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心疼
是夜，天上繁星點點。猶如街邊的燈台，雖可以驅趕夜的淒暗，卻仍舊照不到陰暗的死角。
此刻正是晚餐時分。位于汝倪城郡的北面是一片簡陋的小矮房，那里是農民所住的地方。與整個富麗堂皇的城郡相比，顯得很是格格不入。就連大戶人家的下人房說不定也比他們住的好。但是他們很滿足，每天最希望的就是收工回家，听孩子們的歡歌笑語、抱一下翹首以待的娘子，然後一家人其樂融融。小屋雖破，卻擋不住大家的快樂。
不過今天這快樂並沒有光顧道街尾那家。在錢光洛離世之後，錢家僅剩的兩個孤女寡佬，被迫搬到了這里居住。不過對人和氣的錢巧兒待人溫和加上有一雙巧手，經常變成花樣繡著東西送給左鄰右舍，因此，在這幫鄉親們中有著極好的人緣。
今天的錢家，很是冷清。原本就黯淡的燈光此刻更是像飄零的浮萍，下一秒就像要熄滅。
「吱呀」
木質的大門在一陣大風的吹拂下，被打開了。突兀的聲音，將一旁行走的路人驚嚇住了。
眉松亭站在門口，原本的俊臉扭曲在一起，雙手松了又握緊。整個人猶如魔神降臨，充滿了暴力之色。
「喵嗚」原本在屋角睡得很舒服的小花貓。被突然的冷氣驚醒。然後刷的一聲就逃跑了，莽莽撞撞的不知撞翻了多少盆。
「哥，什麼時候居然欺負起貓來啦。」
伴隨著已經戲虐的聲音，一個擎長的聲音已經出現在夜幕下。
「你知道我會來這里？」眉松亭的挑著眉頭，難道自己的意思就這麼明了。
「不怎麼確定但是有幾分猜測。看來這趟走對了。」眉松橋微微向前探了步。
「算啦，也沒想要瞞過你，走吧。」
兩人一前一後步進了這錢家，缺了口的牆壁只要風一大點就讓人發滲。家徒四壁，用在這里再適合不過了。順著那盈盈燭火，兩人沒有花費任何時間就來到了一間還算完整的房間。木窗早已衰敗，不過看得出主人很手巧，用紙糊弄出了一個活靈活現的小動物，為這死氣沉沉的房間添了一抹生機。
房門半掩著，里面傳來了女子的低泣聲以及一連串的咳嗽，仔細听，還能隱隱听見對話。
「我命苦的娃，還疼不疼啊。乖別動，上了藥就會好的。」蒼老的聲音帶著點心疼更多的哄騙。
「爺爺，沒事的，我自己來，您老就先休息，這咳嗽的毛病還沒有好呢，您自己也注意點啊。」吳儂軟語的聲音酥到人的心坎上去了。
「眼看三年守孝就要過了，本來想你嫁個好人家，沒想到會這樣，爺爺無能啊。害你受苦了。」
「爺爺，毀容對孫女來說也未必不是件好事。您就別多想了。女兒現在一心想的就是替父親守孝，就算守孝期限過了，我也不會嫁人的，我…’」群錢巧兒欲言欲止。
「哎，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人都去了那麼就，加之我們與眉家並沒有真正的結親，你不需要守著這個誓言的。沒有人要求你替他守孝的。」老人一下子說了這麼多的話，不由得劇烈咳嗽了起來。
「爺爺，你還好吧。來喝口水順順氣。」
門外的兩人听著水杯落在桌面的聲音，在他們還沒有回過神的時候，听見了更加震撼性的言論，
「爺爺，這是父親的定下的親事，雖然如今父親不在了，我的未婚夫也不在了，但是我們並沒有取消這親事，若是都在的話我已經是眉家的媳婦了。既然嫁不進眉家，但也讓我以未亡人的身份為父親、為他做最後一件事吧。眉家不該被世人遺忘的，希望這每天三柱清香大家不要嫌少。今天是父親三年的最後一天，從明天開始。我會以眉松亭眉家的媳婦替眉家所有在那次大戰中死去的人守孝三年。希望眉家人不要嫌棄他們的兒媳婦是個丑八怪。」
「不會。」
房門轟然被打開，透過里面微弱的熒光，一老一少都帶著被嚇了一跳，身後的桌上擺放著兩塊牌位，，依稀可以從兩人的細縫中看到幾個字。「先父xxxx,」「杏靈之位」。
「你們擅闖民宅，意欲何為。」錢巧兒一把將瘦弱的爺爺擋在身後，毫不畏懼。
看到錢巧兒戒備的眼神，兩人心中都覺得後悔，這一下子太沖動了。嚇著人家了。不過也正因這樣，原本低著頭的錢巧兒，抬起下巴氣勢一點都不弱于他人。修長的雙腿，豐盈的曲線，以及能夠隱約辨別出來的美麗輪廓。除了那雙黑眸還是水靈靈的，整張臉早已經被劃的面目全非，兩條深深的杠自眼角一直貫穿著整張臉，左右各不放過。翹卷的傷口向外翻轉，就像一張大大的嘴巴，格外猙獰。
