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茅真人見柳雙雨肋生雙翅,化作飛鳥就要逃遁。他也不慌亂,而是指揮兩個道士留在地上看管好芙蓉樹,以防被凶禽猛獸借機搶掠,隨即率領剩下的其他人等一聲呼嘯,全都化作大鳥向空中沖去。
柳雙雨本待撲打雙翅趕緊逃離這是非之地,沒想到他剛有動作,十余只體型巨大的怪鳥就將他圍在了中間。
這些怪鳥的體型個個是他的兩倍有余,都長得身形肥碩,頭部寬大,一張嘴短而粗壯,前端銳利成鉤狀,鳥頭前方的面羽排列成面盤,雙目滾圓,眼膜黃中帶黑,目光令人驚恐,整個頭部極像貓的樣子。
柳雙雨不知道,這些外貌奇異的鳥正是怒梟山的貓頭鷹。梟者,貓頭鷹也,是一種著名的以自己母親為食物的惡鳥。柳雙雨哪兒見過這麼惡心凶狠的猛禽,見自己被貓頭鷹們團團圍住,早慌了神。
為首的一只耳羽帶點白斑的貓頭鷹見柳雙雨插翅難逃,不由嘎嘎發出兩聲怪笑,所謂狼嚎梟鳴,不過如此。
那惡梟譏諷說道︰
「你那點化禽之術也敢在貧道面前賣弄!難道你忘了貧道出身何地?怒梟山,怒梟山,我們怒梟山的人,個個都會飛哩!」
一旁的貓頭鷹們听了一起哈哈大笑,個個耳羽大張,嘴鉤翕動,聲音難听之極,也不知算人聲還是梟聲。
柳雙雨又驚又怒,他化身的蒼鷹雖也是猛禽,但畢竟體型較夜梟偏小,況且現在寡不敵眾,形勢極為不妙。他自思個頭小也有個頭小的好處,起碼在空中輾轉騰挪方便,便也不答言,身形迅速向下俯沖,一瞬間,竟然月兌離出了貓頭鷹們的包圍圈。
要知道,蒼鷹一向以飛行之技和視力超強著稱,哪怕是在數千丈的高空之上,它也能發現草叢中隱藏的一只狡兔。當它看中目標時,就會箭一般自天沖下,在那狡兔還沒跑開前將它抓住,大家就可以想象蒼鷹這一沖會有多麼迅速。
蒼鷹飛行也不是全無弱點,它向下俯沖的速度極快,向高處沖刺的能力就遜色了許多。有些修士在馴養報信的信鴿時,常會重點訓練其沖天之能,這樣遇到蒼鷹時,信鴿就拼命揚翅高飛,還有可能僥幸獲得一線生機。
柳雙雨現在深陷重圍,想要月兌身,自然要發揮自身特長,他眼見四邊和上空都被十余頭貓頭鷹嚴密封鎖,就看準一個空隙,向下俯沖,這一招出乎了玄茅等人意料,竟被他瞬間將包圍圈撕開了個口子。
玄茅見到手的獵物這麼容易就走月兌了,不由暴怒。他尖叫一聲,就張著耳羽率先沖了下去。
柳雙雨一招得手就再不遲疑,他俯沖下十來丈遠近後,就改向一旁側飛,意圖擺月兌敵人的追襲。但他忘了,這次圍堵他的人並非一個,而是一群。怒梟山的道士們平日里常在一起練功對敵,早就行成了相當的默契。就在玄茅帶著人從後面追趕柳雙雨時,早有其他人預判了柳雙雨可能掉頭的方向,他這一轉向,正沖入了兩個老道的包圍。
柳雙雨一個側轉擺月兌了後面的玄茅等人,正在得意,誰料差點撞入迎面兩個貓頭鷹懷里。他大驚,正要轉去另一個方向,早被一只貓頭鷹劈臉一爪,將他的翅膀根處撕下了一大片肉來;另一只距離較遠的貓頭鷹也毫不示弱,從另一邊口吐冰彈,那冰彈速度奇快,正撞在柳雙雨胸口上,他的上半身立刻冰冷麻木起來。
剛一照面,柳雙雨身上就多處受傷,他又驚又痛,見躲閃不是辦法,索性一咬牙,直接朝兩只貓頭鷹之間的縫隙沖去。
那兩只怒梟山道士所化貓頭鷹怎肯放他輕易離開,一個個張嘴舞爪,要將他當場撕裂或者留下。柳雙雨這次殺紅了眼,再不肯退縮,他將速度提高到極致,快臨近目的地時,他忽然微微轉向,電一般朝先前那只抓了他一下的梟鳥沖去。
那只貓頭鷹原本做好了封堵縫隙的準備,沒料到柳雙雨突然改了航向,一時間變招不及,被柳雙雨一頭撞入懷里,一時間,天空上血珠四濺,毛羽亂飛。
這番纏斗說起來復雜,其實就是一瞬間。一兩息之後,兩只鳥都從中間分開,那只夜梟胸口血肉模糊,歪歪斜斜向地上摔落;而柳雙雨所化蒼鷹也渾身是血,翅膀扭動兩下後,利箭般也跟著向地上沖去。
先前那只貓頭鷹被柳雙雨舍命搏殺,在空中已經喪命了一半,現在翅膀失去了浮空的能力,啪嗒摔到地上,哪兒還有半點活路。
貓頭鷹摔死在地上,轉眼就回復了人形。原來是一個尖嘴猴腮的道士。
柳雙雨在搏殺中也受傷不輕,他左邊的翅翼一開始就受傷不輕,這次又傷上加傷,眼看就不能在空中維持平衡,最後只得趁著殺開一條通路,迅速落到了地上。
還沒等他站穩,玄茅等人也撲啦啦扇動著翅膀落了下來,柳雙雨又陷入了重圍之中。
看著自己渾身是血,再看看周圍恢復了人形的道士們一個個面色陰森,樣子比貓頭鷹時更可怕數分,柳雙雨的心沉到了水底。
他心中暗嘆一聲罷了,就閉上了眼楮,一切都听天由命了。
就在柳雙雨萬念俱灰、道士們吶喊著要撕碎他之際,一陣清幽的香氣飄來,又一陣風過,所有的聲音全都沉寂下來。
柳雙雨等了片刻,也沒見有人殺來,現在又听到聲音有異,就睜眼望去。這不睜眼還好,才一睜眼,他就看到了一張美艷絕俗的臉。
這張臉的主人屬于那個經常在六極冰穴前徘徊的女子!
