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枝……」
言九兒輕輕叫了聲望著窗後的金銀花發呆的伙伴，手里的動作就慢下來。
纏枝回過神來，砸吧了兩下嘴巴︰「九兒，這花都要開敗了，不摘了泡茶喝，豈不是浪費？」
言九兒頓時覺得心里大寒，她還以為纏枝因為沒能進听雨軒，而起了不開心的念頭，又或許是舍不得分開……想來想去，都沒想到她是在舍不得那一樹金銀花！
言九兒想了想，還是試探著問︰「一會兒我倆就要分開了，你不難過？」
纏枝瞪大眼楮，「分開？分開什麼？……你要離開府里了？」
言九兒咬牙︰「你說呢！」
纏枝伸過一只手，模了模言九兒的額頭︰「九兒你沒燒啊，怎麼說些混話……我去了大廚房，你也還在府里，這怎麼算是分開？」
言九兒愣了愣，突然發現纏枝樸實的思維，一點也沒有離別的傷感，而是一針見血，是啊，相比起離開了的紅鯉和芽兒，她們這種只是分派到不同地方的「分開」，非要嘰嘰歪歪傷離別，那也太矯情了些。
張巧巧恨恨將一堆衣服塞成一團︰「你們可隨了心願，哪像我，要去伺候那個茵姑娘了！」
「王媽媽說的是叫你去學刺繡，誰說是伺候人了？再說大太太院子里，旁人想進還進不了……你看隔壁屋子的，不知道有多嫉妒你！」言九兒壓低了聲音安慰張巧巧，果然一番話說得張巧巧又覺得生活充滿了無處不在的炫耀感。
張巧巧又將包裹里的衣服拎出來，言九兒以為她要重新折疊整齊，哪知道被張巧巧輕飄飄丟到一邊，言九兒皺眉︰「衣服就不要了？」
張巧巧眨眨眼，奇怪道︰「不是要去太太屋里了麼，還要這些破衣裳做甚？」
言九兒一臉黑線，非常想收回剛才說的話……張巧巧強大的優越感，只會被茵芸壓制短暫的光芒啊！其實她剛才同張巧巧說的輕松，安慰的話居多些。
打從她們第一天來，大太太就表示出，不喜歡長得太漂亮的，可是一個最漂亮的茵芸已經在她院子里了，現在還把這個未來潛力無窮的張巧巧要了去……一山不容二虎，這可怎麼是好？
言九兒直覺這里面肯定有不同尋常的原因，但她人微言低，一個即將轉正的二等丫鬟，能為誰做主了？
現在張巧巧又開始輕飄飄起來，言九兒搖搖頭，估計她要吃點小虧才學的乖，個人的事個人管，她何必要去多操心呢。
纏枝盯著被張巧巧拎出來的衣服，期期艾艾，「這衣服你都不要了？」
張巧巧癟癟嘴，有些豪邁擺手︰「不要了……」
她話還沒說完，纏枝身姿矯健，一個縱身撲過去，壓著兩件衣服，對著言九兒裂開了嘴︰「九兒，我們一人一件！」
張巧巧動作僵硬，一向水汪汪的眼楮下意識騰起一陣霧氣，又想到這里沒有外人，那水霧又嗖的不見了，可謂伸縮自如。
雖然節約是美德，但言九兒還是下意識回到︰「兩件夏衣就夠換洗了，一人拿一件來作甚？」
纏枝笑著，將其中一件衣服塞到言九兒的包裹中，「我听王媽媽說，升了二等丫頭，就允許家人來探望了呢！就算我家里沒人來，托了認識的人帶回去，給妹妹們穿，做活也耐穿，多好的事兒。」
言九兒有些小吃驚，李府居然有這麼好的福利待遇，果然是待下人極好的積善人家啊！想到言二妹，現實讓人低頭，言九兒很想收下，做人的底線還是叫她問了張巧巧︰「即是你不要了，帶給家里人穿，也不是拿不出手……」
她話還沒說完，被張巧巧一把打斷︰「我家里情況你們不知道，這些衣服哪有人瞧得上眼……唯有真金白銀才拿的出手呢！」
雖然張巧巧是一種略帶嘲弄的口氣說的，好似渾不在意，言九兒卻想起當初在牛車上，听得屋內張巧巧的姐姐一聲一聲，尖過柳婆子那樣的女音……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吧，張巧巧有那樣的姐姐，她性子能這樣，已經是很不錯了。
言九兒沒有追問，謝過張巧巧，將衣服裝在了自己的包裹中。不知道言氏會不會來看自己，即便是來了，兩人又能講些什麼？總歸不是原裝貨，替這身體盡盡孝道罷了。
說是收拾，其實也就這幾樣東西，除了個人帶來的衣服，一個府里發的夏衣，連多余的頭繩都沒一根。言九兒突然想起逐了小蘭那次，茵芸頭上的火紅寶石簪子，不要怪她眼皮子淺，這樣能值上百兩的東西，也不知道哪天能叫她攤上一件，找個機會出了府，有百十兩的本錢，就算是攙股也好，自己開個小店也好，只要不拋頭露面，別人無處說嘴，言九兒不信她就真比不過這些古人，百來兩起本，養活一家人是足夠的了。
有了這樣的期望，言九兒頓時覺得一切困難都是紙老虎，她剛講手下的包裹扎好，王媽媽就推門進來。
那天的考核被打斷，出了這樣大的事兒，也不可能再若無其事繼續下去。王媽媽向大太太說了些這些丫頭的表現，個人的去處也就被落實下來。像纏枝去的是大廚房，估計是看她身量高大，去打雜正好，說起來纏枝估計會在大廚房打雜很久，就是都是做的粗話，但是這丫頭一點沒放在心上，這就是真古人和言九兒這個西貝貨的差別了，一個安于天命，一個還沒進府就想著離開。
因為要離開了，言九兒她們幾個再也不是王媽媽手底下學規矩的小丫頭，王媽媽對她們說話，就少了些嚴厲，多了些隨意，讓三個人還有些不慣。
院子里站了人，在等著人來將她們領到各自歸屬的院子。阿梅和張巧巧一樣，都是去了大太太院子，還都是在茵芸手下。最不起眼的言九兒，此時倒是別人妒忌的對象。
言九兒這樣一個毫不起眼的人，就算是訓練時王媽媽百般的拿她做榜樣，這幾個小丫頭，不過是心里泛酸，哪里能想到，一番變故之下，最後歸屬最好的偏偏就是她？
被人欣羨的言九兒，想到那天被大太太叫到廳內之後所發生的事情，個中滋味只有她一個人知道。
纏枝跟著個嬤嬤身後，已經是對言九兒揮了揮手，跟著去了。過了一會兒，張巧巧她們也被人領走了。場中剩下個言九兒，並無人來接引她，她不想往壞的地方想，眼見著要日落西山，還是對王媽媽好言感謝一番，自己提著小包裹出了北院子。
听雨軒是府里紅的發紫的地方，她隨便找了一個小丫頭，就能打听到道路，問題是道路好尋，她未來的日子，是不是就會好過呢？
言九兒甩開這些消極的想法，二少爺不喜歡自己有什麼，只要有月例銀子可以領，伺候誰不是伺候？
世上的事情沒有十全十美的，做人太貪心，活的很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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