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站在凌非前側,直了身子,嚴肅著面容,開口說道︰「在場眾位,有品有的、有無品的,有資歷老的、有資歷新的,但都是做奴婢的!只要進了這逸雲宮,就是來服侍帝姬的,也只有帝姬這一個主上!只要眾位守了本分、盡心盡力做事,帝姬定然不會虧待了你們;但若膽敢有欺主背主之行,就算帝姬仁慈,我張景翠也絕不會輕饒!」
說著,她的目光一一掃過階下所有宮婢內侍,無論是多麼細微的神色變化,都盡收眼底。
自然有人不服張氏這個無品無職的舊朝宮人,只是還不至于愚蠢到公開挑釁,至多神色有些不屑;更多的是,只怕在場大半都認為帝姬不過是個無權無勢的擺設,又被軟禁著,跟著帝姬做事,他們做下人的更是沒個出頭之日。
張氏收回了視線,冷道︰「如果有覺得逸雲宮委屈了他、心有不滿的,此時離開還來得及。假如留下了,日後卻不安本分,有非分之想、不軌行為,大家伙兒可看好了,這逸雲宮里關起門來,整治的手段沒有一百也有五十!就算有躺著出去的下人,又有誰敢說帝姬的不是!」
大約是張氏的厲聲與言辭中的決絕,終于敲醒了在場大多數人。就算帝姬再無權勢,但要處置他們這些下人,連手指都不用動彈,一個眼神就足以了。在高門大宅內,屈死了一個奴僕或許鬧大了還有官府出面,但皇宮大內,無時無刻不在凋零著默默無聞的生命,取決的不過是主上一時間的好惡喜怒罷了!
這些宮人雖大多對分入逸雲宮當差有所不滿,但他們又哪里有選擇的權利呢!即使張氏撂下話來,允許他們離去,可是,若真有人自己出了這逸雲宮的大門,只怕下一刻就被打入暴室做苦力了。
凌非也被張氏的話語嚇了一跳,她可不想親眼見到小說電視電影上那樣把奴僕責罰致死的事發生在她的身邊;好在眼下只是威脅一下罷了。
張氏看著一干宮人終于有了認命、臣服之色,便趁熱打鐵說起了當年凌氏皇朝慣行的宮規,倒有點兒不把新朝宮規放在眼里的意味。不過,宮規無論到了哪個朝代,也都是換湯不換藥。隨後,她又強調了帝姬主要的好惡習慣。
如此一番敲打警訓後,張氏頓了一頓,收起了疾言厲色,用稍和緩的聲音接著說道︰「既然眾位都選擇留在逸雲宮,那就都是有心服侍帝姬的人了,帝姬也不會虧了你們,各賞錢一貫!」緋祥帝姬外逃時,身邊帶的金銀珠寶倒是不少,被韓同擒住後,卻也沒被貪墨,隨著凌非進宮,也就一起帶了回來。
這麼一說,宮婢內侍們面容上大都立刻帶了喜色,連忙的磕頭謝賞。尤其是那些使粗的婢女與灑掃的內侍,起早貪黑,做的都是最苦最累的差事,月錢卻少的可憐,平常就算有賞賜也極少輪到他們,這會兒得了帝姬的好處,心立馬向著帝姬,誠心的叩謝,連表忠心。
只是,林子大了什麼樣的人都有,三十來個宮婢內侍說少也不少了,其中就有面露不屑,連謝恩都勉強只半跪,還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想當年,在貴妃娘娘手底下做事的時候,賞下的都是五六兩的大銀元寶!哎呦呦,真是今非昔比哪!」
偏偏這年約雙十的宮婢就在列隊的最前頭,凌非、張氏想不瞧見、听見都不可能;就連大部分在場的宮婢內侍也都听的一清二楚,臉上神色各異,可謂精彩紛呈。有不以為然、面露譏諷的,也有驚訝愕然、羨慕向往的,甚至在她的身後,還有幾聲輕微的幫腔。
凌非微微的嘆了口氣,這一貫錢已然不少,就算宮婢口中的貴妃再大方,五六兩銀子賞下人也定是偶然為之的特例。顯然,是有人終于按捺不住要挑事了。
張氏冷冷的打量了那宮婢幾眼,見她膚色發黑,眼小鼻塌,梳了個朝天髻,穿的是宮里定式的夏裝短襦長裙,未著一飾,站在列隊的最前頭,像是個管事的,模樣卻好似使粗的婢子。
張氏淡淡的問了句︰「說話的是誰,報上名來。」听不出喜怒。
可是那宮婢竟然恍若未聞,左右而顧,全不答話。倒是邊上的秋綰神色不安,慌忙道︰「回張嬤嬤的話,奴婢邊上的這是及春,乃奴婢的副手。」邊說,還焦急的給及春打眼色。
可那及春看起來根本不把秋綰放在眼中,听到秋綰點了她的名,她還假作驚訝的大呼了起來︰「哎呦,原來張嬤嬤的問的是奴婢呀!這邊上人人都在謝恩,可都在說話,奴婢哪知張嬤嬤所指。」
張氏見慣了宮里的人事,這宮人的一言一行除了本性外,亦有其它牽連;及春如此囂張,定然有所倚仗。張氏沒有立刻翻臉,而是冷冷問道︰「你剛才所言,似乎與眾人皆不同。可是有何想法?」
及春瞪了瞪眼,夸張的答道︰「奴婢是個嘴快的人,這話說的快忘的也快!不知張嬤嬤指的是奴婢說的哪句?」她佯作不知,就想讓張氏親口說出帝姬的賞賜不如貴妃,讓張氏與帝姬顏面掃地。
只是這種雕蟲小技張氏又如何會上當,張氏冷笑道︰「老奴耳濁,听著像是咱們逸雲宮廟小,及春丫頭可是想回貴妃娘娘身邊服侍?」
及春再次故作驚訝,大呼小叫道︰「張嬤嬤,這話可不能這麼說!奴婢是貴妃娘娘特意派來服侍帝姬的,這會子就回去,那不是駁了貴妃娘娘的面子嘛!奴婢可擔待不起呦!」她這一口,點明了自己是貴妃的人,又仗著貴妃撐腰,吃定了帝姬與張氏不敢把她怎麼著。
在進宮路上,已經有內侍簡要的與張氏說道了現在宮內的情形。由于新帝入主皇宮不久,妃嬪也並不多,主要除了皇後外,有三妃,分別是貴妃、淑妃、容妃,另有少量嬪與婕妤、美人等。雖然主子少,但剛易主的後gong雜務卻極為繁瑣,百廢待興,因而貴妃暫時協理,輔助皇後。
貴妃得勢,也難怪及春如此囂張跋扈了,仿佛她依然是貴妃身邊的人,只是暫時調派到逸雲宮而已,甚至大有她代表著貴妃的架勢。
因此,及春這麼一說,就連她身後的兩個宮婢也幫腔了起來,紛紛小聲言道︰「貴妃娘娘好心好意送及春姐姐過來服侍,不看僧面看佛面,及春姐姐就算再入不了帝姬的眼,也不該拂了娘娘的好意!」
又有道︰「就是就是,貴妃娘娘協理後gong,在宮中說一不二,遇事連皇後都要先與貴妃娘娘商議;這逸雲宮里里外外哪兒不是貴妃娘娘給安排打點的,安排及春姐姐也是貴妃娘娘的一片好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