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出的門,等回李家大院轉了一圈。逗留片刻,回家的時候,天都擦黑了。
大冬天的,一入夜就特別冷,何況路上積雪未化,澤芸沒走幾步,就凍得瑟瑟發抖,最後還是李遠鵬背著她,一步一步走回的家。
一進院門,陸氏就急匆匆奔向廚房,準備生火做飯。因為下午點心吃了面條,是以晚飯陸氏打算直接煮些粥打發,反正剩飯剩菜多的是。
澤芸很快也跟了進來,執意要跟陸氏一起坐在灶後。
陸氏往灶里頭塞了把柴火,回頭看澤芸哆嗦著身子,下意識地便握住了她的雙手,果然冰的很,模上去還有些粗糙,定楮一看,可不是,澤芸一雙小手都干枯極了。顯見的是被火烤的。
「這孩子,是不是又忘記擦鵝油膏了?」
鵝油膏是這時候最常用的護膚品,專用于防治冬日干燥皸裂,價廉物美,只是味道不太好聞,陸氏自己是每天都擦的,可澤芸仗著自己不干活,不常踫水,總也不肯擦。
「瞧瞧你的手,都成什麼樣了?干巴巴的,以後誰見誰討厭!」
陸氏故意說了狠話,一般女孩子家听了這話即使不哭出來,也保證乖乖听話了,誰知澤芸卻只是眨巴眨巴眼楮,「娘,鵝油膏就不能做的香一點嗎?」。
澤芸這樣問,陸氏自然便聯想到了那些大家小姐用的香膏來,哧了一句,「自然是可以的,不過香了咱們就用不起了。」
澤芸不說話了,偏頭認真想了一會兒,似乎是在放棄美手和忍受臭味之間抉擇,最後,她只能怏怏道,「好吧,我听娘的話,去擦鵝油膏!」
澤芸乖乖的去找鵝油膏了。陸氏暗自欣慰,女兒到底是長大了,愛美了,知道愛護自己了。
因為頭天守歲,這一天吃過晚飯,大家都早早上床歇著了,準備恢復按時作息。澤芸躺床上睜著眼,也不知想的什麼,總之仍然到半夜才睡去,于是第二天又起晚了。
早早便听得院子里有動靜,只是昏沉沉的,始終醒不過來。等陸氏進來搖醒她,她睜開惺忪睡眼的第一句話就是問,「娘,來客人了?」
「是你姑姑她們,剛走。娘叫了你好幾聲,怎麼一直不起來呢?」
澤芸不好意思的笑笑,只是捂著頭喊頭疼,「就是怎麼也醒不過來,好像被人捆住了手腳。」
莫不是鬼壓床了?陸氏心里微驚,拍拍澤芸。也不責怪她了,「既醒了便快起吧,今兒個你難道不去看看劉家小姐?」
劉舒媛?是好些日子沒見了。澤芸眼楮一亮,可想到外面這樣冷,又有些懶得動彈,陸氏似乎猜到她心里所想,「讓你立青哥哥陪你過去吧。拜年是越早拜越顯心意,何況那劉家小姐一向待你不薄。放心,賀儀娘都幫你備好了。」
澤芸還有什麼說的?起來洗漱吃飯,過了晌午便跟陸立青一起出發了。
按著陸氏的意思,越早拜年越顯心意,盡管今兒才是大年初二,可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卻不少,沒有馬車,兩個人靠著一雙腳,走了許久才終于到了劉府。
果不其然,來劉府拜年的人可不少,澤芸在旁觀察了半天,那位笑眯眯的門房,光是拜帖就收了不少。
澤芸和陸立青上前,門房認出了人,一邊極其熱情的請澤芸進去,一邊解釋,「既是大小姐的朋友,便不用去拜見老爺了,直接讓下人帶去大小姐院里吧。」
陸立青也要跟進,卻被門房攔住,「這位是——」
「哦,他是我哥哥。怎麼了?」
門房搓搓手,哈腰道,「李小姐見諒。自從大小姐從書院肄業,夫人便下了命令,五歲以上男子一律不得私見大小姐。」
這規矩,好吧,可以理解。可是澤芸還是有些不甘心,重復了一遍,「可他是我哥哥,不是外人!」
門房面色有些尷尬,「還請李小姐體諒小的,這個是夫人下的命令,如今便是老爺和少爺,不得夫人允許,也不能進大小姐的院子呢。」
澤芸有些不悅,可又不好表現出來,「可我同哥哥是一道來的。」
陸立青忙道,「要不妹妹你自己進去吧,哥哥在外頭等。」
門房上道,立馬道,「李少爺就請這邊來,有專門待客的庭院。」
澤芸無奈,只能自己去見了劉舒媛。劉舒媛見到她果然歡喜異常。只是澤芸悶悶的提了剛才的事,劉舒媛失笑。
「都是娘的主意,說我年紀不小了,要定親了,不能再隨意。不過你哥哥卻是哪個?我怎麼不記得?」
澤芸吐吐舌頭,小聲道,「就是立青哥哥啦。」
「是他?!」劉舒媛雖然意外,卻並沒多問,只是拉著澤芸的手親親熱熱的說話,「好些日子沒見你了,你一切可好?同窗們呢。大家可都還好?」
提到書院,澤芸難免有些喪氣,悶悶道,「我,我早已離開書院了。」
劉舒媛大驚,「卻是出了什麼事。」
在劉舒媛面前,澤芸從來不需要掩飾什麼,何況她憋了這麼久,也實在想找人說說話,便一一如實道來,「陳之瑞的爹娘找上書院,硬說是我的不對,院長雖然秉公辦事,但我到底難辭其咎,便只能主動離開書院。」
「哎。」听完澤芸說完事情的前因後果,劉舒媛也忍不住嘆了口氣,「陳之瑞到底沖動了些,不僅連累了你,還害得自己被禁足,只怕連科考也未曾參加吧。」
澤芸心念一動,是啊,科考,怎麼她竟下意識地忽略了這個?
