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姨太的事情白薇早晚會知道。但現在是最差的機會,因而白若林還不想告訴她,就擠出一絲笑容道,「也沒什麼,我現在臉上的腫還沒消退,怕母親看見了多想!」
白薇釋然,看來白若林確實是個名副其實的大孝子,便仔細看了兩眼他臉上的傷,道,「母親若不急,我看你還是晚兩天再回去吧,現在傷口已經結了痂,再過幾天月兌落了就好了,腫也能消了!」
白若林點點頭,本來四姨太的事情也不是什麼急事,晚些回去也沒什麼,只是因為心里焦躁該如何同白薇講,才如此緊張的。
既然她說推遲幾天,那到時白李氏即使有怨言,也有個托辭不是?這件事情有了定論,他便提起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小薇,我這兩天抽空看了一下各地百草堂的流水,發現南京這邊總營業額竟然超出流雲那邊不少,不過這邊費用高,淨利潤沒有流雲好。但流雲那邊基本上市場已經做到最大了,而南京這邊潛力還很大,我看咱們不如在這邊也置個宅子吧,一來方便你養傷,二來重心也要移到這邊!」
白薇略想了想,道,「這個主意不錯,只是建廠的事情又要擱置了!」
白若林微微一笑,道,「這個太太不用擔心,流雲那塊地在轉手給別人就是了!而且我已經讓人打听過了,南京郊外的地價也很便宜,如果建廠,有的是地方!「
白薇被他說得心動,道,「可惜我受傷了,連路也走不了,不然也可以盡一份力……」
白若林聞言親熱地攬了攬她的肩頭,道,「太太只管好好養傷,在家坐地收銀子便是了,何用出力?
說著想起來什麼似地,把南京這邊賬房支取銀錢的刻章拿了出來。道,「我也不知道多長時間回來,若超過一個月,你讓這邊總賬房把鋪子一個月的利錢送過來你收著!」
白薇不想要,道,「以前不也是兩三個月甚至更長才支取出來嗎?等你回來再說吧!」
白若林微微一笑,這種事情若換了二姨太或者是蘇瑾華,不,換了任何一個別的女人,幾乎都應該很樂意的吧。
畢竟根據他觀察,女人是一種天生沒有安全感的動物,需要靠大洋房,成群的下人,保險櫃里成堆的銀子才能覺得踏實。
而白薇卻拒絕了。
「以前確實是沒有規律,兩三個月也有,三五個月也有,但以前我沒有太太,現在有你,自然一切都要規律起來!」
雲琴在旁邊急了,暗暗惋惜表妹的傻氣,白若林那麼有錢。人也有型,走出去別的女人不動心思才怪,但若控制好他手里的錢,就等于間接管住了他。
「白薇,不是二表姐說你,既然你已經是白家的太太,自然要替白家打理生意,若林說讓你管銀庫,那是多大的信任,你還不快答應了?又不是什麼難事。」
白若林含笑看了一眼雲琴,點點頭表示感謝。
白薇只好應了,道,「好吧!」
白若林此次是有備而來,見她答應了,又拿出一串鑰匙交給她。白薇順手接過,白若林臉上露出輕松的笑容,道,「這里面有流雲家里保險櫃的鑰匙,也有錢號存放的保險櫃鑰匙,你一並收著吧!」
白薇這次沒再推月兌,但卻覺得事情有些突然,而且即使他們是夫妻,她是敗家的太太,白若林也沒必要把這些都交給自己吧。
流雲家里肯定發生了什麼事,而且這個事情可能對自己很不好,也或者他有求于她,白若林才會這樣補償自己,可是多大的事情值得他用半個家產來交換呢?
難道他想救出三姨太晴文?
這個恐怕不太可能,晴文除了毒死了五姨太。還手刃了一個巡捕,白家沒有這麼大的能量把她撈出來,而且這個案子已經結了,再推翻不可能,首先高譚遷那里就過不去,看在舅舅的面上,他也不敢胡來呀。
白薇很快否定了這件事情,那二姨太不是做的了大事的人,不會有什麼,剩下的就是四姨太了。
不過舒雲雖然為人工于心計,但能算計誰呀?
