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在澤芸和劉舒媛洗衣的同一時間。一里之外的長贏院,叫喳喳的一群男生正嬉鬧著在溪流邊戲水。炎炎烈日之下,他們各個通紅著臉龐,卻是興致勃勃。
長贏院,院如其名,樸實無華,住著的是丙班與丁班的五十八個學子,底子不夠,玩心正盛,半大的少年,絲毫沒有女孩子離家的憂傷,各個都像放飛了的風箏,野到無邊。
長贏院的管事是個年過花甲的老者,儒雅慈善,看著男孩子們鬧也由他們去,反正過了今日,只怕便再也見不到這樣熱鬧的場景了。
在丙班和丁班就讀的學生大多是稚氣未月兌的少年,小的七八歲,大的也不過志學之年(十五歲),年齡相近因而玩的到一起,只是卻有一個少年。雙臂環抱,冷冷望著嬉鬧的男生,面色不郁。
「之瑞,你傻站著干嗎,不如也下來玩兒啊!」
「就是,之瑞,過了今日可沒這樣的好事兒了!」
之瑞,也就是陳嘉,聞言很是不屑地冷笑了一聲,「這麼熱的天,也就你們願意出汗,玩夠了沒?玩夠了就上來,我要洗衣服!」
「哈,哈哈,我听到什麼了?陳二少爺竟然要洗衣服?哈哈哈!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
陳嘉話音剛落,馬上就有人不給面子的嘲笑起他來,其他在玩的人里面,早有看陳嘉不順眼的,也紛紛附和,一時間笑聲不斷。
陳嘉面色紅了又青,青了又白,雙手越握越緊,終于忍不住竄了出去,一把揪住那個最先笑他的男生,「你再笑一聲試試!」
那男生雖然被他揪住領子,卻並不怎麼害怕,「陳之瑞。人家怕你,我可不怕你!你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家里有幾個臭錢,哥哥又考中進士麼?你有什麼好囂張——」
「砰!」話音未落,陳嘉已經一拳揍了出去,正打在那人左眼窩處,頓時就青了。
那人似一時沒反應過來,愣怔了半晌才哇哇大叫,「打人了!打人了!陳之瑞打人了!」
其他人也紛紛指責陳嘉,語氣中多有不滿,「陳之瑞,你怎麼能動手打人呢?」
陳嘉撇了眾人一眼,並不搭話,反而瞅著剛剛挨打的那人直笑,「怎麼,繆興,現在知道我的本事了吧?這跟我爹跟哥哥可沒關系!」
繆興氣的不行,哆嗦著伸出食指指著他,「你,你等著,先生會罰你的!」
陳嘉絲毫不懼。「有本事你就去向先生告狀啊,沒種的小人!」
這話卻是重了,繆興終于暴跳而起,直沖總司。有陳嘉的好友不免有些擔心,急著要拉住人,陳嘉卻干脆地叫他們放手。
「讓他去,我就不信他能討的什麼好!」
陳嘉只是依照貫來的脾氣行事,卻忘記了他此刻身處的位置,並不是有爹娘庇佑,容得他作威作福的武招縣城;也忽略了他得罪的同窗,並不是無權無勢,在他之下的小門小戶。
很快,繆興就一臉得意地從總司走出來了,看來是告狀成功。涇渭分明的學生們早已分做兩派,站在繆興一面的自然樂得看戲,支持陳嘉的不免都有些緊張,可反觀陳嘉自己,卻是一臉無謂,人空出來了,正好將髒衣服往水里一扔,就地洗起來。
「陳之瑞,剛剛你可是動手打人了?」
陳嘉慢吞吞將衣服放在一旁,回頭朝老先生略一鞠躬,「回先生,是的。」
老先生雖然和善,可這時候卻也板了臉,隱隱有些不悅,「子盛到底犯了何錯,你竟然動手打他?」
身後的繆興情不自禁眉頭一揚。滿臉掩不住的高興,陳嘉淡淡撇他一眼,依舊低著頭跟先生回話,「只因他出言不遜,侮辱學生在先。」
「嗯?」老先生狐疑地回頭看一眼繆興,繆興急的直跳。
「你你你,你血口噴人!」他急忙指著自己烏青的眼圈向先生解釋,「先生,你莫信他,我哪里出言不遜侮辱他了!根本就是他看我不順眼,仗勢欺人!」
老先生「唔」了聲,掃了眼旁邊圍著的一圈學生,「當時你們都在場?」
「回先生,我們都在,親眼見到陳之瑞動手打人了!」
馬上便有繆興一派的人出言襄助繆興,陳之瑞的朋友也不甘落後,「回先生,的確是繆子盛先惹的事兒,之瑞一時忍不住才動的手。」
「胡說八道,分明是陳之瑞先動的手!」
「若不是繆子盛說那些話挑撥,之瑞會動手嗎?」。
「你你你……」
「我我我……」
兩派吵成一團,當事人陳嘉卻緘默了,低著頭看著他剛剛浸濕卻還來不及漿洗的衣物。若有所思。
「行了,都別吵了!成何體統!」老先生重重甩袖,一干學生利馬噤聲,老先生這才緩和了神色,轉頭看繆興和陳嘉,「看來是事出有因,念在爾等今日剛剛入學,雙方皆有過錯,便從輕處罰。」