「其實我看他天資聰穎,若是此次能夠一舉奪魁,再與他爹娘談論此事,即使他爹娘反對,他既已有立足資本,也無所畏懼,日子久了,他爹娘總會妥協的。」
自己原來還沒劉舒媛想的通透。澤芸不免又是長嘆一聲。當初她記得詢問鐘離清是否要參加科考,怎麼竟卻忘了陳嘉也到了科考的年齡,可以去試一試呢?
「書院人才輩出,只怕之瑞哥哥他,即使去了,也未必就能榜上提名。」
「去了總有一線希望。我只是覺得,他在這個時間跟他爹娘坦白你們的事,實在是不妥。不妥之極!」
澤芸嗔道,「哪里是我們的事,明明都是他自作主張好不好!」
劉舒媛斜睨她一眼,「你當瞞得了我?即使當日書院里你們清清白白毫無曖昧,可離了書院,只怕沒少聯系。」
澤芸被她一語說中,不由有些訕訕,「舒媛姐姐怎麼看出來的?」
「自然是你提到陳之瑞時的滿面桃花,溫柔繾綣!」
澤芸登時羞惱不已,「舒媛姐姐胡說吧!」
劉舒媛咯咯笑了一陣,方才正經道,「不逗你了,自然沒有那樣夸張。只是澤芸你自己也不知道,當提到陳之瑞時,你總會不自覺地的放柔了語氣,眼楮也是笑著的。」
澤芸于是沉默,暗想難道當真這樣明顯?劉舒媛卻又問道,「這麼說來,你們果真——家人可知道?」
澤芸見瞞不下去,便只好又把陳嘉解除禁足之後遣了媒人來,又冒雪來見她的事情說了,劉舒媛听完卻沒再說笑,反而盯著她皺眉道,「這麼說,你們是私定終身了?」
私定終身?似乎沒那麼嚴重吧?不過也差不多了——澤芸咬咬唇,微微點頭。
劉舒媛倏然拍了下桌子,立起身來,「芸兒,你處處精明,怎麼竟在這等人生大事上犯了糊涂!」
澤芸被駭了一跳,見劉舒媛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忙解釋道,「其實也沒什麼,我只是告訴他,稍安勿躁,這事我也會努力的。」
「努力?你還要努力什麼?」
劉舒媛情緒明顯有些過于激動了,澤芸只覺得一顆心頓時往下沉,仿佛自己真是做下了什麼不可饒恕的錯事,良久,她才慢慢道,「舒媛姐姐,我到底,做錯什麼了?」
劉舒媛頭疼扶額,「女兒家的名聲何等重要,若是連你自己也不在乎,又怎麼指望別人來珍惜?」
「我並非不在乎。」澤芸待要解釋,被劉舒媛狠狠瞪了一眼,不由委屈的縮了回去。
「事已至此,只盼陳家那邊無人知曉,陳之瑞又不會傻到把這事宣揚出去。芸兒,你听姐姐一句,日後莫再與陳之瑞見面了,便是書信往來也不可,以免被人抓到把柄,你的一生,就全毀了!」
劉舒媛說的這樣嚴重,澤芸忍不住一僵,「不見他,那我們的事,怎麼辦?」
「自然不需要你操心。陳之瑞若果真有心,便是想盡了辦法也自然會要娶你,不然,你就是自甘墮落,只會惹得陳家人更加反感罷了!」
澤芸矛盾了。劉舒媛說的,她之前不是沒有想過,只是她覺得,她有信心將此事處理好,並且保證不會造成大的影響。可是,難道真的是她太高估自己,紙里包不住火,她始終沒有能力將此事安安穩穩妥妥善善的處理好?
想到陳嘉離去前依依不舍的殷切眼神,澤芸的心,亂了。她何德何能,讓陳嘉這樣喜歡她;又怎麼忍心,讓還是少年的他獨自面對這一場無望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