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徐青綾早早便起了,初來陌生地,睡得並不踏實,何況,這徐府並不是能讓人安睡之地。
喚了琉璃,服侍她梳洗一番,方才卯正時分,幸好已近夏日,天已大亮。否則,若是冬日,這會兒天色還是或明或暗之時。
對于今日早起,徐青綾倒是也不著惱,待拾綽妥當,便帶著琉璃向太夫人的院落而去。
徐太夫人清修多年,早已將當家主母的位子讓與了徐夫人,並不主事,除非發生了讓她不得不出面的事情,不過,這種事甚少甚少。
又因為太夫人向來禮佛,喜好清淨,所以住得偏遠,她的院落在徐府的一角,遠遠地隔離了凡塵地。
據探子來報,她是一位嚴肅,不苟言笑的老婦人,常年深居簡出。服侍她的僕婦也不多,只有一位林媽媽與兩個大丫鬟,香菱與香草。其余的婆子與小丫鬟都是打掃院落的,太夫人從不讓她們進屋。
徐青綾徐徐而行,估測著如此生活作息的太夫人對于白姨娘的事情,會是知曉多少?邊思忖著,邊出了月洞門,走上一條岔路,抬首便望見另一條岔路上,徐夫人帶著徐青韻並幾個丫鬟僕婦緩緩而行。
兩方人越走越近,徐夫人與徐青韻也看到了她們。
徐夫人詫異的眼神一閃而過,隨後面色便恢復了平靜。而徐青韻見到她,自然沒有好眼色,「喲喲喲,你可真早真夠殷勤的你是想討好女乃女乃嗎?」。說著,徐青韻揚起唇角笑了,嘲弄地看著她,隨即,冷哼一聲,道,「女乃女乃可不是你想討好就能討好的」
說完,便拉著徐夫人先一步走上主路,將徐青綾主僕遠遠地落在身後。
徐青綾輕輕笑了,對琉璃道,「我們也走吧」徐青韻拉著徐夫人走得如此之快,連她給她母親行禮的功夫都省了。正好,她也不耐煩行這些虛禮。
又行了一段路,便到了太夫人的院落,守門婆子開了院門,迎她們入內,道了句,「此時,太夫人正在佛堂做早課,五小姐先等一會兒吧」
徐青綾點頭,問道,「以往這個時辰,太夫人也都在做早課嗎?」。
「當然,太夫人誠心禮佛,從不間斷,以往的這個時辰自然是在做早課。如若五小姐沒有其他事體,老奴便告退了。」
徐青綾點頭,那婆子便欠了欠身子,轉身坐在了門邊的杌子上打起盹來。
望著這一幕,徐青綾眉尖微蹙,太夫人院中的僕婦竟然懶怠如斯?她無奈地搖了搖頭,向前行去。
既然太夫人在這個時辰向來是在做早課的,為何徐夫人她們會不知,早早地來了,不說來早了,只能是徒等,更會打擾了太夫人做早課,難道這些連三歲小兒都知道的事兒,她們還能不知?
那唯一的可能便是,她們本打算來向太夫人告狀的,順便看她出丑。而方才徐夫人見到她時露出的詫異眼神就是證據,她們沒想到她會這麼早去太夫人的院落。
徐青綾思量著,少頃,便到了正堂,果然,徐夫人與徐青韻及她們的一眾僕婦,烏壓壓的大堆人都是在正堂門前候著,太夫人還沒讓她們入屋。
徐青綾抿嘴一笑,盈盈向徐夫人一禮,「女兒請母親安」
看見你,我就心頭難安。徐夫人暗自月復誹著,面上不顯,只是平靜地讓她起身,體貼道,「青綾,在客院住著可是妥帖?」
「一切安好,勞煩母親掛念。」徐青綾欠了欠身,回答她道。
徐夫人矜持一笑,淡漠道,「那便好,我也就安心了」
徐青綾回以一笑,正堂門前一陣默然,意外的是,徐青韻除了看向她的眼神並不友善以外,竟然也安安靜靜的。看來她也不敢在太夫人面前放肆。
須臾,正堂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出來一位面容端莊五十開外的婦人,想必就是服侍太夫人的林媽媽。
林媽媽向眾人行了一禮,恭敬道,「夫人,三小姐,五小姐,太夫人已在正堂等候各位,請隨老奴過來」
眾人應了,徐夫人走在前頭,問著林媽媽太夫人近日的狀況。
「太夫人一切安好,請夫人放心。」林媽媽引她們進了屋,恭敬地回道。
此時,眾人已是進了正堂。
徐青綾抬眼望去,一位面容嚴肅的婦人安坐于首位,因為保養得益,顯得極為年輕,一點也不似年歲已過五十的人。她望向她之時,正好對上她銳利的視線掃向她,她鎮定地回望向她。
