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芸心里打定了主意。面色便鎮定了許多，她抬頭認真地看著劉舒媛，一字一句道，「舒媛姐姐，我想清楚了。」
「真想清楚了？」劉舒媛將信將疑，「那你答應之後不再與陳之瑞聯系？」
澤芸眼皮直跳，微啟的雙唇中吐露出的卻是堅定而又讓人意外的答案，「不，我不能坐以待斃，更不能讓之瑞哥哥一個人面對難題，我會幫他！」
「你！」劉舒媛氣得說不出話來，恨恨別過頭，不再理她。澤芸咬著唇，臉色黯然，她低聲說話，似乎在對劉舒媛娓娓訴說，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語。
「……他走了一夜的路，那樣大的雪，不知他怎樣歷經艱辛才找到我家。看到他的時候，我簡直認不出他來……他就那樣笑著看著我，喊我的名字……他毫不在意爹娘的態度。只是一聲不吭，受著所有的責備……」
「別說了！」
劉舒媛再也听不下去，出口打斷澤芸，「所以你就不顧自己的名聲了麼？你難道從來沒有想過以後？」
「我正是想著以後才要這樣做！」澤芸眼眶微濕，聲音卻很大，「以後，我再也不會遇上這樣一個人，全心全意待我，不計較任何。」
「你們，未必會有結果。」
「我知道，可那又如何，不努力過，誰知道？」
「可是——」澤芸堅決的態度微微打動了劉舒媛，但她仍有顧慮，誰知澤芸毫不猶豫打斷了她的話。
「沒有可是，我決定了的事，便不會反悔！」
劉舒媛長長嘆了一聲，沉默了。
「你是個有主意的，既是你決定的事，我又能說什麼。」良久，劉舒媛才幽幽道，語氣里說不出是失望還是擔心。
澤芸想到在書院兩個人相互扶持的這些年，心里也忍不住一酸，「舒媛姐姐，我知你是懂我的。」
接下去，兩人仿佛故意要忘掉這段不快般，閑說了些話。回憶以往同在書院時的生活，只是，兩個人之間，總好像有了一層隔閡，無法消除。
「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
澤芸起身告辭，仍是甜甜笑著，劉舒媛虛留了一會兒，便讓貼身丫頭送澤芸出來了。
待回到前廳，與久等的陸立青會和，兩人再一道走回家。
日頭正好，外頭的雪已經開始化了，于是天氣也格外的冷，澤芸忍不住縮著脖子，幾乎是貼在陸立青後面走，陸立青只覺得好笑，硬是把她拖了出來，緊緊握住她雙手。
「很冷嗎？」。
澤芸連連點頭，「冷！」
「雪化了，路不好走，你穿的鞋子底又薄。沾了雪水就濕透了。不然我背你走？」
澤芸搖頭，自己都那麼大人了，怎麼還好意思叫人背著走？若是爹爹倒也罷了，可這個哥哥還不是親身的，多少叫她覺得有些別扭。
「立青哥哥你走前頭，我小心些跟著便是。多走一會兒路，興許就暖和了呢？」
陸立青想想覺得也有道理，便也不勉強他，只是腳下走的分外小心了，他可是記著，澤芸要沿著他走過的路線跟著走呢。
這樣走了一路，到了鬧市街，走的人多了，雪化的也快，澤芸甚至看到那雪水滲下後的土地，竟然微微冒出點點綠色來，興奮的她嘖嘖稱奇。
「立青哥哥，快看，長草了！」
「可不是，立春都過了，也該長草了。」
說者無心，听者有意。澤芸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不由便問了出來，「立青哥哥，你為什麼叫這個名字，是不是你就生在立春？」
陸立青聞言一滯，腳下的步子也不由停了。
澤芸看他這樣，以為被自己猜中，不由有幾分得意。「果真如此？被芸兒猜中了？」
陸立青不說話，澤芸小心繞到前面，觀察他臉色，方道不好，「這麼多年了，我們從來沒有為立青哥哥慶過生辰，所以立青哥哥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陸立青搖頭苦笑，「我生辰在立夏，伯母每年這一天都會特意為我煮上一碗長壽面，所以芸妹妹，你不要亂想。」
澤芸更加失落，原來娘也知道立青哥哥的生辰在立夏，那豈非這麼多年只有她不知？她這個做妹妹的，可也真夠沒良心的了。
「生在立春的，是大我三歲的姐姐，只可惜，現在的她連一碗湯面也吃不上了。」
陸立青說的懷念，澤芸心里卻是一格的，听他這樣的語氣，只怕他姐姐早已不在了吧？想到陸立青身世坎坷，澤芸忍不住生出一絲同情來。
「立青哥哥，你不要難過。以後你每年生辰，都有我和爹娘同你一起過！」
