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芸撅著嘴,不高興地喃喃道。「我也只是說說而已。」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陸氏仍然虎著臉,李遠鵬忙著打圓場。
李雁珍面色稍霽,不防澤芸又湊過臉來,「姑姑,趕明兒咱們還是一起上街賣繡活吧?」
「這個,其實我們娘倆也沒繡多少,弟妹若是要去,就先自己去吧。」
李雁珍和聶君霞不比陸氏,還有一大堆家務活要做,兩個人大門不邁二麼不出的,能有什麼消遣?明擺著就是不想與陸氏一道,省的錢被分了去。
澤芸並不知道其中細節,陸氏卻是知道的。這娘倆自己也並不上街,東西都托了府里的小五去賣,小五能言善道,人也靈活,若說把東西交他賣,也挑不出什麼錯來。只是陸氏卻不滿李雁珍的這種做法,情願給賞錢與小五,也不肯與她一道。
「吃你的飯。人家的事要你多管?」
陸氏沉下了臉,拍了澤芸腦袋一下,自己埋頭喝粥,李遠鵬無奈地看著自家長姐和娘子,亦是無可奈何。
吃完飯,待李雁珍與聶君霞回了屋,陸氏不免又對李遠鵬嘮叨起來。
「相公,你倒是有打算沒有?」
李遠鵬一臉莫名,「什麼打算?」
陸氏白他一眼,「你說什麼打算?咱們沒錢搬出去,卻還要養著人家兩口,這金山也得吃空了,哪里還攢的起錢買房子?別說買了,便是賃一套也難!」
「話別這麼說,到底是嫡親的姐姐和佷女,多添兩雙筷子,哪能就影響你攢錢了。」
陸氏啪的摔下了碗筷,「你也知道是多添了兩雙筷子,家務活我做倒也罷了,這米菜油鹽哪個不要錢?不說多的,兩個人一日吃掉十文錢總有吧?這半年多,得多少個十文錢了?」
「人家偶爾不也會補貼咱家麼?」李遠鵬于是舉出剛剛的例子,「那鹵牛肉你吃了吧?」
「哼!」陸氏直接冷笑一聲,「我算是看出來了,好吃好喝供著人家,人家還嫌棄呢。那鹵牛肉本來人家可沒舍得拿出來,還不是你大姐吃不下醬菜蘿卜。才勉強拿出來加菜的!」
「吃虧是福,吃虧是福!就吃點虧你又怎麼著了?這大半年你都過下來了,還在乎這幾天?」
陸氏聞言撇了李遠鵬一眼,「你這話什麼意思?什麼幾天」
李遠鵬高深莫測的笑,「你猜?」
陸氏呸了他一聲,李遠鵬無奈只好把實話交代。
原來,他跟著做木工活的那位大師傅,兒子和媳婦早年都遷到衢州去了,大師傅因為有一技傍身,並不願離鄉背井的跟去。可是過了這許多年,大師傅年紀也長了,想要老有所依,便打算投奔兒子去,可老宅卻不舍得賣了,正打算找個熟人租掉,租錢好說,只希望租房的那戶人家可以好好料理他家房子。
「雖說是租房,但大師傅既已打算投奔他兒子,十有八九是不會回來的了。這房子不就跟買的差不多?」說到這一點,李遠鵬很是得意,「也省的你老是抱怨。若是租的房子,就你那脾氣,還不得三天兩頭跟人房主吵架?」
「那大師傅在寧越不比我們時間長?人家能沒有熟人?便宜房子能輪到你?」
陸氏將信將疑,並不覺得這樣一個大餡餅能這麼容易就輪到自家。
「哎,大師傅是手藝人,平素清高的很哪,一般人還真入不了他眼。也就是我,這一個多月任他差遣,得閑了又幫他挑水劈柴的,他才松了口。」
陸氏聞言睨他一眼,「喲,長能耐了?這麼說來還是早有圖謀?」
李遠鵬憨憨一笑,「那倒沒,先前不也就看他一老人家做事不方便麼?怕你又罵我死心眼,便沒跟你提。」
陸氏哼了一聲,心思卻有些活絡了,「那,這租錢怎麼算?」
李遠鵬比出一只手掌,陸氏問,「五百文?」
李遠鵬笑著點點頭,「不過一次得付滿五年租金。」
陸氏心里合計著,一個月五百文,一年就是六兩銀子,五年也不過三十兩,這錢倒還湊的出來,只是,真有這便宜事兒?萬一人家拿了錢跑了咋辦?