她想了一陣也沒個頭緒,但因雲琴在場,也不好多問,便道,「有件好事情差點忘了,你
回了流雲差下人,最好還是你親自去一趟警署,告訴高局長芙蓉在這邊要多耽誤一些日子,而且杜家的大公子過些日子要親自去他家提親,也好讓他有個準備!」
白若林還沒有什麼,雲琴卻有些呆了,這高芙蓉這麼快就答應了杜明嗎?白薇顯然感覺到了二表姐灼熱的目光,就說。「若林沒別的事情你回去吧,今兒可實在不早了!」
白若林戀戀不舍地走了。
雲琴趕緊問,「小薇,你說的是真的?我怎麼一點消息也沒听說?」
白薇笑笑,道,「那杜明對高芙蓉倒真是痴心,听人說,幾乎天天等在樓下,就在咱們受傷的前兩天,他派人給我送來了一封信,說原本應該他親自來找我。可又怕傳到芙蓉耳朵里不高興,他說已經錯過一次,不可能再錯過了,不管芙蓉怎麼想,他都要去高家提親!」
雲琴有些失望,原本還以為是高芙蓉心甘情願的呢。不過想想也不可能,怎麼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轉了心思呢。
她又擔心地問白薇,「若高芙蓉堅決不同意,還不是一點辦法沒有!」
白薇笑笑,道,「此一時彼一時,女兒家越大做父母的越著急,再加上杜明的確不錯,高芙蓉也不可能一點心思未動,只要咱們這邊維持現狀,她肯定會急的!」
上官雲這幾天一直沒去找高芙蓉,畢竟兒子不同女兒,他在上官平面前還是要面子的,又出
了雲琴白薇的事情,根本顧不上,也沒那個心思。而且他們警署內部的斗爭也呈現白熱化。這里面還牽扯著軍隊那邊。
其實軍需處一直有意讓他過去做處長,但上官雲知道這會有很多麻煩,一直未答應,他不答應,這邊有些人就一直上不來,正瞪大了眼楮抓他的小辮子呢。
雖然如今找個外室也不是什麼大事,結發夫妻離婚的也不是沒有,但在這個時候後院不安寧顯然是不明智的,所以上官雲覺得當初離婚的允諾太急促了,沒法交代,也就不肯去見芙蓉。
但這種情況肯定不會太長。
雲琴嘆了口氣,想起母親似是無意說起,父親在家里如同不在家,一直獨自睡在書房里,出了每天能打兩個照面,與陌生人也沒什麼區別。現在事情多,等事情過去了。父親的心原本就不在家里,若再去找高芙蓉可怎麼辦呢?
白薇看雲琴的眼神有些黯然,就道,「二表姐別擔心了,如果真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我去流雲請父親來,讓他勸誡舅舅,若還念在我母親的面子上,就不要任意而為,若我母親在世,我想也不會看著舅母成為下堂妻的!」
雲琴看著表妹搖了搖頭,道,「表妹的心意雲琴感激,只是,姨夫歲數大了,怎麼還能讓他跟著擔憂?再說了,父親今非昔比,姨夫的話也不一定能听進去!」
白薇的眼神也暗淡下來,道,「二表姐說的也對,不過總要試一試,你看我父親,雖然我母親去世後他也納了幾個姨太太,但父親因為顧忌著我的感受,一直沒有娶太太,若舅舅想明白了這一點,且你和大哥還尚未成家,也一定會顧慮的,若實在喜歡那高小姐,就以一台台的身份娶進門不就完了?若芙蓉一定要爭這個名分,到時候就按娶妻禮操辦不就行了?」
雲琴雖然並不樂意父親納妾,但如今雖然是民國了,什麼都講究個「新」,政府卻從來沒有不準男子納妾的規矩,看來,也只能如此了!
