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馨捧著一盞熱茶,在回廊避風的地方等她。
領著言九兒去的小丫頭,看到紫馨居然有點怕,卻是可青和小紅罰銀子的事情,給院子里的丫頭們敲了個警鐘,讓人開始正視起紫馨這位管家的權威來。
看到那小丫頭,在紫馨面前和在自己面前,完全不同的表現,言九兒也只是心里笑笑,她來是為了緩和和二少爺這個主人的關系,不是為了自己找氣受,這點小事被她丟到腦後,看到紫馨捧著一盞茶,言九兒趕緊上前兩步,從紫馨手里接過。
紫馨順手交給言九兒,「鬼機靈的丫頭,跟著我走吧。」
言九兒就捧著托盤,跟在紫馨身後走,這條路她這些天走了無數次,很是熟悉,正是去到二少爺書房的路。
到了書房,言九兒正琢磨著她是進去還是不進去,那廂听得屋男音咳了兩聲,溫純端厚,正是那個柔弱的花美男二爺的。
紫馨從她手里接過托盤,一把將她推倒了小窗子後面,按了她肩一下,示意她在此蹲著。
言九兒一時沒有防備,差點跌倒在地上,雖然穩住了身形,裙擺還是沾了泥跡,叫她一陣心痛,這可是身為二等丫鬟剛領到身的裙子。
二少爺听見有人推門,張開就叫了「芽兒」兩個字,等到看到進來的紫馨,才想起來芽兒早就送走了,又是一陣傷神。
不過看到紫馨,李暮菲還是停了正在寫大字的筆︰「不過是碗茶,叫小丫頭端來就是,你身子不好,偏要自己去操勞!」
言九兒躲在窗下,為了听得真切,又小心往里面挪動。
她背後就是那一汪被芽兒摘得亂七八糟的荷塘,好好一口塘,現在只剩下幾片殘荷耷慫著腦袋,有氣無力垂在水面。她雙手拔著窗沿,前後不過兩尺的距離,一個不小心,就會掉入身後的荷塘。
紫馨的聲音從窗扉縫隙里傳來,既沒有同她人說話時的冷漠,又沒了同言九兒說話時的幾分嬉鬧,而是很沉穩,又帶點親昵,言九兒突然有點明白過來,如果說二少爺看待芽兒,有些像自家不懂事的妹妹,那紫馨就是長姐了。
這樣想來,將心比心,若是因為誰的緣故,叫言二妹遭了罪,站在言九兒的角度,不論對錯,也是會先護短的,果然叫二少爺接受她,若是不做出些努力,是很不現實的事情。
「听著您咳了幾日,又不準稟告太太,特意拿小爐子炖了些雪梨。」紫馨說話不緩不慢,李暮菲就找不出話來反駁。
紫馨揭開了蓋子,連躲在窗外的言九兒都聞見了香氣,冰糖雪梨的甜膩味道,一直往言九兒鼻子里鑽,嘖嘖,二少爺太會享受了一些啊。
他又不愛吃甜的,為著紫馨一番心思,還要硬著頭皮喝下去,冰糖雪梨,最是潤肺通嗓,李暮菲咳了幾日的干澀嗓子,冰糖雪梨一下喉,就被溫潤過,舒服許多。
李暮菲一舒服了,就想起紫馨的性子,認真細致,這樣給他喝的湯,紫馨必然會自己熬,為著這一盅雪梨湯,她還不知道要受多少煙燻火燎,想到這些地方,李暮菲有點想發火︰
「叫你多休息,這些東西交給底下的人就是了,白出了許多銀錢養一群人,不叫她們做活,還要你動手!」
紫馨看著李暮菲發火,像是小孩子發脾氣,又知道他是個順毛驢,但想到言九兒在窗外听,人前還是要做出樣子,想到二少爺說的話,還是有幾分落寞︰「奴婢也是花錢養的,不干活做甚?」
李暮菲被噎得說不出反駁話來,「你現在說話就和芽兒一樣,慣愛堵人。」說完又想起芽兒來,那個小的姑娘,去了府城的宅子,也不知道她一個人過的如何,李暮菲想著,哪天休息的時候,叫家人套了馬車,去看看芽兒才是正理。
紫馨是來幫言九兒打探消息,不好講話題說的太遠,又不能直接幫言九兒說好話,就同李暮菲講些家常。紫馨是從小伺候他的人,年歲又比他大,不像個丫鬟,倒是同他姐姐沒甚差別。
因而有些話,比如學里的問題,同窗之間偶爾的不睦,李暮菲不方便同大太太講的,倒是很願意講給紫馨听。
主僕二人氣氛溫馨,就是言九兒在窗外也得到了很多意外的消息,叫她了解這位二少爺多了些。
只一樣,夏季蚊蟲泛濫,李暮菲書房里燻了香,又擺了避蚊子的盆栽,伴著池水而生的蚊子,一向都是在書房外打著轉,每天就是琢磨著怎麼才能突破書房的防線,吮吸到房里主人新鮮可口的血液。
言九兒這個偷听者,開始嚇得那些蚊子四處亂飛,後面實在是抵不過血氣的誘惑,靠近了小心翼翼將口器扎進肉里——真是美味可口的血食啊!
一只蚊子飛來,兩只蚊子飛來,咦,這個血食倒也乖巧,居然動也不動,于是蚊子們呼朋引伴,呼啦啦就來了一團,順著言九兒打轉,撿了露出皮肉的地方,就往下沖鋒!
言九兒當了偷听者,有苦難言,又不能發出聲音,唯有將一張臉保護好,不住得煽動雙手,希望蚊子大軍知難而退,被咬過的地方,此時已經是奇癢無比,她抓撓都無用,只恨不得就此跳進這個小荷池才好!
窗外言九兒忍住癢,一邊要同蚊子大軍作戰,一邊又要注意听房內的動靜,還不能發出聲音,臉上的表情才叫精彩變幻。
屋內二少爺早喝完了潤肺的雪梨湯,要開始了每天必寫的十篇大字。因為他不要言九兒在跟前伺候,這些天都是自己動手,從開始老是在蘸墨的時候講筆伸進一旁的茶盞,到現在鋪紙研磨都十分拿手了。
紫馨一邊怨他,一邊幫他研磨,「好好的,偏要自己來,其實芽兒的事情又關那個小丫頭什麼事情了?」
李暮菲悶頭不語,依舊寫著他的大字,倒像是個老僧入定,眼前就剩下他桌上的一張紙了。
言九兒听見提到了自己,一時也顧不得同蚊子大軍奮戰,而是屏住呼吸,豎起耳朵仔細听著屋內的動靜。
燭火爆出「 啪」的燃燒聲,屋內悄然無音,只剩下二少爺和紫馨,一吸一出的呼吸聲,哪有又有關于她的評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