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衛是思索著回到蓮院的，甚至連莫宛蓮幫著他整理衣袍都沒有察覺，直到洗漱完畢，也擺好飯。垣哥兒一聲清脆的聲音這才將李衛喚回到了現實。
「父親？」垣哥兒小臉上滿滿的擔憂，反倒是旁邊的莫宛蓮只是低聲吩咐著丫鬟婆子們什麼，神情淡然不帶一絲煙火氣息。
該擔憂的不擔憂，不該擔憂的在那里緊張的看著自己。驀然間李衛有種啼笑皆非地感覺，只是伸手捏了捏垣哥兒的小臉︰「父親無事，吃飯罷。」看到李衛這個動作，不僅垣哥兒愣了下，就連莫宛蓮也帶著些驚奇望了過來。
要知道大部分的時間，李衛回家都是考問垣哥兒的功課，基本上都是板著臉，難得露出如此慈父的一面。看到一大一小兩雙清澈地眼神望了過來，李衛卻覺得有些尷尬，難得臉微紅，只是清咳了一聲︰「還不坐下吃飯？」
「是，父親。」垣哥兒笑的露出了兩顆小虎牙，甚至主動端著小碗湊到了李衛面前，看的莫宛蓮忍不住搖頭︰這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只不過難得看到他們父子如此融洽的一幕，莫宛蓮也難得覺得心情大好，倒是真真切切有了種一家人的感覺。
第二天一大早，莫宛蓮正看著李衛吃些點心的時候，李勝在外面使丫鬟通傳，老爺已經等著了。听了這話，李衛兩三口塞了一個燒賣到肚子里，又順手接過莫宛蓮用油紙包好的一小包燒賣，囑咐了幾句這才直接跨出了蓮院。
看著李衛消失在門口，莫宛蓮這才慢條斯理地坐了下來，吃了幾個燒賣，又喝了一點點的牛女乃，這才終于放下了筷子。而這個時候，重陽也匆匆走了進來，難得看到重陽也有這麼惶急的樣子，莫宛蓮倒是覺得有些新奇。
只是指了指剩下的半碟燒賣對夏荷和重陽說道︰「這些你們兩人分了。」听了這話，夏荷倒是一臉喜色，但是重陽卻是越發急了︰「小姐……」
「先吃再說。」看到重陽這個樣子，莫宛蓮心中暗自好笑，面上卻是更加沒有表情了。看到她這個樣子，重陽只得無可奈何地拿起了筷子，只不過吃的速度明顯比以前快了許多，往常重陽從來都是深諳養身之道，但是在這次反倒是比夏荷吃的還要快些。
將筷子放下之後，重陽便直接倒了杯茶遞給了莫宛蓮，看到莫宛蓮點頭示意，這才開口說道︰「小姐，冬兒從歡興那邊探到了一點消息。」
「冬兒？」莫宛蓮這次倒真是意外了，這個冬兒的速度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快一些。而這個時候，就听得重陽繼續說道︰「歡興說昨兒晚上，李媽媽找他過去，求肯他幫忙今兒趁著出門的時候，給劉司吏送去一句話，說北風漸起，萬事小心。」
「劉司吏？」莫宛蓮喝茶的動作也慢了下來，抬頭看著重陽，手指下意識又開始敲起了桌子。
「小姐不知？劉司吏是主管刑房的，在銅山這邊可是大大的有名呢。」夏荷這會兒也吃完了，听到這話也跟著插了一句嘴。
主管刑房？莫宛蓮眉頭更加皺緊了，李府這邊的事情主要陷在糧食的問題上，和刑房的司吏應該是完全扯不上關系。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只剩下一個可能，這個人也是得了什麼好處，或者有什麼要求到那個幕後黑手身上，于是或是自願或是懵懂地做了別人的代言人。
想到這里，莫宛蓮在沉吟著看著重陽問道︰「劉司吏做了幾年的司吏了？」
「四年了，小姐。」夏荷搶著回答，惹得莫宛蓮責怪地看了她一眼，重陽倒是沖著夏荷安慰的笑笑，示以安慰。
「司吏任期幾年？」莫宛蓮又冒出一句話，這次夏荷卻是不知道了，眼巴巴地看著重陽，重陽這會兒看到莫宛蓮不溫不火的樣子，也慢慢沉靜下來，清楚明晰地回答︰「五年，小姐。」
「那司吏升上去會是什麼職務？」莫宛蓮心中漸漸有了譜，繼續問道。重陽听了這話，好像是明白了什麼，卻又好像更迷茫了，但是回答速度卻是不慢︰「典吏。」
「咱們銅山的典吏是不是出缺了？」莫宛蓮心中逐漸明朗起來，看到重陽有些驚訝的點頭，她的唇邊也漸漸有了笑意。貌似幕後黑手，終于要露出水面了。
雖然不知這個時期的縣衙具體的組織架構，但是管中窺豹，在某縣的二把手位置空出的時候，剩下的幾個局長能不活動才怪。而這一切，都不可避免的要牽扯到縣長對自己的印象問題上。送禮？太俗了。送美人？更俗。那麼還有什麼招呢？或許幫著縣長解決一個天大的難題，應該算是很好的人情了吧？
