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婁府的那個戲台，台上正在唱一折「醉太平」，一個小旦畫了桃花妝，眼角嬌滴滴要滴出水來——這些都是正經女兒身，並不是小生扮的，此時的媚眼俱是拋給台下的世子爺的。
婁夫人自然也看到了桃花眼的那份情誼，她卻不像是一般的貴婦人覺得戲子卑賤，反而掩嘴一笑︰「吾兒，為娘記得你還缺了個側妃位……」
世子親自給婁夫人沏了茶，「萬管家要來回莊子的賬目，您先看著，兒子去去就來。」
婁夫人擺擺手︰「去吧，叫你陪我這個老太婆，實是太為難你了。」
世子只是笑笑，並未說什麼。一人獨自走到了涼亭，哪里有什麼莊子上的萬管事，倒是紅蕊穿著石榴花的百褶裙，嬌俏站著一叢大金黃菊花旁邊，襯托得人比花還俏上三分。
「世子爺。」紅蕊提著裙子快走兩步，笑得很可人。
世子不著痕跡避開紅蕊貼上來的雙手，「怎麼，突然打眼色把本世子叫來，可是有什麼要說的？」
紅蕊沒看清世子帶笑的臉上眼楮里的那絲冷漠，反而帶著些雀躍，壓低了聲音說道︰「世子，方才李家又有人來，婢子說王妃去城外上香了……這些人攀龍附鳳也著實可笑，居然說什麼為婢女求醫，真真可笑的借口。」
世子拍拍她手︰「你做的很好，沒有白疼你一番。」
紅蕊嬌滴滴撒嬌︰「您還說疼婢子……王妃身邊的碧鴛好不傲氣，世子爺您何時才要奴進門嘛。」
紅蕊嘟起嘴巴撒嬌，腮邊一縷鬢發掉下來，已有一股夫人的韻味。世子眼神一轉，輕佻地模了一下紅蕊的下巴︰「瞧你說的什麼話，現在可不就是在吾家院子里？」
紅蕊嬌羞一笑，也怕逼得太緊讓世子反感，主動打住了這個話題，裝作害羞，躲進了世子的懷中。
世子爺任由她靠著，過了片刻才拍拍她肩︰「有人看見了說話難听，我們以後有的是時間相聚，你先回去吧。」
紅蕊這才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世子那一臉的笑意驟然不見，他一個宦人隨從這才走了出來。
「怎麼，探听得如何？」
「世子爺……確實是帶了一個小丫鬟來求醫，被紅蕊指使人說王妃不在別院，後來二公子回來，又帶著那位姓杭的大夫，被那邊趕了巧，听說是杭先生出了手……」宦人的聲音尖尖細細，若不是世子這樣听慣了的人，乍然听見真叫人起雞皮疙瘩。
世子眉頭蹙在一起︰「是那位杭先生？」
宦人低頭︰「可不是，這兩年那位風生水起，連他身邊的阿貓阿狗都得勢起來……」宦人語氣自然是不甘的，寧王有個外室春天時犯了舊疾延請了許多名醫也不管用，後面找到這姓杭的，被他三言兩句拒絕，宦人一直覺得這是丟了寧王府的臉面，很不滿這位似乎同二公子頗為交好的杭先生。
這次他居然就在府門前救一個不相干的小丫鬟，可不就是生生在打寧王府的臉面？
世子卻笑了︰「連他主子也是佞臣罷了，和這般人計較什麼。」話雖這樣說，世子到底是臉色不好看，又恐婁夫人久等，打發走了宦人，自己走回了戲亭。
等世子又回去時，半點情緒都不漏，還同寧王府婁夫人講了今年莊子上的收成，說道莊上花農養的一株好墨菊，明日搬到別院來供婁夫人賞玩。
婁夫人說他有孝心，兒大避母，世子從來不在別院過夜，看了看天色不早，便說明日再來請安，自己帶著隨從走了。
婁夫人一個人沒有什麼听戲的興致，叫人都撤了去，碧鴛手捧著一件貴妃袍緩緩走來，「王妃，天涼了。」
「听說今日院門前唱了一出好戲？」婁夫人笑起來溫溫婉婉，染了鳳仙花的指甲媚而不俗，一切都是那麼恰到好處，就像是不經意問出來的。
碧鴛一矮身︰「好似二公子來過，沒進門又回了。」
婁夫人一點她腦袋，「你這鬼丫頭，說話越發油滑了，與夫人也是不盡不實了」
碧鴛這話說的很有技巧，不說紅蕊作怪，不說世子放水，只是提了下二公子過門不入的「怪事兒」，若是婁夫人真有心了解，自然能知道事情真相……若是顧及母子親情，她這個做丫鬟的，又何必說世子的壞話，離間王妃和世子的感情？
問題的本質在于，王妃很看重那李家少爺不假，碧鴛實在是拿不準怎麼就這樣看重了——王妃真若是有了什麼想法，寧王第一個要處死的，肯定是碧鴛全家的。
也不知道婁夫人听沒听出來碧鴛的顧及，發了片刻呆，最終也是緊了緊貴妃袍的衣帶子︰
「回房吧，叫她們今晚將飯擺在我房里。」
碧鴛答了聲是，低下頭虛扶了婁夫人回房，似乎听得婁夫人說了句「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听得不太真切，也不知是在說誰。
「九兒，你可真有福」
纏枝手里拿著一只雪梨，一邊小心翼翼削皮，一邊對著床上說道︰「你剛吃過藥，嘴里苦著吧？給你削個梨子吃」
言九兒蒼白著臉半靠在床上，頭上包著白色的布條，眼珠子轉動間都是干涉的感覺，雖然自她醒來，就被纏枝的一番說辭弄得暈乎乎的，可是憑著身體的感覺，她明白自己似乎昏睡了不少時間。
她還記得從椅子上摔下的那一刻，可怎麼也沒想到這一跤會摔得這麼重，听起來似乎是從鬼門邊走了一遭——好吧，換句話來說，就算她猜中了受傷這個過程，完全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嘛
她自己一個小丫鬟，受傷了還有纏枝伺候這也就算了，畢竟還可以說是兩人感情好。
偶爾吃兩塊雪梨也不算多不能接受的事情——主人大方言九兒才求之不得呢。
可是那小凳子上放著的那只青花碗，里面還殘留著一些褐色的藥汁，別的自然被言九兒喝進了肚子里，不然她醒來也不會這樣快。
但是，纏枝說什麼來著？這碗藥價值千金？
喂，我只是個小丫鬟，誰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