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答——
夭夭動了動腦袋,眉頭擰起,什麼聲音?好吵。
好像……是針水滴下的聲音。
針水?
針水
她猛然坐起,睜開的眼,被突然涌入的強光弄得刺痛。
顧不了那麼多了,她瞪大眼楮觀察四周。
白牆白地板,潔白的屋子,潔白的床,唯一不搭的,是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儀器,上面奇奇怪怪的紋路數據,讓她覺得心悸。
這不是寒翌的城堡,難道說……
一個念頭從心底竄起,讓她渾身冰涼,慢慢的,撩起一縷垂在胸前的長發。
黑色的。
不是幻域之中,那奪目的金發,所以,這里也不是幻域。
現實,她回到現實里了
如果是一兩個月以前,能回到現實,她肯定開心得笑起來,可是現在——
再也笑不出來,連哭泣都已然忘記,一把拔下手上的針頭,顧不得穿鞋,匆匆推門跑出去。
撞到進門送藥的護士,護士瞪了她幾秒,驚喜的歡呼,「醒了,你醒了。」
她沒理會,推開護士繼續朝前沖。
「喂,你才剛剛醒過來,不能走,不能走。」護士在後面大喊。
夭夭加快腳步,現在的她,只想做一件事。
一路狂奔,跑到幻世集團的總部,輕車熟路,直奔頂樓。
出了電梯,被保安攔住,「小姐,你有預約嗎?」。
「讓開。」夭夭冷冷的說。
保安不讓,一個穿著病號服,打著赤腳,披頭散發的女孩子沖進來,他只能想到瘋子。
「讓開」夭夭又重復了一邊,聲音更冷,「我找莫寒湘。」
「對不起,沒有預約不能進總經理的辦公室。」保安一邊說,一邊尋思著找人弄走這個瘋子。
夭夭咬緊了下唇,瞪著保安,突然伸手朝他狠狠一推。
保安猝然不及,給她推得一歪。
夭夭趁機跑了進去。
「你不能進去。」保安連忙追來。
她在床上躺了一年,身子本來就弱,剛剛一場狂奔,外加那一推,耗盡了全部的體力,只跑了幾步,就被保安追上。
手被握住,她使不出力去掙月兌,只能低吼,「放開我」
一絲絕望,一絲悲泣,像足了絕望的小獸。
「放開她。」未待保安說話,一個聲音響起。
「總經理,這……」
「她是我的客人,讓她進來。」
「是。」保安只得放手,心中奇怪不已,總經理什麼之後約了個瘋子似的客人。
‘瘋子’回復自由,艱難的一步一步走進總經理辦公室,卻不看總經理一眼,讓他更是奇怪。
莫寒湘關上門,嘆道,「你終于醒了。」
短短一句話,包含了太多感情,傷痛、不舍、如釋重負……
夭夭沒有回答她,「讓我進游戲,我知道你有辦法。」
「何必呢,去了,你也找不到他了,他已經死了……」
「我要見他。」捏緊拳,滿臉的絕望,女孩發出小獸般的低嚎,「我要見他。」
「好吧。」莫寒湘只能妥協,「我讓你進游戲,但是你見不到他的。」
夭夭可以忽略她後面的話,坐進莫寒湘安排的游戲倉里,兩眼一黑,再次獲得光芒的時候,已經置身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世界,變身那個再熟悉不過的吸血鬼蘿莉。
滿目的瑩白,天邊卻一片絢麗,有東西飄落在臉上,絲絲涼意。
是北極之巔,寒翌同她旅程的最後一站。
曾經讓她歡喜雀躍的奇景,如今看來,只讓夭夭渾身冰冷,因為她是一個人,身邊再也沒了那個笑容溫暖的男子。
不敢多想,她調出好友欄,尋找寒翌的名字。
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從尾到頭,又看了一遍。
沒有沒有
沒有寒翌的名字
從心底最深處開始,整個人變得冰冷。
她痴痴的坐在雪地之中,看極光的眼,卻是毫無神采的。
「寒翌。」
嘴唇慢慢蠕動開,念出一個名字︰
「寒翌。」
「寒翌。」
……
冰天雪地里,她一遍一遍的念那個人的名字,希望他能听到呼喚,出現在她身邊。
如果叫寒翌沒有用的話。
「蘭斯洛特。」
「蘭斯洛特。」
「蘭斯洛特。」
……
記得那人說過,不論何時何地,只要叫他的名字,就能獲得幫助。
三次機會,她只用了兩次,現在,她要用最後一次,不管是誰,幫幫她,讓她找到寒翌,找到那個唯一愛的,能給她溫暖的男子……
「寒翌。」
「蘭斯洛特。」
……
她一遍一遍的喚,直至口干舌燥,直至被雪花落成雪人,直至意識消散。
沒有,她叫的人,一直都沒有出現。
不敢想太多,醒了,繼續喚,喚暈了,再醒,再喚,再暈……
重復了無數次,腦子里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她真笨啊,以前不管怎樣,只要停服維護的時候,她就能見到寒翌的啊,想見寒翌,不用呼喚,只要靜靜的等就好了。
時間到了,她自然能見到他的。
她的寒翌哥哥,她最愛的人,已經答應過,以後都要陪著她了,他不會離開,他會在那座古堡里等著她……
不喚了,她坐在雪地里等。
大雪飄過無數個晝夜,那一天終于來臨。
好友們一個個的下線,系統提示回蕩在幻域的每一個角落。
「服務器將在十五分鐘之後關閉,請各位玩家盡快退出游戲,以避免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服務器將在十……」
「服務器將在五……」
「服務器將在四……」
……
夭夭沒有下線,她坐在原地,伴隨著越來越頻繁的提示,她陷進肉的指甲,也越來越深。
這是最後的希望了,一定,一定要成功啊。
寒翌,你一定要在城堡里等著我啊,我要再告訴你一遍,那些話都不是說了玩的,是真的于我,地獄有你,也是天堂,天堂無你,便是我的地獄,今生今世,有你足矣,無你,亦無我。
最後的一刻,她閉上的雙眼,在心底模模祈禱。
寒翌,我的生命里只要你,出來見見我,可好?
