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雲來 第二卷 無憂無慮少年強 第一百二十二章 姐妹

作者 ︰ 清秋淡落

碧空如洗,清風徐徐。透過撐開的窗子看進去,一身淡藍布裙的少女,正伏案書寫,一頭烏發如瀑,長及腰背,在她面前,素白的宣紙鋪了滿桌,而她一筆一劃的,不過堪堪寫了兩三行字而已。

「芸兒!」

又一稍微年長些的少女推門進來,「你都抄好了嗎?李先生剛剛還囑咐我,一定催你把抄好的《女戒》送過去。」

淡藍布裙的少女于是擱筆抬頭,一張鵝蛋臉上翦翦水瞳,光華流轉,兩頰酒窩微現,赫然是長了幾歲的李澤芸。

「勞什子的《女戒》,我越抄越煩!」

說罷她索性推開椅子,走到床前生悶氣,「李先生也真是的,怎麼偏偏在這上面跟我較勁?我又不是不識字!」

年長些的少女,也就是劉舒媛聞言輕笑,「我倒覺得先生沒錯。似你這般視規矩于無物的,就當好好罰抄。」

澤芸遂不服道,「我怎麼就不守規矩了?」

劉舒媛挑眉,「別人不知道,我這個日日與你同處一室的,還能不知嗎?」。

她嘆口氣,坐到澤芸旁邊,「你表面再安分守己,可每每提及《女戒》,神色間卻總流露出不屑。我卻不懂,你到底是不屑什麼呢?班婕妤乃女子典範,我們這些被送來書院學習的,日後也都是一家主母,若都能像班婕妤一般,進退得宜,討得相公和公婆歡心,便是功德圓滿了。」

澤芸撇了她一眼,張嘴欲言,卻還是生生忍了下去。

不能說,千萬不能說。她的那些想法太過驚世駭俗,一旦出口,即便是相近相親如劉舒媛,怕也不能夠接受。反倒將她當做了怪物。

「舒媛姐姐好沒羞,還沒嫁人呢,就想著日後侍奉公婆了!」

澤芸食指在頰邊輕刮取笑,劉舒媛卻並不像以往那般懊惱的追著她打,卻是無奈一笑。「你卻忘了,我月底就要離開了。」

澤芸一愣,低頭不語。是啊,她怎麼忘了,三年過去,劉舒媛如今滿了十三歲,是當離開書院的時候了。

若不是在書院念了三年學,女子十三歲,應當已經定親了吧?這時候女子十五及笄,可好人家的女子,哪個不是早早就先定了親,只等及笄就成婚的?

只怕劉舒媛回家後,用不了多久,便也要定親了吧。

想著分明是與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卻要面臨定親嫁人的安排,澤芸心內翻騰,竟是堵得慌。于是一聲不響,側過身便一把環抱住了劉舒媛。

「舒媛姐姐,我舍不得你!」

劉舒媛失笑,「我這還沒走呢,你倒先不舍上了。」

澤芸只是埋頭在她懷里。並不說話,劉舒媛遂也正經道,「我知你想的什麼。無妨的,你這樣聰明,即使我不在,也當能好好待下去。」頓了頓,「等到休沐日,你也可以來我家找我。有什麼心事不能對人言的,便都先兜著,等與我來說!」

澤芸心里感動異常,嘴上卻仍 道,「才沒什麼不能對人說的,你且放心,你走了我一定過的更好!」

劉舒媛模了模澤芸的頭發,知道她只是嘴上強硬,心里還不知怎麼不舍呢。想想當初那個讓人心疼的小丫頭,如今也長大了,知道隱藏心事了。明明兩人不過差了三歲,怎麼她卻有種為人母的感覺呢?

劉舒媛是真的並不擔心她走了以後,澤芸的日子會很難過。因為兩年多來,澤芸除了在她面前會偶露真性情,平日都是安靜的緊。

沉默是金,原先那些因為她年紀最小,成績卻遙遙領先而嫉她妒她的,便也淡了心思,只當她是鋸了嘴的葫蘆,無趣的很,也不值當動心思對付。

書院,誰說書院就沒爭斗呢?

尤其這兩年。大考前夕,總有人千辛萬苦繡的帕子找不到了,精心縫制的衣裙被剪爛了,畫好的畫被潑水毀了,甚至好好的琴弦都會無緣無故斷了兩根。

她想不通,到底爭的什麼,又斗的什麼?

在書院里想要好好生存,要麼強極,要麼弱透。

如她,最年長也最懂事,最受先生重視,誰敢來動她的東西?誰敢說一句她的不是?