「子盛,之瑞,你二人各抄一遍《道德經》。明日午時送過來!」
「先生!之瑞認罰!」
「先生,錯的是他,為什麼連我也一起罰了!」
陳嘉和繆興異口同聲,可惜答的話卻完全不同,陳嘉的態度讓老先生很是滿意,而繆興急著撇清自己的行為卻讓老先生皺起了眉頭。
「俗話有雲,唔——一個巴掌拍不響,無緣無故,之瑞怎會動手?打的又偏偏是你?」老先生不滿的拂袖而去,留下一句重話,「抄與不抄由你,你好自為之吧。」
「明明是你打人,怎麼先生卻要罰我?!」繆興眼睜睜看著老先生離開,又氣又急,只能狠狠瞪著陳嘉,「陳之瑞,好啊,你挺能耐的啊,莫不是你父親手眼通天,連先生也買通了?」
「再胡說八道一句,休怪我手下不留情,把你另一邊眼窩也揍青了!」陳嘉才平靜的臉上又露狠意,絲毫不似作偽,繆興嚇的連退數步,只能自認倒霉,悻悻離開,心里卻已經把陳嘉劃為了絕對不可交往的一類人。
「虛驚一場!真是虛驚一場!」
繆興一派的人見這場矛盾就這樣化解于無形,不由都覺得無趣,嘮叨幾句,也都隨著繆興離開了,陳嘉的幾個好友卻留了下來,一臉「萬幸」的表情。
「之瑞,你脾氣怎麼就還那麼 呢!哎!這繆子盛可不是好惹的,听說他姑父在安南州作官呢。便是他父親,在寧越城也是不可小覷的。」
鄧韜苦口婆心,陳嘉淡淡瞟他一眼,「那又怎樣?」
「你。你就不能收斂點兒,還當這是在咱們武招麼?」
「子楚說的對,之瑞,你少說幾句話,又憋不死人!我記得你以前也不愛說話來著。」趙璉同聲附和,「更別提親自動手打人了!」
陳嘉眉毛一挑,一臉興味,半晌才仰天長嘆,「這鬼書院,真不想呆了!」
「對了,之瑞,你剛拿著衣服,是想自己動手洗來著?」
「恩,不然呢?」陳嘉才想到他的衣服,急忙推開幾人,待他們移開腳,他才一臉懊惱地從地上撿起被踩的亂七八糟的衣服,「這,都被踩成這樣了,還能穿麼?」
「哈,哈哈,不能穿就扔了,你陳二少又不差這一套衣服!」
陳嘉翻了個白眼,伸手戳戳趙璉,「你,把你昨兒個換下來的衣服拿來!」
「干嗎?」。
趙璉一臉警惕,陳嘉又送他一記眼刀,「拿你的衣服來,小爺我今天練手——洗衣服!」
「啊哈,這太陽可是打西邊出來了!」趙璉一臉驚訝,卻忙不迭回屋去取他的髒衣服,「有人代勞我可巴之不得,你等著,我這就去拿,可別賴帳啊!」
趙璉急匆匆回屋去拿髒衣服了,鄧韜抱臂站在陳嘉身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一臉不解,「之瑞,你沒事兒吧?」
陳嘉伸了個懶腰,又扭扭脖子,「我能有什麼事兒!」
鄧韜頓了頓,有些擔憂地看向趙璉跑走的方向,「只是今**明著跟繆興杠上了,實在不妥!」
好不容易將那個惹人厭的家伙拋諸腦後,孰料鄧韜又提起他,陳嘉的臉色頓時就冷了,「子楚,你存心跟我對著干是吧,我什麼時候怕過誰了?!」
鄧韜嘆口氣,「我跟你分在了丙班不假,可趙璉呢?他可是在丁班呀。」怕陳嘉不懂,鄧韜便又補充了一句,「繆興那一伙人可都在丁班呢。」
陳嘉這才意識到事情的重要性,不過顯然他也並不是十分擔憂,「好歹這是書院,那伙人再怎麼著,也不敢明著把人怎麼著了吧?」
鄧韜張了張嘴,沒說話,眼神卻往一旁溜去,原來是趙璉抱著衣服興沖沖跑回來了,「哈,你們倆聊什麼呢。之瑞,你看,我把衣服拿來了,你剛可是答應的我,要幫我洗衣服的。」
陳嘉哼了聲,「誰幫你洗衣服!」
趙璉大驚失色,哀叫道,「你可不能這樣啊,才一轉身的工夫,就變卦了?」
「我可從沒說過幫你洗衣服,我說的是,拿你的衣服練手,練手懂麼?」
「懂啊,不一個意思麼。」趙璉嘀咕了幾句,自己走到溪流邊,將衣服都打濕了,然後濕淋淋的撈出來,放在青石板上,然後站起身來,「喏,之瑞,你練吧!」
陳嘉卷起袖子,正要蹲去,又想到什麼,突然偏頭瞪著趙璉,「元瑚,你緊著點兒看書,過兩個月就考到丙班來。」
「啊?!」趙璉愣住了,隨即哭喪著臉,「之瑞,你就是想我也不至于這樣逼我吧?我能考進書院都已經很不錯了,還要升入丙班?不成不成,絕對不成!」
陳嘉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啪」的一聲,就將濕噠噠的衣服甩在了地上,「你說,到底成不成!」
趙璉駭了一跳,不解陳嘉怎麼又變臉了,結結巴巴的不知道怎麼說話好,「我,我,我盡量還不行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