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
湛藍的天空上,一層絲絹般輕薄的雲絲飄轉著,火球般的太陽穩穩的掛在白沙鎮的上空,毒辣的日光帶著股股熱浪向白沙鎮鋪去。蓊蓊郁郁的草木也無精打采的低垂著,好似一個小老頭。白沙鎮道路上鋪就的青石板被烤的發燙,就算是穿了鞋踩上去,也會感到腳底發燒。路上行人更是來去匆匆,在這鬼天氣里,誰都不願意在外面多呆。
雖天氣炎熱,而且已經到了午飯時間,但白沙鎮碼頭上依舊是熙熙攘攘,人聲鼎沸。
此刻,雲凡黑瘦的雙肩上個扛有一個大麻袋,微弓著腰朝碼頭上放貨的地方走去。雲凡力氣很大,就算是讓她扛六七個大麻袋的貨物也不會有什麼問題,不過,如果她真的扛那麼多的東西,知情的人還好,不知情的人肯定會認為她是怪物。所以,為了不惹麻煩,雲凡每一次都只扛兩麻袋的貨物。
不過,就算如此,雲凡依舊讓人為之側目,驚詫不已。
在碼頭上做工的小孩子並不少,許多窮人家的孩子也會來這里賺點錢補貼家用。不過,那些孩子一般都是兩個人抬一個麻袋,像雲凡這樣,一人就扛兩個大麻袋的基本都是身強力壯的大人,小孩子卻是很難做到,而且,還是雲凡這樣又黑又瘦、明顯營養不良的小孩。
「工頭,兩個麻袋」雲凡向一個坐在桌子後的中年男人說道,然後她肩頭一抖,兩個大麻袋便躺在了堆貨物的地方。
那男子吃驚的看了雲凡放下的兩個麻袋,他尋思著,怎麼這個黑炭女孩扛東西的速度怎麼會快。而且,怎麼精力還這麼充沛。——怪哉呀怪哉!
吃驚歸吃驚,男子還是拿出一根尾部涂有紅漆的竹棍,遞給了雲凡。
拿過竹棍,雲凡嘴里有些苦澀和無奈。
雲凡手中的竹棍就是用來換取工錢的東西,一根竹棍可以換兩文錢。本來,搬運一個麻袋就可以換取一根竹棍,不過,由于雲凡是個小孩子,算是個童工。無論在什麼地方,童工永遠是受壓制最多的人群。所以,雲凡扛兩麻袋的貨物只能換取一根竹棍。
雖然不滿這些人對童工不公平的態度,但雲凡並沒有說什麼。換而言之,她又能說些什麼呢?她就算說了,能管什麼用?不僅不會管用,還只會惹得她成為眾矢之的,受到周圍人的嘲諷和白眼。整個社會的現狀就是這樣,這不是誰的一句話就能改變的,就算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也不能。
將竹棍塞進腰帶,雲凡暗暗算了一下,今天,她已經有了五十六根竹棍。
對于自己的成果,雲凡不太滿意。于是,略作停留,雲凡便往卸貨的地方走去。
岸邊,一群人圍在一起,人聲鼎沸,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正好往船舶停靠處走的雲凡也看見了,立刻圍了上去。無奈,那圍著的人就像是銅牆鐵壁一樣堵著她,她根本就看不到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過,一股子血腥味從人群中傳了出來,其味甚是濃烈,連碼頭工人身上刺鼻的汗臭味也無法將其完全掩蓋!而在人群外,一條通道被人群讓了出來。一群身著青衣的護衛抬著三輛精致的轎子,將一個三角眼老者和兩個衣著光鮮的年輕男子迎了上去。而那雲凡眼尖的看到,那兩個年輕男子臉上掛著輕蔑、玩味的笑。
聞著血腥味,看著離去的那群人,雲凡轉瞬便猜到了大概發生了什麼事,肯定有哪個倒霉蛋惹了那群人。
雲凡暗暗搖了搖頭,對那倒霉蛋的遭遇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這樣的事情她見得太多了。
在這個世界,平民就是那草,權勢之人想拔就拔,想除就除。弱者根本就沒有反抗之力!而發生權貴迫害平民的事情,官府甚至都不會管!
血腥、灰暗、弱肉強食是這個世界永恆不變的真理!平民若想要逃月兌這樣的命運,辦法有且只有一個,那就是讓自己變強,成為強的一方!如此,才不會任人宰割。
雲凡深知這個道理,這也是她不想窩在紅葉村的原因。在紅葉村,她得不到她想要的力量。而且,在紅葉村,她將永遠處在社會的最底層!若真是這樣,或許,哪一天她不小心得罪了權勢之人,也會如同此時的倒霉蛋一樣……淒慘!
事不關己,雲凡也就沒有了呆下去的想法。
可正當雲凡準備離去的時候,人群中突然傳來一聲悲慟欲絕、撕心裂肺般的哭喊聲。
「楊中天!中天~~你醒醒呀!啊~~那些混賬,老娘和他們拼啦!!」聲音幾近嘶啞,傳遞著聲音主人幾乎瘋狂的憤怒!!隨後,一個壯實的婦女在雲凡看不到的方向,從人群中沖了出去……
「楊中天?中天?」听到這名字,雲凡如遭雷擊一般,眼神呆滯了下。但旋即,雲凡面色慘白,瘋了般的擠進人群!
楊中天,楊中天是楊老三的全名!
「不會的,不會是干爹,這世界這麼大,叫楊中天的人那麼多,肯定是別人,肯定……」雲凡不復平日的冷靜,面色慘白,嘴唇哆嗦著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說服著自己——那倒霉蛋不是干爹,不是楊老三,不是!不是!
雲凡埋頭,死命的將圍觀的人推開,自己埋著頭快速的沖了過去。她不敢抬頭,她害怕看到一個滿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楊老三。
她害怕了。她曾經以為,她什麼都不怕,不然,她以前也不會那般從容的面對死亡!但現在,她怕了,怕早上還在同自己說笑,對自己噓寒問暖的人就此從這個世界消失!!
自己珍視的人從自己世界中消失的感覺她經歷過,痛徹心扉、痛入骨髓,讓她不願,也害怕再經歷一次。
但,雲凡還是沖到了人群里面!
人群中,有一塊幾平米的空白處。在那空白處赫然是一個躺著血泊中,雙目緊閉、面色死白、已然生命全無的中年男子。
男子面部扭曲,仿佛死前經歷了極致的痛苦。他的身體更是如一灘爛泥般的蜷曲著身子,躺在刺目的紅色中,兩截穿著麻衣的斷臂散在他周圍,而他雙肩處,是碗大的切口,鮮血汩汩的從中流出,而在切口周圍散落著幾塊被血染紅的衣塊。似乎,他是因為雙臂被斬,傷口處沒能得到妥善處理、失血過多而死!
但真是這樣嗎?若是有心之人仔細觀察,便會發現,在他太陽穴上,有一個針眼大的小洞。
鮮血汩汩的從男子斷臂處流出,染紅了大地,更染紅了雲凡的雙眼!
老天爺沒有听到雲凡那一遍又一遍的禱告,依然將殘酷的事實擺在了雲凡眼前。這男子就是楊中天,就是她干爹,就是那寵溺她、關心她、讓她感到親情溫暖的男子!!!
如今,他已生機逝去,緊閉的眼將他與這世界永遠隔絕開來。他,再也不會睜開眼!這個世界上上,那個大大咧咧,害怕妻子,為雲凡而憤怒的中年男子永遠的沉睡,並不舒適的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