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綾一腳剛跨過門檻,那匹黑色駿馬的前蹄就恰好落在石階上,原是要一躍而上,卻被馬背上的主人「吁」的一聲,急急攥住馬韁,使之前蹄硬生生停在半空。那駿馬噴出濃重的鼻息之後,略有不甘地退回了石階前,四蹄仍舊焦躁地在原地死命跺著,以抗議主人的臨時變卦。
這匹桀驁不馴的駿馬的主人顯然就是馬背上的人,正是那多日不見的三皇子軒轅熠,此時,他正居高臨下地凝視著她。
她,衣飾依舊簡單素淡,平淡無波的眼中一如以往,偶爾閃過一抹晶亮。這些日子不見,身子未曾消瘦,容貌倒是越發出挑了。
想來方才是緊跑了兩步,此時,她胸口微微起伏,喘氣連連,一並使得她的雙頰浮現一抹透亮的粉色,生生輕減了那骨子里自帶的清冷。往日里看她,總覺得似真似幻,不像這世俗中的女子……
在軒轅熠凝視她的同時,徐青綾亦是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多日不見,他的臉上只多了幾分倦容,無絲毫滄桑之感,反而,看上去精氣神實足。
不過,面色倒是比原先黝黑不少。有什麼事兒,還要他堂堂一個天家皇子「拋頭露面」不成?這個質疑的念頭在徐青綾的腦中一閃而過,終究沒再想下去。
劃過他的臉,不期然地便對上了他探究的眼,徐青綾略有些尷尬地瞥了開去,斂了神色後,向著他的方向盈盈一禮,「臣女請殿下安,殿下萬福」
軒轅熠微點了下頭,之前從府中的奴僕口中得知她們今日便要回徐府,他又見堤壩修建得也差不多了,應該不會出什麼大的紕漏,又想著自己也該回京一趟,便令下屬準備好馬匹,當即就啟程,在近郊又換上了「追風」。
一路上,除了累死三匹馬外,一切都正常。唯一意外的是小半個月的路程,他快馬加鞭,不到十天竟然就趕到了。
而今剛剛準備進府,恰巧就踫見她從府中出來……
「免禮」軒轅熠擺擺手,下了馬,向著徐青綾走近幾步,余光若有若無地掃了幾個提著行李的丫鬟,「你們這是準備回徐府去。」
「是的,殿下。」徐青綾還是恭聲應了,即便軒轅熠並不需要她回答,「殿下剛回,想必很是勞累,臣女這就不叨嘮殿下進府休息了。」說著,欠了欠身子,恭敬有禮。
軒轅熠皺起眉頭,盯著低垂著腦袋的徐青綾,不滿一閃而過的。
一時間無話,只余一股莫名的氣流,在兩人之間流竄。徐青綾權當不知,靜靜地等著軒轅熠應下,畢竟,隔著這麼層關系,他也不會對她怎樣。
軒轅熠輕聲呼出一口氣,一手緊握于背後,長「嗯」了一聲,「你走吧」
如今,還不是時候
軒轅熠的松口,讓徐青綾緊繃的心弦一松,方才她也只是猜測而已。隨後,她福了福身子,道了聲謝,方轉身向著馬車行去。
她邁著既穩又勻的步子,雙手極自然地垂握著,盡量讓自己的呼吸也變得勻稱,讓呼出去的空氣,與吸進來的空氣剛好相當,半分不差。
就這般,走至了等候的馬車前,在丫鬟們的服侍下,進了車中。直至簾子落下,才擋住了那灼人的視線,徐青綾一下松了心神,斜倚到了引枕上。
…………
小林子一早便得了消息,今日殿下就能回府。而方才又听到門房的傳話,就急匆匆地從府中迎了出來。
然而,剛出得大門,便見自家主子望著前方不遠處的馬車一動不動,眼角不禁往上一挑,暗道,那不是徐府兩位小姐的馬車嗎?也來不及多想,徑自快步走到主子跟前,道,「殿下,殿下,該進府了。您這次回京的事兒,還未上報皇上,您看需不需要讓奴才進宮去稟報一聲?」
主子這次是奉了皇上的命令去辦事的,中途未經上報就匆匆離開,這件事情便可大可小。若是讓旁的有心人抓了這個把柄,到皇上面前參上一本,那就是擅離職守,是要被皇上降罪的。
關鍵還不只這點,皇上向來不疼寵自家主子,好不容易將份重要差事交給主子去辦,若是搞砸了,就怕皇上對主子越發不待見了。
「去拿紙筆來」
「啊?什麼?」小林子還無法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魂來,本能地回道。待收到自家主子投來的一眼,身子忙一縮,方知道剛才說錯了話,雖然不知道主子要紙筆何用,但仍舊回了門房,讓守門的去取了紙筆來。
好在,平日里門房處就備有紙筆,守門的只要去屋子里拿來便是,倒不會讓主子久等。
