呵看著眾人，一副好說話的模樣。
可是她跟姑夫有什麼話好說呢？現下只盼李遠鵬趕緊出來，再去看了李雁珍便折返回家去，隨便干點什麼都比在這尷尬的好。
也如她所願，李遠鵬跟李宣鵬並肩走了出來，兄弟倆臉上都是笑呵呵的模樣，不見絲毫陰霾。陸氏的心便安了大半。
待離了二進院，再往里去，陸氏有些擔心。上次見李雁珍還是聶君霞出嫁的時候，如今李雁珍一個獨居最里頭的院子，也不知生活是否方便。
李遠鵬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安慰的拍拍她肩膀，「我剛問了五弟，其實大姐自己並不常開伙，隔三差五的就到一進院或者二進院與其他人一起用飯，你無須擔心。」
陸氏嘆了口氣，沒說什麼，可心里卻是有幾分悲涼的。明明兒女雙全，嫁的也好，怎麼就淪落到這地步了呢？
很快到了三進院，叫人意外的是，李雁珍竟然就在門口等著了。陸氏和李遠鵬急忙攙她進去。
雖然不過短短數月未見，可李雁珍明顯瘦削了許多，也顯出老相來，顯然是連日未曾休息好。陸氏四處打量了一番，見屋子還干淨，只是冷颼颼的，不由快嘴道，「我說大姐啊，就算不開伙也得生個火盆呀，這樣冷。你受得了？」
「我可不會委屈自己，只是原先的炭火剛剛滅了。」李雁珍說著起身，自己去廚房倒騰了一會兒，端著火盆出來，「喏，來了，我自己不怕冷，總不能叫你們也凍著！」
「姑姑，芸兒給您拜年了。」
澤芸笑嘻嘻的，朝李雁珍盈盈一福，似乎全然忘記了曾有的不快。李雁珍有些感動，眼眶都有些濕了，忙不迭扶起澤芸來，封了個紅包給她，「芸兒又長漂亮了！」
「小姑娘家，哪說的上漂亮！君霞才是真的漂亮呢。」
李雁珍聞言一嘆，「她在時我不覺得，她嫁走了我卻寂寞了。君霞她——是做娘的委屈她了。」
「大姐你說什麼混話呢，君霞不是嫁的挺好的麼？」
李雁珍眼楮一亮，「你怎麼知道？你去看過她了？」
「沒有，听人說的。怎麼，君霞嫁過去後，就沒捎個信回來？」
「嫁給別人，就是別人家的人了，哪里還能老跟娘家聯系！」李雁珍說的義正言辭，「況且我千挑萬選，可是為她挑了戶好人家，她只要安分守己的，日子定然好過。」
澤芸看著滔滔不絕的李雁珍，心里突然涌上不知什麼感覺。李雁珍雖然古板，可實在是為女兒著想的，只是她千挑萬選的是人家，不是夫婿，聶君霞那樣的人品相貌，怎麼可能不委屈呢？她明明值得更好的人，卻被李雁珍就這樣匆忙的嫁掉了。
「聶君遠，還沒消息？」聊了一會兒，陸氏突然發問。她只是想到聶君霞出嫁，如今李雁珍孤零零一個人，著實可憐，便想到了李雁珍膝下還有一子，難道這麼多年，果真半點聯系也無麼？
李雁珍臉上閃過失望，「我的兒子，自然是知道孝順娘的。即使聶家人看著，他還是偷偷托人給我捎來了東西！」
李雁珍說著蹣跚走回屋里，拿出幾件棉衣來。「瞧瞧，多好的棉衣，便是君遠托人捎來的！」她搖搖頭，「還有些吃食，我總舍不得吃，壞掉了。」
其實李雁珍卻沒說謊，月前聶君遠的確傳來了消息，卻是責怪娘親一早把妹妹嫁掉。東西當然也有捎來，卻只字不提他何時回來探望。李雁珍的心當時便涼透了。她總以為自己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生下的兒子，該是向著自己的，豈料一別多年無消息，好不容易，她鼓起勇氣傳了消息回聶家，聶君遠卻給了她這樣的打擊。
「君遠還說他現下還小，離不了聶家，等他出人頭地自立門戶了，就接我過去呢！」
李雁珍說的得意，眼楮也微微眯起來，一副憧憬的模樣，澤芸微微別過頭，只覺得心酸。
不管是怎樣的誤會難解，親生母子多年未曾相見，怎麼說做兒子的都該回來看看，說什麼離不了聶家，等自立門戶，都不過是場面上的話。真的有心，哪里又會拖這麼久？
何況，聶君遠今年應該弱冠了吧？便是讀書也應該讀的差不多了。沒能力考科舉，難不成到現在還未沾手家族生意？
總之這麼大的人了，總不可能還被捆綁著雙腿不讓出門，寧越有多遠，就能遠到一步也踏不來？
澤芸只覺得心一陣接一陣的涼，想著若是自己遠嫁，父母也會這樣孤苦伶仃，不由又是一陣心痛。或許他們是對的，他們若是喜歡，便收陸立青做義子，至少可以代她盡孝道，常伺身旁。
「不過弟妹啊，不是大姐說你，你也應該為自己打算打算了。這麼多年，肚皮就一直沒有動靜？眼看著芸兒都這樣大了，該為她添個弟弟妹妹啦！」
想不到李雁珍當著晚輩的面就這樣直言不諱，陸氏臉上有些難看，暗暗掐了李遠鵬一把，李遠鵬忙呵呵笑道，「大姐，這不是緣分未到麼。我們省得的。」
李雁珍別了李遠鵬一眼，「你呀，怕是被媳婦迷昏頭了。都什麼年紀的人了，膝下就只有芸兒一個女兒，也不怕被人笑話！」
李遠鵬除了賠笑還能說什麼？便是陸氏體諒著李雁珍，也一句反駁的話都沒有，乖乖听她嗦了半晌，直到時間實在不早了，才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