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爺搖搖頭,「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小的也不是十分清楚。只記得當時,朝廷張貼了皇榜,昭告天下,說老爺通敵叛國,處以死刑。可是,老爺的性子雖然固執,但一向是溫和的,哪有可能會做出這種事情,這豈止是誣陷根本就是今上識人不明,听信讒言」
王大爺激動異常,語帶梗咽
「糊涂這種大不敬的話哪能說出來若是挨個罪名,那就是滿門抄斬」徐青綾微蹙了蹙眉,厲聲叱道。
此時,王大爺也覺察到自己的口無遮攔,吞咽了幾下,平靜下心神,才道,「小姐,小的不怕我那婆娘也不是貪生怕死的主兒,只是怕連累了小姐」
徐青綾蹙眉,「既然知道會累及我,這樣的話莫再出口了況且,滿門可不單單是指你與王大娘兩人。難道,你是打算連你那子女與兩個小外孫都不顧了嗎?」。斜睨了王大爺一眼,復又斥道,「真真是荒唐」
王大爺一怔,垂下了腦袋,好半晌,才道,「是小的糊涂了」
徐青綾讓琉璃重又斟了杯茶,抿上一口,才曼聲道,「當年,今上判了白府眾人流放隙地,我听說,那時無一人幸免,除了我的姨娘。」
王大爺自是知曉徐青綾想要知道的是什麼,恭聲道,「在今上下旨捉拿老爺前的一個月,老爺便將小的這些簽了活契的下人都給遣散了不過,當時動靜不大,是挨個遣散的,有些是因著罪名被攆出去的;有些則是到了年限,沒有再簽;還有些……像我,是白姨娘向老爺求了恩典,被放出去的。
李老弟似乎是被家人給贖回去的,具體的,小的也沒問。」王大爺陷入回憶之中,「當時被遣散的人不少,余下的也都是些年青力壯的下人。隨後,又因著出了件事,丫鬟們大多涉及此事,老爺動怒了,都給遣散了出去。隨後,不久,便听說,老爺讓夫人找了人牙子來,小的們當時還以為,老爺是要將府里的下人重新換血殊不知,殊不知,小的們卻得了大恩惠。」
如此看來,她的外祖父是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罪名,所以才事先將下人遣散了?
「老爺被處斬的那日,也是夫人被流放到隙地的日子。我與李老弟不忍去看老爺,只是到城門處去送了夫人。夫人一夜間滿頭白發,臉色雖有些蒼白,但仍是凜然正色。乘著押解的官兵疏忽之時,讓下人給小的遞了話,讓我好好照看白姨娘奈何,我那時與李大爺離了京,回來後,竟親手送走了白姨娘,實在是愧對夫人」
王大爺面色悲慟,徐青綾也不覺鼻尖酸楚,忍不住問道,「外祖母身邊可是有照顧的媽媽?」丫鬟們大多被遣散了,媽媽們,不知白老爺是怎麼處置的。若真是無人在身邊伺候,白夫人的日子何止是難過估計還沒到隙地,就已經克死路途。
大手在眼際重重一抹,王大爺深吸了口氣,道,「有四個得力的媽媽與兩個大丫鬟是跟著夫人流放到隙地的。」
徐青綾不覺間松了口氣,那麼,若是能在隙地得以生存,外祖母可能此時還活在這個世上。她心中一暖,這世她還有親人是活著的。
而徐正宏已是被她自動忽略了,且不說,他在白府受罪時扮演得是怎樣的角色,更枉論,他又是間接害死白姨娘的人而這些事後,他所得的好處卻是能看見的白府成了徐家別院,他如今又得了今上的信賴,官至正二品,且大女兒又被賜婚給三皇子殿下除此之外,必然還有很多她所不知道的好處
這讓她如何將他視為親人?
