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這幾年見老太太吸煙吸的痛快，也是年齡大了，被那心事熬磨的，也偷偷吸過幾回子，也上了癮，此刻燒了幾個煙泡與老太太，也半明半暗地給自己燒了一個，仿若身子骨都飄飄欲仙，把那煩心事都扔在了腦後，此刻猛然有人推門進來，晃晃張張地站起來，一看進來一個西洋裝束的大小姐，正揉揉眼楮以為自己看錯了，再看一眼，那不是太太麼？怎麼換了裝束如同另一個人般？不怒自威的表情讓她迅速低下頭，道，「太太好！」再就說不出合適的話來了。
躺在里面的老太太其實已經听到了動靜，只裝沒听見，把煙槍且放在一旁，和著眼假寐。白薇站在門邊上，瞬間明白了老太太為什麼糊涂一陣明白一陣，剛才明明午睡過，還是在眾人之面哈欠連天，原來嗎啡中毒已深了。白李氏裝作看不見白薇，白薇也並沒打算把老太太叫起來，而是對有些驚慌的珍珠說，「去叫個妥當的丫鬟守著老太太，你跟我來！」
珍珠去前面喚來露珠兒，自己則忐忑不安地跟在寄奴後面去了白薇院子。
白薇坐在正廳椅子上，喝了兩口普洱茶，看低頭站著的珍珠臉色雖是變了又變，到底沒有多少懼怕，看來是老太太親自教出來的。
「跪下！」白薇喝道。
雖然屋里除了珍珠，還有寄奴等丫頭，太太也沒有指明讓誰跪下，可她還是下意識地跪下了，還沒怎麼著，就見大丫鬟紫蘇同一個婆子進來了，那婆子手里拿著板子，珍珠不由地緊張起來，連忙低頭，不敢再四處亂看。
「你們這是干什麼？我不過問珍珠兩間事情，拿這些東西做什麼，又不是要動家法！」白薇假意斥責了紫蘇兩人，回眼看珍珠，一動不動地跪著呢，便笑了笑，溫和地說，「珍珠，雖然論身份你丫鬟，我是主子。可說起與老太太的緣發，你也是進府十幾年了，伺候老太太也有七八年了，有兩件事兒我倒要請教請教你!這第一件，誰開頭給老太太買的福壽膏，這第二件老太太吸大煙老爺知不知道，若知道，幾時知道的，若不知道，為什麼不告訴老爺？」
珍珠身子有些哆嗦，但嘴卻閉得結實，一副不打算開口的樣子。僵持了一會兒，白薇還沒說什麼呢，紫蘇揣摩出了主子的意思，想來是隨便她處置。卻並沒拿板子抽她，也沒打她嘴巴子，只是伸出十個長長的手指甲死命掐珍珠的膀子，珍珠被掐得臉色發紫，但還是不肯張口。
白薇看著珍珠那倔強的臉，暗自感嘆這倒是個忠奴，有幾分硬氣，邊讓紫蘇停手，又讓丫鬟一個不留地出去，似是漫不經心地問，「珍珠，你今年多大了？」
這個問題卻也是珍珠羞于讓別人知道的，她十歲進府，如今十四年過去，已經二十四歲，不折不扣的老姑娘了，相貌生得還算好，本來找個合適的人嫁了也不是什麼難事兒，難在她跟了老爺幾次，有一次被五姨太發現了，弄得全府俱知，還怎麼嫁人呢？即使小家小戶也講究個清白，太差的她自己又看不上。本來指望能給個姨娘名分，奈何幾次老爺都是率性而為，最近這一年更是沒有了，雖有老太太仗著，但總不能跟老太太開口要姨娘身份吧！再說，老爺要是不依，那自己的臉往哪里擱？
「回太太的話，珍珠今年二十四歲。」其實這個二十四歲是周歲，要按通俗的說法，至少虛上一歲，應該是二十五歲了。
白薇又笑了笑，自椅子站起來，走到珍珠身邊，親自把她扶起，說，「珍珠妹妹，這里沒有別人,你進府比我早，又是個能干的，這些也是大家公認的，都說這麼好的女兒不知道將來要便宜哪家。你歲數比我倒大兩歲，又是個有主意的，一般人也配不上，說，看上誰了？太太幫你做主。」
珍珠听了這些話恨不得地上有個洞鑽進去，再怎麼著，臉皮再厚，也是個未出嫁的女兒，一下子臉羞得通紅，半日才說，「太太說什麼呢，我們這樣身份的人，我又是自小沒了父母的，自然是應該主子做主。」說完了心里到底生出一絲希望來，期期艾艾地看了白薇兩眼。
白薇看她的表情，知自己所猜的不虛了，不然五姨太犯不上那麼排斥她，怎麼說也是老太太跟前的紅人，面子上也要過得去。
「我倒有個主意，只不知道你願不願意？」白薇盯著珍珠的臉說。
珍珠愣了一下，臉色更紅，眼楮明顯閃過一絲亮光，很快又掩飾好，換做平時的表情，答，「太太做主，自然是好的！」白薇哈哈大笑，笑得珍珠都懵了，一股莫名的寒意從後背傳來，脖子上的汗有些癢，她不禁擔心，難道是自己想左了？太太是要隨便找個人把自己配出去？
她這里擔心了半日，白薇方說，「如今家里的姨太太雖多，沒有中用的，昨兒我還跟老爺說，為著白家子嗣，要再給老爺收一房，這外頭的呢不放心，家里的丫頭吧品貌好的原也少，老爺和我倒都相中了你，只你是老太太的人，怕老太太不高興，也不忙這一時，不行明年再開臉也是一樣的。」
珍珠听了開頭還很高興，以為自己馬上要做姨太太了，可听到最後還是個沒影的事兒，太太這是逼她開口呢，她一時拿不定主意說還是不說，畢竟，太太現在還沒管家，管家的還是那一位，不過，她也是個聰明的，知道府里這樣不得長遠，還是先做了姨娘再說，若有福氣再生個一兒半女的，誰敢不敬著她呢？
白薇看著珍珠心思有幾分活，再添油加醋，「府里的丫鬟太多了，最多等到春節，年紀夠了的都放出去，或者嫁人，或者送回去。」
珍珠不再猶豫了，她這次賭太太這頭勝。既然那麼毒的藥都沒能要了她的命，而且還咒壞了五姨太的孩子，把段梅的氣焰徹底打下去了，听說還要管鋪子呢，听起來手段確實有些。
「太太，老太太吸鴉片已經五年了，第一次，是……是二姨太給買的，說是吸了可以增福增壽，老太太也說吸了腿腳不怎麼疼了。二姨太還對我說老爺整日價忙，就不要讓他知道了！」
「為什麼不讓老爺知道？」白薇逼問。
「這……老太太只當是老爺的孝心，但二姨太特意囑咐了我，說外頭在禁煙，咱們是大戶，怕別人知道了名聲不好……」珍珠又開始吞吞吐吐。
鴉片的不好豈止是影響了人的名聲，唉，白薇深深嘆了口氣，洋人卑鄙拿這個變相來對付中國，白家世代為藥商，按說講究的是調和養生，老太太卻被鴉片控制住了。白若林作為唯一的兒子，不盡孝道，連自己的親娘有腰疾腿疾都不關心，才讓別人鑽了空子，真真是可恨，便一刻也不耽誤，衣服也不換，就要出門。
下午五點左右還有一更，補昨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