只不過,這紙筆當然不能跟主子往日里用的相比,粗糙許多。
軒轅熠接過,倒也沒挑剔什麼。
小林子還算自覺,自動自發地將紙鋪在了自己的背上,等著主子落筆。
只感覺主子略寫了幾個字,便停了下來,對折四次,方交到他手中,「送過去」
小林子何其機靈,又在軒轅熠身邊待了多年,即使主子未道明,他也知道是何意思。故此,拿著那張紙,快步走至馬車跟前,略作沉思,既然徐家三小姐還在門內,這位自然就是五小姐了,他躬身道,「五小姐,殿下有東西要交給您。」
此時,徐青綾已經平靜下來,突然,听得有人道,軒轅熠有東西給她。驀然一驚,直起身子後,方想到自己在馬車之中,無須如此,又躺了下來。轉而,喚綠柳去接。
只是片刻,綠柳便折回馬車之中,呈上來的是一張被折疊過四次的普通紙張。
徐青綾狐疑地接過,不緊不慢地展開來一看,只見上頭大約寫了十來個字,「宮中已著人安排,爾勿擔憂」筆力蒼勁,口氣冷硬,但卻能讓她近來躁動的心情莫名地安定了幾分。
即使是兩世為人,但面對未知的宮廷,說不緊張,不憂心,那是騙人的。皇上的別有用心,是善是惡,單單憑借非讓她進宮來看,還看不出任何明確的意圖來。所以,她沒法對癥下藥,提前提防幾分。只能是進宮後,處處小心謹慎,見機行事。
而軒轅熠的這句話,無疑是沙漠中的一股清流,不見得有多深多廣,但確確實實安了她的心,即使她不小心行錯一步,也有人提點打理。
徐青綾穩了下心神,對著綠柳道,「去代我謝謝三皇子殿下。」
綠柳點頭應諾,挑簾出了馬車。
徐青綾依舊斜倚著,就著微弱的光線,看著手中的這張紙,軒轅熠為何會對她……她們的事情如此上心,難道是因著大姐徐青蘿的關系嗎?這個倒也說得,說得通。
如此這般想下來,徐青綾有意避重就輕,軒轅熠的好意,完全被她想象為是對兩個小姨子的關心,下意識忽略了徐青韻未必也得了軒轅熠的特意囑咐。
而馬車外頭,綠柳行了禮,「那奴婢就退下了。」得軒轅熠點頭後,便返身回了馬車。
小林子在一旁道,「殿下,該進府了。」
軒轅熠正要點頭,門內恰好傳來紛沓的腳步聲,在出大門前,明顯一滯,只听耳語,似是三皇子妃殿下徐青蘿在責問自己的胞妹,此時怎還未離開?
「殿下?」顯然小林子也听見了,他尋問軒轅熠是否在此時進府。
軒轅熠望了眼自己磅礡的府門,「等」
片刻後,方才舉步向正門走去。
…………
自午間後,徐青韻對徐青蘿便有些畏懼,此刻,又不能直說是為了看看來人是不是三皇子殿下,以解相思之苦,所以這才等在這兒不走。一時有些詞窮,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只支支吾吾道,「大姐姐,我,我……」
徐青蘿蹙眉,望著洞開的大門,已是了然。
不覺惆悵,眾多姊妹,怎麼就都看中了她三皇子府的內院,一個二個的,都想進來哎終究不過是母親往日里拘得太緊,導致她們能相識的人實在太少,而三皇子殿下又是極出眾的,所以……
只不過幾息,徐青蘿就收了心神,厲聲道,「母親早早就遣了人過來,如今該是著急了。即使母親再疼你,也由不得你這樣,還不快快回去」掃視一圈,又問道,「五妹妹呢?」
徐青韻低著頭也不回話,湖波忙上前解圍道,「五小姐已經等在外頭了。」
「那你還愣在這作甚還不快將你家小姐扶上車去,別讓五小姐久等了」徐青蘿有些氣苦,也不知道是不是母親太過嬌養了,才養成三妹妹如今這不知天高地厚,遇事又沒有主見的性子,連回話都要丫鬟替著,真不知道為何母親非得讓她進宮,這不擺明了是害她嗎?
看來明日得讓人送封信過去,即使改不了她進宮的命運,也得讓母親多多少少提點她幾句,然後,她在一旁打點打點,估計也能平平安安度過這兩個月。
「是,殿下」湖波使了個眼色給一旁的寶珠,兩個丫鬟一左一右,半拖半拉地將徐青韻從西角門處拉出,剛剛好與從大門進府的軒轅熠錯身而過。
徐青韻心有不甘,回過頭來時,只能看見一個頎長的身影在正閉合的大門中一閃而逝。眼神一暗,莫名又多了幾分憂傷,悶悶不樂地上了馬車。
(抱歉,抱歉,昨天看書看過頭了,忘了更新。明天的更新大概也是八點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