兩人對視良久,太夫人審視著徐青綾,而徐青綾則是用鎮定堅毅的眼神回望向她。半晌後,太夫人似是考察夠了,移了視線,面向眾人。對著恭敬地站立在她眼前的徐夫人與頗有些拘束的徐青韻,淡漠道,「今日,你們怎麼過來了?」
徐夫人尷尬地一笑,道,「母親,雖然您免了我們晨昏定省,但是我們作為晚輩的,還是應該時不時地過來看望一下您」
果然如此徐青綾一笑,看來是好久沒來了。
太夫人仍是不苟言笑,面容一擺,嚴厲道,「那也不是這個時辰過來,我以前不是說過嗎,讓你們在我做完早課後再過來,難道你們忘了?你都進徐家二十幾年了,難道連這點規矩也守不了?」
兩個「難道」,說得徐夫人面有菜色,而對著太夫人,她只能是謙遜地應了聲,「母親,以後媳婦兒會注意的。」說完便一指徐青綾,「昨日跟您提過,青綾回府了,今日特向您來請安」
而徐夫人此時提到徐青綾有兩個用意,一是,提醒太夫人,當著小輩面前,別過于給她難堪,二是,她今日之所以在這個時辰請安,完全是因為徐青綾剛剛回來,特意引薦她過來,倒是將自己的責任抹煞得一干二淨。
這兩點徐青綾清楚,而精明的太夫人更是曉得,兩人均是對此不置一詞。
不過,既然徐夫人開了頭,徐青綾當然是順勢上前,林媽媽拿了個軟墊,置于她身前。徐青綾跪于軟墊上,向太夫人行了個晚輩禮,「孫女兒青綾給太夫人請安了,願太夫人身體安康。」
「起來吧」太夫人平淡道,與對他人的態度一致,並未對徐青綾過于熱情。
「謝太夫人」徐青綾道謝後,起身,恭敬地側立在一旁。
「你也與他們一樣,就免了晨昏定省吧」太夫人淡淡道,微眯上眼,輕聲道,「如若沒有其他事體的話,我累了,你們就先退下去吧」遣她們離去。
眾人恭聲應是,退出了正堂。
待門一閉上,太夫人便張開了眼,眼神清明,哪有一絲困意。
「林媛,你看這徐青綾的性子怎樣?」
「回小姐的話,老奴看五小姐眼神堅毅,性子應是個堅韌的,且知禮守禮,是個極聰明的孩子。」邊說著,林媽媽邊上前,為太夫人調整了一下大迎枕,讓她坐得更舒適一些。
「哦,是嗎?看來你對她的印象不差?」
林媽媽含蓄一笑,便不再言語。
「你呀還是與以前一般竟說好的」太夫人笑著掃了她一眼,隨後,便正色道,「心性倒是好的,就是太過仁慈了」
如若喚作是她的話,便要反將媳婦兒一軍,太善良了。
「老奴覺得五小姐的性子,倒是與小姐您年輕時有些相像」
徐太夫人沉吟半晌,道,「還別說,真的是有些相像呢……」目光望向一處,沉默無語,已是陷入回憶之中。
此刻,林媽媽當然不會不識相地打擾到她,只是安靜地站立于一旁。
良久後,徐夫人輕聲道,「希望她莫步了我的後塵,別著了她的道……」聲音低沉,似呢喃。
林媽媽目光幽遠,也陷入回憶之中,只不過是訥訥無語。
主僕倆皆是默默無聲,正堂之中沉寂異常,卻也安之若素。
而另一頭,一行人行至岔路口,徐青綾向徐夫人欠了欠身,「母親若是沒有其他事兒的話,女兒這就告辭了。」
徐夫人冷淡地應了一聲,「你旅途勞累,回去好好歇著吧」同意她離去。
徐青韻則是瞪了徐青綾一眼,厲聲道,「昨日的事情我記著了,你下次給我小心點」
潛意思是莫著了她的道,若不小心落到她手上,定會叫她好看。恐嚇之意,顯而易見。
「韻姐兒」徐夫人厲聲一喊,隨後,便放柔了聲音,道,「我們回去吧」便硬拉著嘴角翕動,還想恐嚇她的徐青韻離去。
兩方人在岔道上分開,但徐青綾並不是徑直回了客院,而是拐到另一條小徑,去向其他院落。
而此時,徐青綾的名氣與性子,已在下人之間傳開了。
在下人眼中,廚房管事與廚娘只不過是說了幾句「實話」而已,竟然就被徐青綾一舉告到老爺之處,還受了如此嚴厲的懲罰。自此,下人們緘口,再也不敢當面是非徐青綾,只余偶爾背後非議幾句,過過嘴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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