「你們是被外祖父遣散的,但是姨娘也幸免于難,你可知是得了什麼恩惠?」她現在首要的目的,便是盡快將所有的一切理清楚。
「小的雖然不清楚白姨娘得了什麼恩惠,但小的知道」王大爺猶豫了一下,道,「小的知道這話不該說,更是不動听,但是仍覺得應該說與小姐听」
重重的呼了一口氣,也不待徐青綾說些什麼,便搶先道,「您的父親,現今的禮部尚書徐大人,肯定是在其中起了作用的」王大爺有些忿忿不平,「以小姐的身份,理當是給姑爺當正房太太的,哪能作了人家的妾室可是,誰料到那有妻妾的男人,竟然還想來招惹小姐即使他是小姐曾經的青梅竹馬,那更不能如此作踐小姐」
王大爺說至後來,已是亂了章法,不知不覺地又改了稱呼。
徐青綾一愣,其緣由,並不是王大爺膽敢當著她的面,說著徐正宏的不是,而是那「青梅竹馬」四字印入了她的心中她萬萬沒想到徐正宏與白姨娘還有這等淵源
而王大爺話落,便覺失言,不安地望向怔愣著的徐青綾,「小姐,小的說得句句都是實話,請小姐明鑒」
「啊」徐青綾恍然醒神,隨即掩飾地應了一聲,「嗯」便不再對王大爺方才的話多置一詞。
這廂徐青綾連連因著得到的信息而詫異萬分,那廂徐正宏的馬車就停在青衣閣門前,人則已拾階而上,被東子迎了進去。
東子朝內吆喝了一聲,「掌櫃的,徐大人來了」
聞言,正與客人談笑風生的唐蘇目光一滯,隨即,笑著向客人們說了聲對不住,便轉身施施然地迎了過去。走至徐正宏身前,盈盈施以一禮。
「徐大人,諸位大人已在‘錦緞’中等候」見徐正宏點頭,便對一旁的東子吩咐道,「引徐大人到廂房中。」隨即,轉身,手臂向前一引,說了一個「請」字。
徐正宏頷首,與唐蘇擦肩而過
待听到身後的腳步聲越行越遠,原本泰然自若的臉頓時緊繃起來,這時候夫人也該在路上了,應該不日便能進京。
思量至此,唐蘇又恢復了笑臉,將另一撥客人迎進了大堂。隨後,吩咐其他伙計小心伺候著,自己便月兌了身,走至一旁,打起簾子,進了內院。
快行幾步,走至正房,見丫鬟們正在收拾屋子,更有陸陸續續的小廝將庫里的擺設安置在正房之中,使得原先的正房添色不少。
唐蘇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這正房一直是閑置著的,主子平日過來,也只不過是暫歇在東廂房,這正房一直以來都是留給夫人的。
不久前,夫人傳信過來,不日便將抵達京畿,她就讓人開始著手收拾了,如今,也算是倒騰出了模樣。只不過,有一件事讓她頗為傷神,她沒料到平日里安安靜靜的青綾,竟然會臨時起意,在不知會她的情況下,進了徐府。
夫人不日就要回來,她又該如何向她交代
唐蘇蹙了蹙眉,便轉身出了內院,回到鋪子中,招呼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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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壺中再也倒不出一滴水來,琉璃猶疑地問道,「小姐,需要再續茶嗎?」。王大爺離去後,這都已經倒空了兩次,卻是看小姐仍無任何動靜,難道小姐想再繼續這麼坐下去?在待一會兒,那便是吃午膳的時辰了。
而小姐吃了午膳後的慣例,便是小歇一會兒。而這段時間,正是日光最烈的時候,那如謫仙般的公子,……
「再去烹壺茶」徐青綾淡淡的吩咐,打斷了琉璃神游的思緒。
琉璃欠了欠身,應諾下去。
見琉璃離去,徐青綾也陷入了思緒,不光是為著早間王大爺說的話,另外,要見那人她終歸還是有些抵觸的,她不知道該如何再面對他
徐青綾就這麼靜坐著,思緒也是千回百轉,直至琉璃烹了茶,端了進來,方才,讓她將茶壺放在幾案上,吩咐她拿了些書。
琉璃見小姐依舊是不動,也是沒法,只是端了把錦杌,坐在徐青綾身旁,拿出錦帕來繡,待繡好了,可將它配小姐的新衣。
只是一會兒,鋪子的伙計便來傳話,說是可以用膳了。
琉璃連忙將手中的錦帕擱置在一旁,與徐青綾道了一聲,便出去端了午膳進來。
服侍著徐青綾用了膳食,又伺候著她小歇一會兒。
待徐青綾睡醒後,琉璃以為這下該是出發去陶然亭了,沒想到佟忠又來議事。她長嘆一聲,暗自嘀咕了句,曲公子,這不是我不幫你,實在是天不助你
在她以為這議事大概會去了大半個時辰之時,門卻是開了,佟忠出來,向她點點頭,便無言離去。
琉璃有些詫異,忙抬步進了屋子。
徐青綾听見琉璃進來,也不抬頭,只是吩咐道,「下去讓車夫準備出發」神色卻是不如方才那般輕松,目光嚴峻,透著抹憂色。
琉璃稍稍一愣,忙應諾,便快步離去。
須臾,兩人便出了鋪子,上了徐府的馬車,向著陶然亭而去。
不大會兒,便來到了青衣坊,馬車剛剛駛過,徐青綾卻是朝外喊了聲,「慢著」
琉璃疑惑不解,忙問道,「小姐,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