白薇看她還是滿臉不高興,笑著道,「即使她進門,你也不用擔心什麼,你是正經的嫡出小姐,她算什麼,不一定上家譜的側室,論社會地位,根本談不到席面上。」
雲琴點點頭,道,「父親也不知道怎麼了,簡直就像中了迷一樣,為她如此冷落母親,我記得小時候父親對母親可好啦!」
別說雲琴,就是連白薇也都記得,只是,往日的恩愛如今都隨歲月消散了。
大多數男子都比不上女子長情。
夜已深,二人說著說著就睡著了。
的確如雲琴所說,上官公館的氣氛並不是那麼協調,上官雲每天一大早就去了警署,夕陽西沉才回來,回來後就直接鑽進了書房,不傳晚飯是不會露面的。
而上官平呢,與母親也沒有多少話說,也是每天早出晚歸,斯塔倒是因為有些水土不服,經常呆在家里,但因為語言年齡等問題,與宋金枝交流甚少。
兒子回來了,丈夫也每天回來,宋金枝不得不打理著家里的衣食住行,雖然不用親自動手,但操心事必然的,而且也不好請麻將搭子來家里打牌了,但她做的這一切,似乎就是應該做的,丈夫還是不理不睬,兒子也只是簡單問候幾句,未來的兒媳倒是熱情,但很多話不能跟她講。
宋金枝覺得日子苦悶極了,覺得比上官雲夜夜外宿的日子還折磨她的心,只有每天去醫院探視女兒的時候,心情才能稍稍好些。
一日早上她很早便起來,吩咐廚房做了各樣早點,又讓佣人清洗了客房所有的被單毯子,親自收拾了自己的屋子,再精心梳洗一番,換上了一件雲紋天藍色的旗袍,整個人也顯得格外年輕精神。
早飯好了,上官平和斯塔都下來了,獨有上官雲下人去請了三次都不來,宋金枝終于憋不住了,當場沉了臉,對要再次去催的下人說,「回來,我去!」
說著就上了樓,也不敲門,直接走進書房。
上官雲彼時目光凶狠,右手拿著的一把手搶已經打開了保險栓,推上了膛。
槍口正對著門,宋金枝嚇了一跳,說不出話來。
上官雲皺了皺眉頭,把槍復原放回到抽屜里,不悅道,「你怎麼上來了?」
宋金枝撫著自己的胸口,冷冰冰的說,「吃早飯了,孩子們都在樓下等著,你趕緊下去吧!」上官雲沒有回答,但還是站起身,目光冷峻地跟在她後面下了樓。
宋金枝勉強吃了幾口,待上官雲父子走後,也不顧斯塔的笑臉,兀自上了樓。
她不得不承認,這麼多年過去,很多事情都會改變,比如有些河流會干涸,有些人會死,有些人會生,有些人會變,早在三年前她就應該認識到,上官雲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上官雲了。
他的很多事情,都不會告訴她。
三年前,她親眼看到在姚公館二樓休息廳,自己的丈夫用沙發坐墊消音,不出幾分鐘就殺死了兩個人,其中一個,是當時軍需處的處長,另一個卻是南京城有名的交際花金茉莉。然後把他們的尸體搬到休息廳的牆角,用她送他的布帕擦了擦手上的一點血跡,幾分鐘後,又若無其事地到樓下跳舞。
她躲在了窗簾後面,所以看得一清二楚。當時她的兩條腿都軟了,好長時間才有勇氣下樓。
那以後沒多久,上官雲就升了警署局長,做事手段愈加毒辣。
不過,因為他下手的都是些名譽不好的人,或者貪,或者全無能力,或者玩女人,是以宋金枝覺得自己的丈夫只是愛憎分明了些,但現在看來,不是。
宋金枝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想了一整天,想來想去,覺得還是同上官雲離婚的好,雖然女兒兒子會受影響,但兒子已成定局,不會做官,且兒媳人選也定下來了,雲琴受到的影響可能會大一些,可是說實話,她並不想讓小女兒嫁到一個顯赫的人家。
看著人前風光,那都是虛的,倒不如找個踏踏實實的人好。
「媽媽,你怎麼了?」宋金枝洗了把臉,正準備下樓吃點東西,門外響起斯塔關切的聲音。
