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叫她猜中了
徐正宏長長嘆息一聲,悠遠綿長,他認真地望向徐青綾,緩緩道來,「徐氏家族確實是遠在江南,照理說族長是不能輕易離開江南的。不過,發生此事的前一日,族長卻意外地到達了京城,那日我真是相當意外,因為之前族長一直未有來信告知。所以,忙亂了一陣子,而當時前院中沒有了處所,不得已才將他安置在後院偏遠又不至于怠慢他的院子里。」
「第二日,便發生了那事。在我未趕來之前,族長便已經在了當場。」徐正宏深吸了口氣,「不待我反應,便說‘如此敗德的女子,須得嚴懲。但礙于這是你的家事,我不便管。不過,該怎麼懲處,你還得按照族規怎麼懲處,不可縱容’態度極為強硬。」
「那時,我也一下子懵了,看著衣衫凌亂的宛如就那麼平躺在草叢上。」徐正宏皺緊眉頭,陷入了無邊痛苦的回憶之中,訥訥道,「旁邊,旁邊還跪著一個赤luo著身子的男子。親眼見到那一幕,火氣一下子便沖到了頭頂,听族長這麼一說,我立馬,立馬就答應了。」
「這件事情是我今生做過的最後悔的事,我真沒想過要將宛如送到別院里的,只是,只是一時沖動。從沒想過,這次的沖動會讓宛如與我天人永隔。」徐正宏眼中溢滿了悲痛,看向虛空,梗咽著道。
「那你是什麼時候,做出的懲處?決定將我與姨娘貶至別院中的?」徐青綾雙目沉靜,輕聲問道,絲毫未受徐正宏那透著悲慟的言辭所影響。
「是在此事發生後的第三日,族長特意讓下人叫我過去他所住的院子,警告我,若是我再不做出懲處,他便有權利決定對宛如的懲罰。那等著宛如的便是浸豬籠,這是族規所以我不得已才會將你們母女倆安置在別院之中。」
徐正宏抬起手,緩緩地伸到徐青綾眼前,想撫觸她直視著他的眼,「我沒想到別院的下人竟然會如此怠慢你們,這才害得宛如,宛如,早一步離我而去」說著話的同時,手與她的眼,只余一寸。
在即將觸及她的眼時,徐青綾極為迅速地向左一側,勘堪避過了徐正宏的手,卻使得他的手僵硬在半空,過了半晌才縮回手,眼帶痛意地望著她,「綾姐兒,你真的不打算原諒父親了嗎?」。
徐青綾回視著徐正宏,輕蔑一笑,「我的好父親,女兒並沒有說過不原諒你……」
徐正宏詫異地望了她一眼,猜不透的她的笑容,猜不透她的用意,不過,听了她的話,欣喜之色浮上眼角,「綾姐兒,你真的原諒父親了?」
徐青綾用手觸模著杯沿,緩緩的,一圈又一圈,久久不語。
無聲的平靜,給了徐正宏巨大的壓力,原本緊繃著的那根弦繃得更緊了,痴痴的望著徐青綾,等著她的回答。
終于,徐青綾出聲了,卻不是他想听到的
只听她曼聲道,「不過,我也沒說過,要原諒徐大人您呀」話落,嫣然一笑。
徐正宏臉色即變,變得更難看了,青紫青紫的比方才回憶抓奸在場更痛,比方才憶起白宛如的死更殤,比方才未听到徐青綾的答復時更加焦灼。
徐青綾對此視而不見,只道,「方才你所說的一切,只不過是你的借口罷了。」說罷,她猛地起身,逼視著他。
之前她的本意只是想訓斥徐正宏一番,讓他愧疚,愧對早逝的白宛如,愧對這些年對她的疏忽,愧對他之前所做的決定。隨後,便在半推半就下,隨他回徐府。但是她沒曾想到,徐正宏竟然還在為自己找借口
雖說促成此事,里面有徐氏族長不小的功勞。至于,還有那些人在從中作梗,亦或是主謀是誰,得等她回了徐府以後,方才能查明。而這族長也來得蹊蹺,早不來晚不來卻在那日前院正缺著屋子的時候來,這真真是一環扣一環的計策,確實高明。
不過,「既然你是第三日才做的決定,那麼,前兩日,你去做什麼了?可有听听姨娘怎麼說?」徐青綾責問道,「況且,再怎麼說,兩日的時間也足夠你冷靜下來,也足夠你想出解決此事的對策來。當然,前提是你真的愛姨娘」她稍稍一頓,拔高音量道,「但是,你並沒有所以,你是不愛姨娘的」
徐青綾替徐正宏下了定義,他對白宛如的並不是愛
暫且不論她說得是真話,還是僅僅是為了刺激徐正宏,一解心中之氣的謊話,我們只管先來看看徐正宏此時的反應
