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頭天守歲,一家人幾乎都到五更(凌晨…)才睡。于是新年的第一天,不約而同的起的遲了。
倒也沒有多遲,至少陸氏巳時便起了,大年初一不動刀,因此她起來後只是燒了鍋熱水,將頭天剩下的飯改煮成了粥。
為圖一個「年年有余」的好兆頭,不僅桌上的整條魚還留著,一大鍋飯也沒吃多少,剩了大半。這剩飯也有講究,叫做「隔年飯」,是年年有剩飯,一年到頭吃不完,今年還吃昔年糧的意思。
煮上粥,陸氏在廚房里轉了一圈,在另一口鍋里燒上一些水,架上蒸籠,直接將昨夜沒吃完的菜上屜蒸,隔水相蒸,倒也不怕各菜流失太多的味道。
不一會兒,李遠鵬和胡師傅也起來了,來廚房要了熱水洗漱。便笑呵呵圍坐在火盆旁說話。
「想不到這雪真是下了整整一夜啊。」
胡師傅感慨萬千,「許多年沒見過這麼大的雪了,瞧瞧外頭,怕是連路都沒有了。」
「可不是,不過瑞雪兆豐年,也是好事!」李遠鵬笑著附和,不由想起以往住鄉下時,最盼的可不就是這樣的大雪?
「這樣大的雪,只是出門有些不便——好了,大家也別聊了,還是先吃飯吧!」陸氏將熱好的菜端了出來,招呼大家喝粥,自己去叫澤芸起床。
澤芸迷迷糊糊坐起來,尚有些不清醒,陸氏直接在冷水里擰了把毛巾,過來給她擦臉,澤芸一個激靈,徹底醒了!
「娘。」澤芸軟軟喚了一聲,水亮的眸子閃過些許委屈,陸氏拉過放在床頭的新衣服,便動手給澤芸換上。
「都什麼時候了,也該起了,不然待會又叫肚子餓!」
澤芸眨眨眼,任由陸氏拉著她的雙臂穿過衣袖,然後又扣上前襟的盤扣,接著又被她抱著站在了床上,套上了外褲。
「好了。自己梳梳頭,漱漱口,娘幫你把粥盛出來,動作快點啊。」
陸氏風風火火轉身走了,澤芸嘆口氣,自己坐在桌子前拿著木梳梳頭。只是梳了一會兒,忽然想到昨夜一直沒停的雪,便下意識地推開了窗子,果然,院子里一片白茫茫的,雪厚厚的積了一層,怕是有一尺多高吧?
「嘶——」澤芸情不自禁抖了抖,突然覺得好冷,可實際上比這更冷的日子也過去了。
這麼大的雪,還梳什麼頭啊,直接披著得了。澤芸嘟起嘴,每次她自己梳頭,都得抬著手臂好半天,別提多難受了,今日既然是在家里,就這樣披散著吧。
于是草草梳了幾下。澤芸便拿幾支發夾,將兩際額發固定了,又端起桌上的口杯漱了漱口,便往廚房奔去。
「爹!娘!胡爺爺!」澤芸蹦蹦跳跳地跑進來,陸氏看到她披頭散發的模樣,眉頭一皺,想說什麼,卻礙于今兒個是大年初一,不起口角,不得不把話吞了下去。
倒是李遠鵬,看出了妻子的心思,笑呵呵招呼澤芸坐到他旁邊,「芸兒怎麼沒把頭發扎起來?」
澤芸剛出被窩時的那一點溫度早被剛剛一跑吹散了,忙不迭地挨著李遠鵬坐,將小手伸到他懷里,「芸兒好冷啊,頭發披著暖和些。」
李遠鵬于是笑眯眯撇了陸氏一眼,陸氏的臉色頓時好看許多,將盛好的粥推到澤芸面前,「冷了就快喝粥吧,菜也都是熱的。」
澤芸依依不舍離開李遠鵬的懷抱,雙手捧起粥碗嘶了口氣,然後才笑眯眯拿著調羹開始喝粥,三個大人每人都夾了一樣菜到她碗里,于是不一會兒,她碗里便都是菜了。
澤芸劃拉了幾口粥,雙手還按著碗沿,小腦袋卻抬了起來,「娘。咱們什麼時候去見爺爺啊?」
「怎麼,才起來就惦記你的紅包了?」
陸氏對澤芸的一點小心思心知肚明,她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從兜里掏出一個紅包來遞給她,「喏,新年大吉大利!」
「謝謝娘親!新年吉祥!」澤芸喜滋滋接過紅包,捏了捏,里面雖然只有幾個銅板,可卻叫她覺得好生滿足,把頭轉向李遠鵬,還什麼話都沒說,李遠鵬也給了她一個紅包,「芸兒,新年大吉大利,紅包拿著!」
「謝謝爹爹!新年吉祥!」
「哈哈,小芸兒怎麼不跟胡爺爺拜年?不想要紅包了?」
胡師傅樂呵呵在一旁看著,眯著眼說道,澤芸轉過頭,突然就跪下恭恭敬敬給胡師傅磕了個頭,大聲道,「芸兒給胡爺爺拜年了,新年吉祥!」
陸氏和李遠鵬都笑了,可待胡師傅也從身上模出一個紅包來時。紛紛搖頭擺手替澤芸拒絕,「胡師傅,這是做什麼,可不要折殺芸兒了?莫慣著她。」
澤芸自己也不肯收胡師傅的紅包,「胡爺爺,芸兒是真心給您拜年,才不是為了紅包才磕頭的。」
「好好好,芸兒是個好孩子,可是胡爺爺也是真心給芸兒紅包,怎麼能不收?」
說到後面,胡師傅故意板起了臉。不得不說,他板著臉的時候還是很嚴肅很可怕的,澤芸心里一跳,情不自禁就伸手接過了紅包。
「長者賜不敢辭,芸兒謝過胡爺爺!」
又是很大聲的回復,胡師傅看著她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不由又是失笑不已,「小鬼精靈!」
澤芸調皮的吐了吐舌頭,將紅包小心塞入衣服兜兜里,轉身爬上凳子,繼續喝粥。
吃完飯,大家伙兒都到了堂屋,許是昨夜鬧的太興奮,今日大家伙兒明顯都有些精神不濟,每個人的嗓音似乎都帶了點沙啞,也是,昨夜不僅天南地北的聊天,瓜子兒也沒少磕,可不就該這樣了嗎?