她忙擦了臉開門,斯塔盯著她看了兩眼,臉上露出笑容,「媽媽,你怎麼一上午沒出來?中午我們兩個一起吃,我做了烤牛排與曲奇餅!」
宋金枝沒想到斯塔會下廚,臉上就有了笑容,道,「你身體還不舒服,以後這種事情讓下人做就好了!」
斯塔沒說什麼
曲奇餅烤的倒還好,只是牛排煎的火候不到,宋金枝拿刀切開,里面還有血水,她也去外面吃過牛排,都是要九五成熟的,可面前的這牛排,頂多六成熟。只好把餅多吃了幾塊,牛排只切了一刀。
斯塔滿含期待地看著她,道,「原來媽媽喜歡吃曲奇,我再去做!」宋金枝趕緊攔住她,道,「算了,以後再做吧!」說著又吩咐下人煮些薺菜餛飩。
上官公館的冰箱極大,像餛飩之類的東西都是提前做好了,吃的時候方便。
斯塔有些失望,準備上樓。
宋金枝笑吟吟地叫住了她,「你也嘗嘗!」
餛飩煮好後,斯塔只吃了一口,便咧著大嘴贊道「好吃!真好吃!」
宋金枝滿意地笑了,道,「慢慢你就習慣了,其實南京的飯菜最好吃了!」
斯塔忙點頭,她其實就是個普通人家的女兒,沒想到上官家里排場如此大,心里就有些怯了,所以對宋金枝很是討好。
她胃口很好地吃了兩碗餛飩,宋金枝看著又是好笑,又覺得既然是以後要做自家兒媳的人,不能不管,便收了笑容,對斯塔說,「在咱們自己家里無所謂,但是若出了門,代表的可就是一大家子的形象,切忌不可大笑大吃,讓別人看到都是丟面子的!還有一舉一動,都不可過于張揚……」
斯塔微低著頭听她滔滔不絕地講了半天,卻沒听進去幾句,而是感到心里委屈極了,她放棄了國外的好前途跟上官平回來,可不是听他**說這些的!但也不好反駁什麼。
宋金枝看她老老實實地坐著,緊張的額頭都出了汗,心里愈加滿意,便道,「好了,你有很多東西要學,我以後再慢慢教你!」
斯塔如遇大赫般站起來,迅速回了自己的房間。
至此宋金枝感覺好些了,仿佛是找到了特別有趣的事情,時不時就要教育斯塔一番,斯塔實在是受不了了,就漸漸很少待在家里,而是跟著上官平出去跑。
早上八點不到,上官雲就來到了警署,這些日子他對付了兩個人,最難對付的那個如今還是騎在自己頭上。
得盡早解決才行。
他坐在桌子前鐵青著臉,就那樣呆了一上午,中午帶了副官去外面吃飯,還順帶喝了兩杯。
再回到自己辦公間,高芙蓉卻意外地坐在沙發上等他。
他吃了一驚,迅速關上門,問,「你怎麼來了?有什麼事情?」
高芙蓉笑吟吟地,並不惱怒他的態度,「怎麼我不能來?你不去,我也不來,兩下里都合適是嗎?」。說完這句話臉上的笑容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憂傷。
上官雲很不習慣這種場合與她說話,便道,「這幾日忙,雲琴與小薇又出了事……」
高芙蓉並不知曉,道,「白小姐還在南京?」
上官雲最不喜歡別人打斷他的話,但眼前人是芙蓉,所以還是好脾氣地說,「她兩個被車撞了,已經沒事了,再養幾個月就好了!」
高芙蓉一臉驚訝,卻也沒再問什麼,而是又露出迷人的笑容道,「上官局長可知道我今天為什麼來?」
上官雲看她穿了一件紫色的雲紗旗袍,旗袍下擺做的特別寬大,高芙蓉又披著一頭秀發,看著便有了飄飄欲仙的感覺,再加上幾日未見了,早恨不得一把抱住她親吻一番,便大步向她走過去。
高芙蓉卻第一次躲開了,仍笑著道,「上官局長請自重些,芙蓉來給你下請貼了,後天是我和杜明的訂婚禮,還請上官局長賞光!」
說著準備翩然而去。
上官雲沒想到她等了這麼些年,偏偏如今這點時間等不了了,就有些氣惱,一把拉住她擁在自己的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