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四,幾乎所有人都沒什麼心思上課了。渾渾噩噩度過一上午,再心不在焉地用過午飯,垂頭喪氣地回去宿舍,心情低落地就仿佛這悶熱的天氣。
澤芸也破天荒地沒說話,一路沉悶回到房間,表情平靜。
「芸兒,你不去看書了?」劉舒媛詫異澤芸竟然一直呆在房間,並沒有出門的意思,往常這時候她不是都要四處走走逛逛,或者找個地方自習看書的嗎?
澤芸回過頭來,竟是眼楮紅通通的,劉舒媛嚇了一跳,「芸兒,你怎麼了?」
「我想回家,我想爹娘!」
澤芸哽咽著,雖然沒哭,可一雙眼楮卻是水汪汪的,似乎隨時都會掉下淚來。
也怪不得她,劉舒媛在心里嘆了口氣,今天飯堂冷冷清清的,吃飯的人尤其少。听說早上的課結束之後,那些男子班的學子們便都放假了,很多人回家心切,收拾了行李,連午飯也顧不上吃。
澤芸雖然平時看著挺堅強的,可眼睜睜看著別人可以有說有笑地回家去,觸景傷情,怎麼能不難過?
「你別難過——」劉舒媛自己也挺想家的,可這會兒她卻不能表現出來,反而還得好生安慰澤芸,「這月是雙月,再等兩日,我們便也能回家了,到時候不就能見到你爹娘了嗎?」。
「可是還有兩日呢。」澤芸咬著唇,「我想馬上就回家去,我想爹娘!」言外之意竟是一天也等不得了。
劉舒媛模模她的頭發,「不是還有我陪著你嗎?」。
說起來自從七月初七開學之後,女生們這還是第一次輪到休沐,一個多月的獨立生活,該受的苦都受了,該習慣的東西也都習慣了,這會兒想回家的情緒突然暴漲,未嘗不是因為中秋的關系。
「我們不是已經提交了放假申請嗎?為什麼還不放我們回去?」
劉舒媛啞口無言,這叫她怎麼說?當初她還寫了一堆餐點建議交了上去呢,還不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砰砰砰!」有人敲門,劉舒媛連忙起身,親自去開了門。外面站著的竟然是林嬤嬤,
劉舒媛下意識地就覺得林嬤嬤是來找澤芸的,連忙讓開了身,「芸兒,林嬤嬤找你來了。」
澤芸無精打采的支著腦袋,也不吭聲,似乎是在故意賭氣,林嬤嬤陪著笑,「我不是專程來找芸兒的,只是來告知個事兒。」
劉舒媛還是請林嬤嬤先坐,林嬤嬤擺手拒絕了,「這明兒個就中秋了,書院決定給大家都放個假,好好回家團圓一番。」她小心地瞥了眼澤芸,繼續道,「你們離的近,我就先過來給你們說了。這會兒張嬤嬤在寫告示,待會兒大家就都能看見了。」
她欠了欠身,「今兒下午就可以離院了,至于哪天回來——姑娘們只需趕上十八號上午的課就成,若是現在就走。也趕緊做準備吧,只是記得房門得鎖上,鑰匙要交總司保管。」
說罷林嬤嬤也不管兩人什麼反應,徑直出門去了。
劉舒媛呆了好半天才激動地跳起來,握住澤芸的肩膀連連笑道,「芸兒,你听見麼?我們現在就能回家了!」
澤芸也是滿臉喜氣,剛剛的不快一掃而空,她任由劉舒媛跳夠了,才語氣輕快道,「那舒媛姐姐,咱們趕緊收拾東西吧,能早些回家去也好啊。」
「說得對,是我激動了!」劉舒媛冷靜下來,伸手便去拉櫃門,頓了頓,她又回過頭來,「這個事兒其他人還不知道呢,不行,我得去告訴大家!」
「可林嬤嬤不是說了,待會兒就會有告示貼出來了嗎?大家都會看到的。」
劉舒媛猶豫了會兒,「這怎麼一樣!別說現在告示還沒貼出來,就是貼出來了,這會兒工夫大多數人都在午睡,哪里有人會想到下來看一看是不是貼了告示?」
劉舒媛真是個熱心人,澤芸嘆了口氣,既然如此,她自然也不好拖她後腿,「那好。舒媛姐姐,你去樓上報信兒,樓下的我幫你通知吧。」
「好芸兒!」劉舒媛二話沒說,高興地奔了出去,澤芸也出了門,挨個房間地敲門通知。
因為正是午睡時候,最開始,兩人的擅自打擾,難免就受了幾句責罵,不過當大家听說放假的消息後,都興奮地立時就清醒了,開始翻箱倒櫃整理衣服。
等兩人一圈通知下來,每個房間里都是亂糟糟的聲音,不用說,所有人都在整理行李了。這麼一來,反倒是最先得到消息的澤芸和劉舒媛,一點東西也沒整理。
「舒媛姐姐,你真是個好人!」
回到房間,澤芸一邊整理著行李,一邊忍不住又對著劉舒媛牢騷了幾句,劉舒媛心情很好,聞言便轉過頭來,食指輕點上她的腦門。
「你呀。傻姑娘,這麼好的籠絡人心的機會,怎麼能白白放過?」
澤芸很是不以為然,她可沒覺得剛剛走了這麼一圈,有誰真正記得了她們的通報之功,大家伙兒這會兒都興奮著整東西呢,誰想到她們了?便是一句「謝謝」也沒有啊。
劉舒媛顯然知道澤芸在想什麼,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有時候,不可只看眼前利益啊。芸兒,你放心吧。今日這舉手之勞,她們不會忘記的。」
……
等劉舒媛和澤芸背著包袱走到書院門口時,人都已經走的差不多了,這才多會兒工夫?看起來人的潛力果然是無窮,一听到可以回家了,各個都恨不得長了翅膀,立時就能飛回家去。
書院門口停著多輛空馬車,很明顯是書院為了方便今日學生離院特意叫來的,不過可不要以為這叫車的錢也是書院出。澤芸站在門口很是猶豫了一會兒,她身上是沒幾個錢的,要專門叫輛馬車回去顯然太奢侈,可是難道叫她走路回家?