如澤芸,一年比一年平庸,一年不如一年,當初看好她的先生們盡管都失望透頂,可至少同窗們再不會看她不順眼,每每有活動,還總笑眯眯拉上她墊底。

如果不能木秀于林,而不使風摧,那就守拙到底,低調行事。不過是戴著面具生活罷了。

劉舒媛回過神來,卻見澤芸又端端正正坐回了桌前。

她的功課一向中流,不上不下。旁的先生漸漸都放棄她了,卻只有李先生不死心,且輕易就看穿了她的偽裝。尤其對她骨子里的不規矩恨極,如抄寫《女戒》這類的事,幾乎每月都要來那麼幾回,她也早就見怪不怪了。

「好了,我幫你抄兩遍吧。」

說著劉舒媛也起身,讓澤芸往旁邊讓讓,自己動手磨墨鋪紙,也準備開始默寫《女戒》。

「就知道舒媛姐姐最好了。」

澤芸笑嘻嘻靠過來,卻被劉舒媛嗔了一眼。

「也只這一回了。日後若是再被先生抓到,我看你也不用干旁的事了,成天介就先抄著,免得被罰了又找不到人幫!」

「以後當著李先生的面,我收斂些便是了。」

澤芸也有自知之明,乖乖應承了,不過是多戴一張面具的事,于她本也沒什麼難的。只是心里又得憋屈一陣了。

兩個人忙活了一下午,終于將五遍《女戒》都抄好了,劉舒媛欲替澤芸去交,卻被澤芸攔下來,「麻煩舒媛姐姐已經是我的不是了,怎麼還敢勞煩姐姐替我去挨罵!我還是自己去見李先生吧。」

劉舒媛聞言樂了,「小妮子,怎麼這會子竟也知道客氣了?」不過她還是道,「李先生對你只是恨鐵不成鋼,哪里舍得真罵你?不過是訓你幾句,你只听著便也罷了。」

澤芸撅起嘴,不置可否,劉舒媛將紙卷往她手里一放,「去吧去吧,出門記得往左拐!」

澤芸納悶道,「右邊走不是更近麼?」

劉舒媛意味深長撇了她一眼,「往右邊走,要經過飲綠亭。」

飲綠亭又怎麼了?澤芸起先不解,後來劉舒媛輕輕在桌上比劃了個「嘉」字,澤芸便頓時了然了。劉舒媛指的自然是陳嘉陳之瑞了。

「你,來時踫見他了?」

低低詢問,口氣平淡,卻帶著少許心虛,澤芸問完卻半天不見回復,便忍不住悄悄抬頭瞅了劉舒媛一眼,卻見劉舒媛淡笑地看著她。

「可不是,難得見這樣痴情的,听說每日都守在那兒等人呢。」

澤芸眉頭一皺,卻是不信,她怎麼沒听說?而且往常去上課經過那邊也未見有人啊。

「也未必是因為我的緣故——」

劉舒媛嘆了口氣。「隨便你怎麼想吧,反正該說的我也都說了,其他的,你自己掂量!」

澤芸輕輕咬唇,「你回來都這麼久了,他便是早先在,這會兒也該走了吧。」

劉舒媛沒再說什麼,澤芸猶豫半天,還是堅決地抱著書卷出門了。遠遠的瞅了眼,果然未見到亭子里有人,或許真是等不住便走了吧?

心里閃過淡淡的失落,澤芸安慰自己,不就是要這樣的結果麼?對他敬而遠之,把一切可能都掐死在萌芽狀態,不欠人,也不讓人欠,只安安分分過完這幾年,以後就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了。

可是,這麼多年了,她真的無動于衷嗎?

回想當年,陳嘉送了她小面具,卻誤解了她之後,她再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極偶然的幾次路上踫見,也不過點頭示意,彼此都冷漠的可以。

其實實在怪不得她,那日之後,書院便發下來一本手冊,條條框框盡是約束書院學子們的言行舉止,其中對女學生們的要求更是近乎苛刻。基本上,就等于除了上課吃飯,不能再隨意在書院里走動。

她當時雖然諸多不滿,可也心知既身在書院,便有許多無可奈何,況她與陳嘉的確不是一條道上的人,不適合繼續走近。

陳嘉也的確好長時間都沒再找她,可也不知怎的,今年開始,他仿佛是突然開了竅,一反常態,不僅路上遇見總要纏著她說話,還老在附近的亭子等她。

或許用「等」字並不恰當,因為她從來也沒有受到邀請,或是想要赴約過。一切都只是陳嘉單方面的行為。或者直接點,一切都是陳嘉一廂情願。

飲綠亭越來越近,澤芸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竟然還是選擇了往這邊走,只是她到底還是有些顧忌,在經過亭子時,抱緊了懷中書卷,埋首疾步而行,看也不敢看亭子里一眼。

走出十數步,並沒什麼動靜,她才松了口氣,悄悄往回望——

卻見同樣一身淡藍錦袍的陳嘉,正雙手環抱,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看。

澤芸臉上頓時炸紅一片,想要拔腿就走,偏偏兩腿像生了根似的,愣是動不了半分,眼睜睜看著陳嘉一步一步走近。

「所以,小芸兒,你並不是那麼無情的,對不對?」

(真的斷更好久了,起先是工作忙,然後是思路斷了難接回去,接著又是出差……但是不管怎樣,從來沒想過棄坑,對不住大家,請大家監督,多多留言,給我寫下去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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