————————
「你真的不再見她了嗎?」。卡特看著屏幕上,那個痴坐在雪地里的女孩問。
呆滯的目光,面上一分期待,一分決絕,連他看了也會心動,何況身後那人。
「不見了。」寒翌低沉的開口,連卡特也覺得不解,「為什麼,她不是都已經表態了嗎,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什麼都好,你為什麼還要把她送出去,為什麼狠心的再也不見她?」
「呵呵。」心痛到極致,寒翌竟笑了起來,「你以為我不想見她嗎?」。
「那你還?」
「是不能再見了,車禍之後,或許是執念太深,或許是和這個一手制作的游戲羈絆太多,我一縷孤魂,竟然飄入其中,幻化出了幾句軀殼。這是天地所不能容的怪事,所以,我這一縷魂,只能存在兩年,時間一到,便灰飛煙滅,消失于無形。」
「如果可以,我何嘗不想陪她一輩子,于她在這個虛擬的世界里相守一生吶。可是,我用了一年時間找她,有用了一年時間幫助她,到現在,已經沒有時間了啊。」
卡特覺得不甘,「正是這樣,你才要珍惜啊,把她叫過來,讓她陪你度過最後的日子,兩個相愛的人,能多相處一天也是一天啊。」
「來不及了。」
「啊?」
「兩年前的今天,我來到了幻域。」
——————
睜開眼楮,對上的,是莫寒湘關切的雙眼。
「別難受,別難受。」莫寒湘抱住夭夭,反復重復著這一句。
「我不難受。」夭夭低低的說,面無表情,像一尊人偶,「他死了,我的心也跟著死了,我不會難受的。」
「你別這樣。」莫寒湘看得心痛,只能把夭夭摟得更緊,希望把溫暖傳遞給她,「寒翌已經離開了,我們不能再失去你了。」
夭夭亦摟緊了莫寒湘,這是世界上,唯一和寒翌有血緣關系的人,她企圖從她的身上,找出類似寒翌的溫暖。
可寒翌是獨一無二的,她又怎能再找到他的溫暖。
慢慢的松開,她沒有哭泣,沒有說話。
當悲傷到了極致,淚水已然干涸。
「夭夭」莫寒湘乍然提高聲音,「你忘記了寒翌的願望了嗎?」。
「寒翌的願望?」熟悉的兩個字,讓她回復了一點點神采。
「他喜歡你能好好的活著,快樂的活著,連帶他那一份活下去。」
「活著?」夭夭重復這兩個字。
「對。」莫寒湘拉起夭夭,大步走到窗邊,強迫她看外頭的天空,「寒翌說過,他就算死了,也會在天上看著你的,他最喜歡你的笑容了,他喜歡,在天上的時候,每每低頭,都能看到你的笑靨如花。」
這是和寒翌分別之前,寒翌最後告訴她的,讓夭夭振作起來的法子。
莫寒湘一口氣說完,有些疑惑,真的有用嗎?
或許是有用的,夭夭機械化的抬起頭,「是麼?」
她看著天空,努力的,艱難的,擠出一絲笑容。
既然她的笑顏是他最喜歡的,那麼,她就為了他,朝著天空微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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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M大學的禮堂,一場畢業典禮正在舉行著。
最前面一排,一個黑眸黑發,笑容燦爛的嬌小女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拿著畢業證書走下台來,立刻有另外一個可愛的女孩上去抱住她。
「夭夭,你為什麼那麼喜歡笑呢?」
夭夭看著身邊的女孩,這是低她一屆的學妹,M大三年級學生,小飯,兩人相識于網游幻域,又在現實里相遇,自然而然,成了彼此最好的朋友。
她繼續笑著,「因為有人希望我一直笑啊。」
「是辰大哥吧,你倆就快結婚了吧,可真令人羨慕,一段游戲里的情緣,也能演繹的這麼完美。」小飯羨慕道。
夭夭刮了一下小飯的鼻子,「你不也一樣,上個月消失了一整個月,是跑去見莊家悠辰了吧?」
「沒有沒有,誰會去見那木頭啊。」小飯否認,可染了紅暈的臉,已經說明了答案。
兩個女孩邊聊邊笑,走出了禮堂,外面,已經有一個英俊挺拔的男子在等待著夭夭。
夭夭看著男子,亦看著男子身後的天空,笑靨如花。
寒翌,你看到了嗎,我如你所願,一直都在笑著,幸福的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