只見他方才站得筆直的身子,頓時,不穩地晃動了一下,痛苦難耐,好不容易站穩了身子,顯然,徐青綾的話對他的沖擊極大,不說完全料中了他的想法,至少也有一部分是說對了。
徐青綾莞爾一笑,眼中透著耀眼的光輝,暗道︰白姨娘,我算是幫你報了一小部分的仇了你且等著看吧,我一定為你沉冤昭雪
「還有,你本就應該知曉,下人們哪個不是見風使舵的,看著主子的眼色行事的你這將我們扔在別院,便不理不睬,當我們從來不存在的,怎麼可能料不到我們會遭受欺凌」
一句比一句更沉
「何況,你還在別院安置了你極為寵愛的姨娘的哥哥,你說,即是自己妹妹的對手,又是個美貌年輕的女子,他怎會不想盡一切法子來欺侮姨娘」
「你可知曉,我們是何時被趕至這荒蕪的緋園的?你可知曉,我們是何時被那些管事減了用度的?你可知曉,我們是何時被深陷在泥潭中無法起身的?你可知曉,我當時犯病之時,我是如何的痛苦?你可知曉,我當時犯病之時,姨娘是如何的心碎?難道這一切你都不知曉嗎?」。
徐青綾一連說了五個可知曉,一個不知曉,讓徐正宏渾身一震,只能是將手撐在桌上,方才能穩住身子,而面色已由青轉白。
而徐青綾並不打算這般就了事,給了他最後一擊,「你別說你不知曉,我可不信」聲音冷硬異常,完全沒有一個女兒對父親所具備的天性。
話音方落,徐正宏便向後仰倒,堪堪抓住了桌角,這才將身子穩住,隨後,將身子倚靠在桌旁,讓桌子支撐著他。他真是不知道女兒會對他的怨恨如此之切,誤會如此之深
心痛之余,心中更是惱怒那隱瞞著一切的那人。
他面色蒼白地望著徐青綾,無力地道,「綾姐兒,是父親對不起你們母女倆但其中還有些誤會和差錯,不過,父親知曉你此刻肯定听不進去。等你冷靜下來,父親再將詳細的情況告訴你,可好?」徐正宏征詢著徐青綾的意見,到了最後聲音越來越弱,竟似在哀求
徐青綾冷靜異常地望著面色鐵青的徐正宏,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只是道,「我現在就很冷靜」
「不,不,不,你不冷靜,等父親改日再與你說。」徐正宏慌亂地道,「你先冷靜幾日,父親告了假,這些天都住在听風院待會兒,便讓下人幫你收拾行李,搬至荔院。」
徐青綾冷聲道,「不需要我住在這‘簡陋’的住處,正合適,不勞您費心」
徐正宏听了也不反對,只是應道,「也好,也好這兒畢竟是你熟悉的。這幾日,你想通了的話,就可以來听風院找父親,父親定當為你好好將來龍去脈講清。那就這樣,父親先離開了你好好休息」
話落,就怕徐青綾出聲阻止,迅速轉過身去,奪門而去。
徐青綾望著徐正宏落寞孤寂的遠去身影,微眯了眼,靜立當場,陷入沉思。
須臾,琉璃推門進來,向徐青綾行了一禮,扶著徐青綾坐在了床榻上,「小姐,我方才看見老爺離去了」
徐青綾輕輕應了一聲,並沒有答話
琉璃嘆了一聲,擔心道,「小姐,老爺已經知曉了,知曉了……」
徐青綾月兌了繡鞋,上了床榻,道,「知曉了我們方才是在做戲是嗎?」。嫣然一笑,「我並沒想過要瞞著他,他在春華詩會上,已經見過了我多少知曉我真正的性子,怎會認為我是如方才表現的那般呢」說完,嗤嗤的笑了。
原來,方才王姨娘看到的一切——徐青綾的表現與性子,只是她事先吩咐琉璃,與她配合所演的一場戲罷了
真真是人生如戲
笑聲一止,隨即,便道,「我只要讓她們以為我就是這樣的人就行了」她們指的是何人,只有徐青綾一人清楚,琉璃也是蒙蒙中有些知曉,不過,只是不全。
徐青綾望著前方,眼神清晰明朗,光亮異常,嘴角微微扯起笑來,連眼角也帶滿了笑意。徐家眾人,你們可是準備好了?準備好迎接她的到來了嗎?
不管如何,她可是很期待與她們的第一次較量
琉璃望著眼神堅定的徐青綾,知曉自家小姐已經下定了決心,她只能,只有好好幫襯著她,幫她完成大事便可這僅僅是她所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