莫宛蓮想到這里，臉上的笑容卻是越發燦爛了。劉司吏啊劉司吏，如果是往常，你這手確實是玩的漂亮，人情送的也是大發了。但是此時朝廷那邊的視線已經關注了過來，玩這種小手段，只能說是自作孽了。這哪里是投名狀，這是點燃了一個火藥桶啊，並且最終還會將自己炸得尸骨無存！
「小姐，要怎麼辦？」雖然莫宛蓮神情平和，但是看到她久久不吭聲，夏荷終于急了，甚至眼中掠過了一絲狠光，但是轉瞬即逝。莫宛蓮沉浸在思緒中沒有察覺到，重陽卻是突然覺得身上有一股涼意，有些迷惑地看了看身邊的夏荷，卻是正巧對上夏荷調皮的笑容。
「怎麼辦？涼拌。」莫宛蓮難得說了句冷笑話，這確實是事實，就算是她知道這個劉司吏和上面的縣令大人都是在外虎視眈眈。但是自己卻又不能直接沖到李衛面前去直接說一通，那就是找死了。上次只是將雲娘帶進府中，怕是李宗靖心中就有了絲懷疑，這個時候更加要小心謹慎。
不過雖然不能直接說，但是或許也可以使些別的招數，比如說那個李媽媽，卻是要好好琢磨一下了。既然雲娘已經開始出招，那麼就先斬其一臂再說。莫宛蓮如此想著，心中突然間充滿了久違的動力，這才是真正屬于自己的舞台！為了斗而斗，深宅大院自我消耗掉青春年華，那是愚蠢。為了自己的目的而斗，這才是真正的人生。莫宛蓮這段日子的憋氣突然間消失無蹤，只是站在院中看著東方的太陽深吸幾口氣，臉上多了幾分紅暈。不知道是激動還是因為陽光的照耀。
「小姐好像活過來了。」夏荷懵懂間地冒出這麼句話，旁邊的重陽也無意識地點頭，但是猛然間反應過來什麼，只是用力地扯了下她的衣袖。夏荷垂下的眼瞼蓋住了眼神中掠過的一絲感動，再抬臉卻是沒心沒肺地笑容，看的重陽無奈搖頭。
「大女乃女乃，太太叫您過去，說是那個夫子就要來了。」一個清秀地丫鬟走了過來，謹慎地低頭見禮。
「待我換身衣服。」莫宛蓮如此說道，轉身帶著夏荷進了屋子。一會兒之後就換了身素淨的長袍，外面套了件不薄不厚的藕荷色坎肩，另在頭上插了個翠玉簪子，清清爽爽就走了出來。看著玉兒溫和笑道︰「走罷。」
此時已經春光明媚，再加上莫宛蓮終于找出了幕後黑手，心中也甚是喜悅，連眉梢間都好像帶了些笑意。比起往常即便微笑都帶著清冷的樣子，此時卻是難得的露出些小女兒好奇姿態，看的夏荷和重陽頻頻互望，神情好像見鬼。
待到了正院之後，莫宛蓮直接進了西屋見過了汪氏，這才在汪氏的要求下，坐在了下首。一邊陪著她說話，一邊靜待夫子的到來。如此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就听得外面丫鬟說道︰「太太，夫子已經到了，奴婢已經將他帶到了前院的偏廳中候著。」
汪氏听了這話，這才看著莫宛蓮笑道︰「媳婦，一會兒你就躲在屏風後面仔細看看，如果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就等之後和我說。」
「大爺朋友介紹過來的，應該人品極好的。媳婦這次也就是陪著太太過來湊個熱鬧罷了。」莫宛蓮嘴上如此說著，心中卻是打定主意要好好看看。如果真的不好，這次卻不能退步，一定要找個合心意的。
兩人到了偏廳的時候，莫宛蓮直接順著後堂便躲到了屏風後面，而汪氏則是從廳門口走了進去，笑著說道︰「先生久等了，今天不巧老爺和衛兒都去了田莊那邊，還請先生見諒。」
「太太客氣了。」那個人听著聲音年紀並不大，原本是背對著莫宛蓮坐著，此時長身而起，看著比李衛高一點，但卻沒有李衛的健康。身體單薄瘦弱，如果不是聲音還算清朗，莫宛蓮甚至都以為他是大病初愈了。
「先生不必客氣，還未問先生大名？」汪氏雖然不識幾個字，但是對子女的學問卻是極為上心，奈何李衛卻是天生不喜好讀書，白白折騰了許多銀兩，最後還是白身一個。汪氏在嘆息之余，只得將這份殷切希望之情轉移到了垣哥兒身上，對西席的選擇倒是比莫宛蓮還要著重。
因此待到丫鬟上茶之後，汪氏便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道。見到她如此爽利，那個瘦弱的年輕人愣了下，卻是微微一笑，語氣也多少了些疏離和禮貌，多了幾分溫和︰「小可姓鄔名思道，太太叫我王露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