「芸兒,你還愣著干什麼,快上車啊!」
劉舒媛先上了馬車,等了半天卻不見澤芸上來,不由奇怪地探出頭來,「你不與我一道嗎?」。
澤芸沒說話,劉舒媛又道,「上次听你提過,你家不是住在城南嗎?我們順路,便一道走吧,正好做個伴兒。」
劉舒媛話說到這份上,澤芸若是再拒絕就顯得矯情了。不過她記得城南似乎離這不遠,又是與劉舒媛搭車,應該不至于要多少車錢吧?
「師傅,我就在城南九灣胡同口下車。」澤芸探出頭去囑咐了車夫一聲,才回來與劉舒媛說話,「舒媛姐姐,也不知這兒到九灣胡同得幾個錢?」
「這個我卻不知——」劉舒媛也不懂,以往跟家人一道出門,哪里用的著她自己掏銀子付車錢?「你問這個作甚?反正肯定是你先下的車,你只管走便是,等我到了讓家里人來付車錢就好了。」
澤芸客套了幾句便也不多說話了,她知道劉舒媛是真吧在乎這幾個小錢,而且她說的也在理,真跟她計較這個,沒準轉頭她就翻臉了。
「今兒是十四。明兒十五,還有十六,十七。」劉舒媛扳著指頭數日子,越數越開心,「芸兒,咱們能在家呆三天四夜呢,可得好好玩玩兒。」
澤芸現在想的卻只是馬上要見著爹娘了,至于玩不玩兒的,老實說,自搬來了城里,她雖沒上過幾次街,卻也沒覺得街上有什麼好玩兒的。
「芸兒,你家住哪兒,不如等十六那天,我派車來接你,咱們一塊兒去玩兒?」劉舒媛興高采烈講了半天,「可惜容華不住這兒,不然三個人一道多好啊。」
澤芸想到之前卓容華走了也沒跟她們說一聲,心里卻隱隱有幾分不舒坦,不是好朋友嗎?怎麼臨到放假就顧不上了?甚至連走了也不打個招呼?
澤芸卻不知道,卓容華其實是生她們氣了。明明她們最早知道放假的事兒,卻不是第一個通知的她,讓她感覺原來相處這一個多月,原來兩人還是拿她當了外人。
澤芸回過神來,看著仍然一臉興奮,完全沒了平日里優雅端莊模樣的劉舒媛,暗自搖了搖頭,看她之前安慰自己那副模樣,還當她不想家呢,原來卻比她還要興奮。
馬車突然停了,隔著車簾,車夫在外面說話,「小姐,九灣胡同到了,您在這兒下車嗎?」。
澤芸連忙就拿起包袱準備出去,劉舒媛一把拉住她,「芸兒,你還沒告訴我你家到底住哪兒呢。」
澤芸嘻嘻一笑,「就在前面呀,你若來了,直接去找李府便是,只是前面車子可進不去!」她沖劉舒媛擺擺手,「那我走了。」說罷干脆利落地跳下了馬車,倒把外面候著準備攙扶一把的車夫嚇了一跳。
澤芸也是跳下了馬車才暗自後悔,她人到底是小了些,這馬車少說也有兩尺來高,差點沒把她摔瘸嘍!
為免劉舒媛擔心,雖然腿痛的很,澤芸卻沒敢叫出聲來,只是微笑地佇立一旁,劉舒媛果然從車窗里探出頭來,「那可說好了,十六那天我來找你!」
澤芸點頭答應,順便跟劉舒媛揮手作別,見馬車走的遠了,她才拉下臉,皺著眉頭一瘸一拐地往胡同深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