一身及地的白裙,一塊叮咚的環佩,瓊衣勝雪,長發如瀑,那女子站在了柳雙雨面前。
柳雙雨忽然有種窒息的感覺。
他傻愣愣站在原地片刻,這才想起朝四周觀看,只見剛才還在惡狠狠追殺他的道士們,此刻一個個口鼻流血,或站或立,全都死掉了。
他這一吃驚可是非同小可。剛才這些道士的凶悍他耳聞目見,到現在還兩股戰栗,沒想到就只是這一瞬間,他甚至沒有听到任何廝殺的聲響,這些活生生的人就都死在了他面前,這怎不讓他驚心動魄?
他膽戰心寒地看了對面的女子一眼,那女子緊抿下唇,下頦輕揚,面色冷漠,渾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但一想到剛才那些人的死都跟她有關,柳雙雨還是忍不住驚懼地退了一步。
「你怕我?」那女子開口說道。
從藥園初逢,到後來無數次隱身相見,柳雙雨不知跟這女子見過幾次面,但這次還是第一次听她開口說話。
女子的聲音冰冷中帶著甜美,冷漠中含點自憐自傷,富有磁性的聲音又仿佛有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覺。那聲音似乎擴散成了一個看不見底的黑洞,柳雙雨听了,整個心神幾乎都被吸到了那洞里。
柳雙雨連忙穩了穩心神,上前施禮道︰
「剛才多蒙姑娘相助,若不是姑娘,在下只怕早被撕成碎片了。」
他這話倒不是什麼恭維客套,而是出自真心。眼前這女子雖然給他一種神秘而危險的感覺,但他畢竟對她悄悄親近了許久,再加上這次對方又在最關鍵時候救了他的性命,他內心感激,反倒將那會兒的懼意全都忘卻,真心感謝起對方來。
那女子見他態度誠摯言語得體,毫無表情的眼神中似乎也多了點暖色。她對柳雙雨微微點頭,毫不客氣地承受了他的謝意。
柳雙雨今番連連遭遇變故,短短時間內就經歷了驚怒喜悲種種情緒,現在見他原來常去偷瞧的畫中仙子般的人物救了自己性命,而且還開口跟自己說了一句話,心神安定後,膽子不由大了起來。
他見那女子轉身向遠處走去,不知不覺兩腳也跟著走去。
行了十來步,那女子見他一直尾隨,就住了腳步,轉過身子,皺著眉頭看了他一眼。這一眼的意思柳雙雨倒是還能看得明白,里面分明寫的是「嗔怪」二字。
「你還有事?」女子的聲音中含著一些不悅。
柳雙雨听了對方的問話,也不以為忤,他見這次機會難得,便什麼臉皮都能舍下。這時見對方問話,就連忙上前深施一禮,恭敬地說道︰
「姑娘救命之恩,在下無以為報。望姑娘告知芳名,好讓在下時刻牢記在心,每日為姑娘禱告祈福。」
那女子耐心地听完他一番嗦酸腐的陳詞,眉頭皺得更深了。她將頭似搖非搖地動了下,連話都懶得說,就揚長走了。
柳雙雨見這次獻殷勤踫了個釘子,心中羞愧,他還想追上前去,又怕自己言語失當,在對方心目中地位更差。他猶豫再三,最終還是鼓起勇氣,大聲喊道︰
「還請姑娘示知芳名!」
那女子漸行漸遠,背影即將消失在路的盡頭,聞听此言後微微停頓了一下,就遠遠回道︰
「你以後可以叫我三姑娘。」
三姑娘?
這個意外的回答讓柳雙雨幾乎高興地跳了起來。以後可以這麼叫她?那就是以後還可以跟她見面,跟她說話了?
柳雙雨傻愣愣了半天,最後開心地跪在地上,對著天空大叫起來︰
「三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