陸立青莞爾一笑。「我沒有難過啊，其實現在這樣挺好的。伯父伯母都待我很好，又要你這樣一個乖巧的妹妹。」
澤芸看著陸立青笑意綻放的臉，不欲去想他此刻是真歡喜還是暗憂傷。不管怎樣，她已經把他當做了家人，總不會讓他再傷心就是。
無意間抬頭，街旁的柳枝上亦冒出了女敕芽，粉女敕的綠，卻無端叫人心頭一跳，春來的喜悅在心里蔓延開來，即使滿目未消的殘雪亦不能掩蓋。
……
「爹。娘，我們回來了！」
歡天喜地喚聲爹娘，澤芸雀躍著奔進屋子，堂屋里陸氏站起身來，正含笑看向這邊。
「回來了？一切可還順利？」
「自然順利！不過娘這回可失算了。特意叫上立青哥哥陪我去，可人家根本連舒媛姐姐的小院也沒進呢。」
「哦，這是怎麼回事？」
陸氏奇怪地看向陸立青，「莫不是他們不讓你進去？」
陸立青微微頷首，「大家小姐，規矩許是大一點兒的，何況听說那劉小姐已然滿了十三，劉府這樣安排也在情理之中。」
陸氏也點頭表示贊同，回頭瞥到澤芸濕透了的鞋子，不由惱道，「怎的把鞋子都弄濕了？你不冷嗎？還不快快換下來！」
澤芸被陸氏訓了一句，灰溜溜回房換鞋去了。陸氏便對李遠鵬嘆道，「人家的姑娘是大家閨秀，深藏閨中；咱家的姑娘卻是野草一株，四處胡鬧！不過出去一趟，卻鬧的這樣一身狼狽.」
李遠鵬不以為意，「今兒出太陽了，路上在化雪，芸兒又是一路走過去的，濕了鞋有什麼大不了，你未免太過大驚小怪了。」
「你看立青不也上街了，他的鞋子可有芸兒那樣？」
「大家閨秀又如何？我看咱們家芸兒就挺好的，沒那些大家小姐的嬌氣，我倒盼的她調皮些呢。」
陸立青此時也出聲維護澤芸，「伯母怕是誤會了，其實芸妹妹一直都是安分的。不過回來的時候見到旁邊的柳枝冒出了女敕芽，便有些高興，探頭去看了，這才不小心踩到了雪水里，沾濕了鞋子！」
「這丫頭！」陸氏仍舊嗔罵了句，臉色卻好看很多。抬頭看到澤芸拎著濕鞋站在房門口，忙喊她過來，「還不把鞋子拿過來？娘幫你烤干！」
澤芸這才樂顛顛奔了過來。剛剛娘親突然發火，倒叫她有些不知所措，還好雨過天晴。不過，或許她真應該再爭氣點，讓爹娘面上有光。
澤芸剛換下來的這雙棉鞋其實還是年前陸氏新做的，特意比了她的腳，扯了新布又買了新棉花，一針一線縫出來的，澤芸愛惜的跟什麼似的，偏就剛剛，得意忘形，沒顧腳下，結果一腳踩到了雪水里，不但新鞋子遭殃，腳也凍得不行。
陸氏接過鞋子仔細看了看，還好髒的不是太厲害，她眼楮一瞟，見澤芸正眼巴巴瞅著自己，便故意虎著臉打發她去端盆水來。
待澤芸端來了清水和刷子，陸氏拿起刷子，先是小心將鞋面一圈刷刷干淨，再然後將鞋底的髒東西也刷沒了，仔細看過，並無其他髒污，才放到火盆上面去烤。
澤芸小心翼翼坐在陸氏身邊，看著陸氏時不時將鞋子換個角度烤火，心想不一會兒就烤干了，又能穿了。不過反正這幾日自己也不打算出門，等雪完全化了再說吧。
「對了，爹，娘，鋪子的事，你們打算的如何了？」
「也沒什麼好打算的，擇個日子就開門唄！」
李遠鵬算了算庫存，自己前些日子已經做了不少東西，不愁鋪子里沒東西擺，「反正鋪子年前也去打掃過，開門前頭天，咱們再去轉轉便是了。」
陸氏橫了李遠鵬一眼，「你當開門做生意就嘴皮子說說那麼簡單？有貨就成？」
「不然呢？我又不是沒做過生意！」
李遠鵬指的自然是早些年他跟陸氏一起在街上擺小食攤的事，陸氏嗤之以鼻，「那算哪門子的生意，不過糊口罷了，連正經的門面都沒有，虧你還把他當做了生意！」
李遠鵬自知理虧，呵呵笑著沒再接話，于是陸氏這個家里做過生意的開始盤算了。
「準備個簿子，記賬的，咱們每天擺了什麼，賣了多少，又結余多少，都得記清楚！」她捅了捅李遠鵬，「不要覺得自家做的東西就不值錢，那也是成本，等會兒你仔細算算，都給寫上！」
「還要多多準備銅錢和散碎銀子，雖然咱們開的是雜貨鋪子，不過也難保有人拿整錠銀子來買東西，若是找不出錢就讓人笑大發了！」
「對了，得去廟里請一座財神爺回來，開門做生意的，非好好供奉財神爺不可！」
「然後鞭炮香燭什麼的，開門那天都得用。少不得還得準備些糖果點心，跟鄰里打好關系！」
陸氏說的頭頭是道，李遠鵬拜服，便一一按照她說的做，澤芸則在一旁偷偷憋笑，暗想自家娘親果然是有些能力的，想必鋪子在她手里定然會生意興隆，財源滾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