好在陸氏備了去火茶,很快泡了一壺,給每人都倒了一杯。于是每人手里捧著杯熱乎乎的茶,圍著火盆,看著院子里一片白茫茫,竟有種特別的滿足感。
陸氏在幾個屋子里來回奔走,準備著待會兒去拜年要帶的東西,時不時還跟李遠鵬商量幾句。澤芸就閑了,托腮坐在凳子上,盯著白茫茫的雪發呆。
「呵呵,小丫頭,看什麼呢?」
說話的是同樣閑的發慌的胡師傅,澤芸反應遲鈍地偏頭看了他一眼,「胡師傅,你看這雪多白啊。」
胡師傅哈哈笑了,心里也明白這小丫頭準是閑的發慌了,「小丫頭,爺爺帶你去門口堆個雪人吧!」
「好啊!」這回澤芸反應倒快,蹭的就跳了起來。拉住胡師傅的手,「咱們現在就去,馬上就去!」
胡師傅于是找來鏟子,就帶著澤芸出門。
小巷子里的積雪其實還沒有院子里來的厚,或者是因為這里風吹不太到的關系,饒是如此,眼前所見仍然是白茫茫一片,又因為昨日凌晨燃放鞭炮留下的碎紙炮筒因為沾水褪色,粘在了白雪上,紅白一片,分外惹眼。
雖然是小巷子,可這個時間也有人走動了,雪白的雪層上面幾個凌亂的腳印,胡師傅背著鐵鏟,左右看了看,還是將雪鏟到了路邊。
澤芸也看見了,皺起眉頭,「胡爺爺,這里的雪都髒了!」
胡師傅爽朗笑笑,「是啊,不過不打緊,咱們先把雪鏟到一邊,這樣別人就踩不到了!」
澤芸笑得眉眼彎彎,手里也拿著一把小鏟子,跟在胡師傅身後,蹲在地上,一點點將殘雪清理掉。她懂得胡師傅話里的意思,鏟雪,不僅僅是為了堆雪人,更是為了方便路人行走。原來胡師傅也是個熱心人呢。
左鄰右舍這時候有開了門的,瞧見這一老一少在鏟雪,也紛紛熱情地打招呼,「喲,胡師傅,這麼早!」
「新年大吉大利啊!」
胡師傅眯著眼笑,開朗的很,鄰舍們些微詫異,卻也都報以友好的問候。
澤芸蹲的久了,有些頭暈,站在一旁看著一片狼藉的殘雪,心里哀嘆,這樣的雪,早已不復最初的潔白無瑕,堆出來的雪人能看嗎?
李遠鵬不見了兩人,出門來尋,看到胡師傅在鏟雪,連忙奪過他手中的鏟子,「胡師傅,這鏟雪的事兒還是交給我們,您帶芸兒回屋去吧!」
胡師傅吹胡子瞪眼,握住鏟子不肯放,「你們忙你們的,這點活兒還難不倒我!」
李遠鵬無奈,只好背了把大掃帚出來,跟在胡師傅身後清掃殘雪,至于澤芸,則被趕回了屋里。小孩子體弱,若是受涼了不好整,何況新年正月,也不吉利。
陸氏已經整理好了出門要帶的東西,看到悶悶不樂的澤芸,搖頭一笑,過來幫她拍掉身上沾上的紙屑和殘雪,又拿梳子利落地幫她編了兩條小辮子,挽成雙環垂掛在耳側。
「好了,大過年的,嘟著嘴做什麼!」陸氏輕輕拍拍澤芸的小臉蛋,「可都整理好了,別再弄亂了,待會兒還要去見爺爺叔叔呢。」
澤芸點點頭,眼楮一轉,看到了並肩走進來的李遠鵬和胡師傅,連忙興奮的揮揮手,「胡爺爺!胡爺爺!雪人堆好了嗎?」。
陸氏站在旁邊又好氣又好笑,這丫頭,才沒兩天,怎麼對胡師傅比自家爹娘還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