「對不起，不過這個你們認識吧。」
一塊鳳棲梧的圓玉墜在眉松亭的手底下晃動，那梧桐樹上還刻著松亭二字。當初錢光洛與眉松亭的父親眉隱仕相識相交，那年眉松亭10歲，听聞錢光洛生了個千金，兩家突然間決定結女圭女圭親，以龍鳳玉佩為信物，眉松亭拿的是代表錢巧兒的鳳佩，而錢巧兒拿的是屬于眉松亭的龍佩的。
鳳佩是鳳棲梧桐，刻上眉松亭的名字代表這眉松亭是他的歸宿，是她一輩子最安全的港灣。而龍佩是飛龍抱珠，晶瑩剔透的圓珠刻著了巧兒的名字，寓意著巧兒是他心中的明珠，是他捧在手心里守護一輩子人。
「你是……啊。」好像想到了什麼，真個人都轉了過去。捂著臉，帶著哭腔道︰「出去，你給我出去。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在看見那塊鳳佩的時候，錢巧兒忽然開始苦笑了起來，原來他沒有死，原來他是這麼的優秀，這麼的出色。反觀自己，只是一個被毀容的丑八怪。這心里的落差實在太大了。
直到听見腳步聲以及關門聲，錢巧兒才改偷偷裝過身，眼中帶著極大的痛苦。可是人還沒有站穩，就被一個寬大的懷抱給抱住了。溫熱的氣流踫在她的耳邊，一股螞蟻爬過的酥麻感席卷全身，但是這感覺隨機被自己心頭的那絲痛苦掩埋，整個人都陷入了絕望中。
「不要看，」感覺到雙肩被扶起，錢巧兒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
「不丑，眉哥哥眼里的巧兒永遠都是那麼的可愛、善良。是最美的天使。」
聲音前所未有的溫柔，就連眉松亭自個兒都沒有意識到。一如小時候一樣。模模他的頭，那盈滿心頭的疼惜，全在此刻表露了。
烏黑柔順的頭發在他的撫模下乖巧的貼在她的後背，在感覺到她的身子不再那麼強硬後，再一次將它壓向了他自己。感受著她的掙扎越來越小，哭聲越來越大。那撫模著她頭的手越加溫柔。
「哭出來就好了，哭出來什麼都忘了。眉哥哥在這里陪著你呢。」
輕柔的語調就像春風拂過，將錢巧兒的睡意喚醒，不一會兒就將周公招來，陪她約會了。緊皺的眉頭像是夢見了什麼恐怖的東西，臉上汗珠顆顆。睡的極不安分。眉松亭握緊雙，拳眼瞼一收，眉一吊起，整個人久冷了許多。要不是睡夢中的人兒瑟瑟發抖，只怕越演越烈。
「乖，眉哥哥在這里，眉哥哥陪著你。」大小兩只手緊緊的握在一起，說不出的合適。在他一聲一聲的呼喊中，床上的小人兒也漸漸舒緩眉頭，嘴邊也泛起了笑容。若不是臉上那猙獰的兩條杠，這睡顏肯定夠美的。
趁著她睡著了，眉松亭小心翼翼的將他額前的長發撩起，長發許久沒有梳理，已經跟臉上的傷口黏在了一起，眉松亭費了好久的功夫在不弄疼的基礎上分開了。近距離觀看者傷口，更覺恐怖，外翻的傷口就像鈍著的刀口卷起來，清晰可見那皮下組織，這種傷口若不及時治療肯定會留下一條大大的疤痕，窮困潦倒的他們並沒有多余的錢治病，這幾天，錢巧兒也只是用溫水輕輕擦拭，並沒有做什麼處理。
每當見到那長長的傷口，錢巧兒連死了的心都有了，但是一想到爺爺只有他一個，他才漸漸斷了這念頭，但是他卻不想再吃藥什麼的，就像破罐子破摔，由它去了。
睡夢中她的手緊緊的抓著他的手，就像失足的人死死地抓著救命稻草，那力道大的掰都掰不開，本想出去跟他們聊聊的，最後只好把人請進屋了。
「哥，你準備什麼時候請我們喝喜酒啊。」
眉松亭在喊他們進來之時，就已經從床邊坐到了床沿上，用他的身體擋住了進來人的目光，不過兩人的手還是緊緊相握著。這也是眉松橋進門後第一句話，因為從他的哥哥這麼在乎的表情中，他猜測好事近了。
「錢爺爺本來是應有小子親自來請的，不過巧兒睡不安穩，所以只能失禮了。」兩人相握的手不用他說明，錢老爺子就已經看見了。對著他點點頭，算是應承了。
「那我就開門見山的說吧。以巧兒現在這個情況，提結婚實在是不太適合，畢竟他現在這個樣子了。」眉松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