「你也別把人家想糟了。大師傅也就是想湊點路費,他說了,若是我們搬過去。少不得還得自己修整修整屋子,至于房契,他也可以暫時抵押給我們。」
「那敢情好!」陸氏動心了,把壓箱底的錢都拿出來,付了這五年的房租,應當還有些閑錢能夠修繕屋子,屆時再做些小生意,日子當比現在好。最重要的是,離了這大院子,做起事來才方便啊。
「你既不喜歡大姐,我也不可能一直養著她,咱這院子以後便留給她了。日後你可別再跟我鬧著要拿回來!」
李遠鵬這時候又說了一句,陸氏馬上道,「那怎麼成!」
自己一家花五百文每月搬出去住,這好好的房子卻白白留給李雁珍?陸氏怎麼都不肯。畢竟搬出去住,那房子也只是租的,眼下這落腳地才是實實在在屬于自個兒的。
「你看你,又小心眼了不是。」李遠鵬無奈,攬過陸氏的肩膀,「這房子說白了也不是咱的,爹還在,這房子還掛在他名下呢。」
陸氏不語,李遠鵬又嘆了聲。「你也看到了,如今五弟妹也生了個兒子——」
陸氏何等聰慧的人,李遠鵬雖只是點到即止,她立馬領會了他話里的意思。是啊,如今三房就自己肚子不爭氣,除了澤芸再無所出。爹本來就不喜她,過些時日難保不會起心思要相公納妾什麼的。不成,這家是決計不能再呆了!
打定主意,陸氏不再猶豫。左右這房子現在也算不得就是他們的,倒不如痛快點讓給大姐,爹日後要收腰放都由得他去。至于那五百文月租的房子。怎麼著都得想法子利用那房子賺上錢,日後再買套小院子也就圓滿了。
「那,咱們什麼時候去看房子?」
李遠鵬笑了,「我是去過的,改天帶你去吧。」他頓了頓,「馮員外家的活計大約要到二十八才能全部完工,而寧越到衢州有兩日的路程,大師傅雖然心急去投奔兒子,今年必是來不及的了。我的意思,今年咱們一家三口就與他一起在他家過年,過完年再送他上路,順便簽了契。」
陸氏連連點頭,又有些踟躕,「只是過年不與爹一道,好嗎?」。
李遠鵬搖頭嘆道,「有什麼好不好的,畢竟我也是成了親有了孩子的,若不是這會兒艱難,本也不該再與爹一道住。咱們另起門戶,正月里拎些好東西回來拜年,爹也不會說什麼的。」
「那是,有宣鵬和少鵬在,你這個大兒子有跟沒有都一個樣!」
陸氏揶揄了他一句,心里卻暗道自家相公自接了木工活計開始,怎麼就像便了個人似的,說話頭頭是道,事情考慮的也周全,雖然還透著股兒憨勁兒,卻著實讓她歡喜不少。
「好了,現下你還是想想辦法,怎麼籌些銀子,搬出去又得準備些什麼,別再為那些小事掛心了。」
……
次日一整天,陸氏臉上都掛著笑,不僅干活利索了許多,還特意張羅了一桌好菜,對著李雁珍和聶君霞態度也好了不少。澤芸看的稀奇,卻並不相問,依舊窩在房里涂涂畫畫。
前幾日去了劉舒媛家里,她拿了她收藏的印石以及自己刻的私章與她看,因她一直照顧自己良多,澤芸早就想送她點什麼聊表心意,正巧這些時日在畫圖紙,便特特為她設計了一款印盒。
形狀是跟妝奩箱一般的小盒子,分兩層,下層是抽屜,上層是空的,正好可以放進小印盒,不錯,她還要再設計一個圓形的小印盒,裝了印泥蓋上蓋子,便可以放進去。至于印石麼,則可以收在下面的小抽屜里。
東西不大,做起來也不復雜。只是澤芸印象中,圓形印盒一般都是玉石、瓷器之類,不知道用木頭雕的行不行。
畫好了圓形小印盒和箱型印盒的線稿,澤芸想了想,又在小箱子上添上了一道把手,這樣等小箱子做出來就可以隨手拎了。恩,箱蓋上還得描些圖案,不如就把劉舒媛的表字刻上去。
大功告成!扔下筆,澤芸得意地拿起圖紙看,自己畫畫的功力又有所見長,這麼下去,琴棋書畫自己還都學全了。只是會而不精卻不行,她可得把什麼都學好了。
回頭四顧了一圈,可惜家里沒條件,除了文房四寶,沒有一件樂器——對了,若說編鐘難尋,古箏太貴,塤總是簡單的?陶制的塤,看起來也不難,或許四處找找,能找著人做的?
澤芸頭一次有些後悔自己沒有學笛子,不然一桿竹笛,不比什麼都來得容易?而且隨時隨地都可以練習。
「芸兒,來試試娘改好的新衣裳。」
陸氏敲門進來,見澤芸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樣,不由笑道,「想什麼呢,這樣認真?」
「娘,您可見過‘塤’?」
「塤?」陸氏蹙眉,「似乎听過,卻沒見有賣的,怎麼?」
「我在書院里學了這個,可惜自己手頭沒有,不然倒是可以隨時練習了。」
陸氏失笑,「你這孩子,學什麼不好,學的‘塤’?哪有大家閨秀不學琴的?」
「我又不是大家閨秀。」澤芸眼楮一轉,又纏住了陸氏的胳膊,「我呀,就是一小家碧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