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澤宮注定就沒個安生的時候。就在貴妃為皇後處理及春一事惱怒的同時,後殿朝暮殿里的鄭淑儀鄭思鳶,也正火氣不小。
「呯」的一聲脆響,她狠狠的摔了下人端來的藥碗,痛罵道︰「本淑儀哪里病了!還不都是給那姓姜的小妖精給氣的,只要把那小妖精給本淑儀解決了,本淑儀這病哪還用吃這些惡心人的苦藥!」
鄭淑儀發火,可是誰也不敢上前來勸的。
其實鄭淑儀僅是當時惱怒的背過了氣去而昏厥,緩過勁來也無甚大礙,她倒是借機半裝病了起來,希望能博得皇帝的憐惜。可是,沒想到太後的禁足令下的如此嚴格,連本想來探望的皇帝都被攔在了朝暮殿外;皇帝又是個孝子,大部分時候對于母親還是言听計從的,此時,正巧他又有了新歡,新鮮勁兒還沒過去呢,也就順著這個借口,暫時忽視了鄭淑儀。
鄭淑儀又在屋內砸了一通瓶瓶罐罐,直到筋疲力盡了,才重新坐下,喘著粗氣痛罵到口干舌燥。
喝了口彩馨遞上來的茶水,她才漸漸冷靜下來。畢竟這火氣也不可能無休止的發泄下去,光是精力都不夠用了。
彩馨趁此機會,就說起了剛才得知的及春之事,想讓這些雜事分了鄭淑儀的心,也好降降火氣,免得她們這些做婢子的淪為替罪羊。
鄭淑儀听了,沉默了半晌,冷笑了起來。她有意無意的望了一眼前殿的方向,只用自己听的到的聲音自言自語道︰「哼,那老狐狸也有吃癟的時候!她把我當傻子,殊不知我卻瞧的清楚。當初她送我進宮,還不是因為自己年老色衰,怕別人分了皇上的寵愛,只得從本家找人來固寵;如今,皇上寵愛于我,那老狐狸便又坐不住了,姜傾月那一干御侍,還不都是她的老手段!可笑她居然以為這樣就能扳的倒我,男人有幾個不偷腥的,那些小妖精又有哪點兒比的上我,皇上不過圖個一時新鮮罷了,只要皇上的心還在我身上,總有我鄭思鳶出頭的一日!什麼貴妃,遲早也要被我踩在腳下!」
……
不光是麗澤宮事多,逸雲宮一下子多了這十幾口人,這些宮人又多年輕,進宮也不久,頓時給逸雲宮注入了新鮮靚麗的活力;雖入秋,花草逐漸凋零,卻影響不了這片如春的青蔥朝氣。
皇後這次送來的宮人,不光性子乖巧听話,做事勤快利索,而且那些正值芳齡的婢子們,各個容貌出眾,就算是給皇帝做姬妾,也綽綽有余了,凌非甚至要懷疑,這安排是不是皇後有意羞辱她的長相平常了。這些婢子也不是燕朝立國之初,像銀燭、白露這樣獲罪入宮充為奴婢,而是各地精挑細選出來,身家清白的黃花閨女,有一些甚至是來自于官宦人家。凌非听說,倒也明了一二,這些婢子原本進宮只怕大都是沖著成為皇帝的妃嬪來的,因而容貌品性都算上佳,只是也許被挑剩下了或是別的原因,才充作了宮婢。
凌非對她們略感同情與無奈的同時,卻也擔心這個宮婢們不安于逸雲宮的偏冷,鬧出點ど蛾子來。好在,似乎經由皇後的教,或是年歲尚幼,表面上看來,她們都規規矩矩的,與逸雲宮先前的下人們相處也十分融洽。這總算讓凌非松了一口氣,也就安心的把她們交給張氏、秋綰等人安排了。
畢竟逸雲宮極大,多了這十幾號人,也擾不到凌非的清淨,日子以前是怎麼過,現在依然是這麼過。倒是有人分擔了活兒,張氏等人都輕松了不少。張氏與秋綰只需要把日常的活兒安排分派下人手便可,不用再親力親為了;那小膳房的事,張氏也已教了銀燭、白露許多,她只需偶爾過去瞧瞧,就可以放心的交予她們帶著新來的婢子,輪流打理了。不過,張氏卻也不是個閑的住的人,空下來的時候,她便做起了凌非的衣服鞋襪等,還不忘教導了凌非幾手,沒多久,凌非自己也能繡個帕子荷包一類的,很是有點兒成就感。
只是,卻有一人,對逸雲宮增添了人手最是懊惱,那便是張章。
七夕過後近半月,他才好不容易再次逮著機會溜進逸雲宮來。一見了凌非,他就抱怨了起來︰「這兒的人怎麼越來越多了!我在灶房外候了近一個時辰,硬是沒見里頭少過人,真是一點兒發揮的機會都不給小爺,氣煞本小爺了!喂喂,你笑什麼啊!」
凌非笑的前仰後倒︰「看你以後還怎麼進去偷吃食!」
張章氣的就作勢要往她身上撲,凌非連忙跳起來逃跑;那張章可比凌非身手敏捷的多,凌非一如以往很快敗下陣來,連連笑著討饒。
張章壞壞一笑︰「小非,就你這兩下子還敢在小爺面前刷,也不看看小爺我……」話音未落,他卻把面上的張狂一收,極快的拽了一把凌非,把她一塊兒拉進了濃密的草叢之中。
凌非莫名其妙的瞪了他一眼︰「有人來了?我怎麼又一點兒都沒听著動靜?」
張章比了個噤聲的動作,才低聲道︰「等你發現,人都走到面前了!」
凌非不以為意的翻翻白眼,往來路的方向看去,她還真希望這小子能弄錯一回,也讓她別總是被這小毛孩給看扁了。
只是凌非還正這麼想著,就瞧見了那邊有兩個小丫頭相伴走來,兩人腳步極快又很是輕巧,更沒有言語,要不是瞧見了,還真難以听到她們的動靜。
很快,她們又行了過去,張章得意的看了一眼凌非,從草叢鑽了出來,嚷嚷道︰「小爺還沒學會走路就會耍拳腳了,連皇宮里的師傅都夸獎我呢!自然是比你們這些弱女子強上百倍,小非你可服了?」
凌非還沒從吃癟的懊惱中回過來,就听到這小子嘲笑她是「弱女子」,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想自己二十好幾的年紀了,居然隔三差五被給七歲小毛孩嘲笑,真是上輩子的臉面都丟在了二十一世紀,她撇撇嘴恨恨道︰「服你?服你吹牛的本事!別以為我沒發現,你左眼眼圈還有些淡淡的瘀痕呢,是被教訓了吧,看來也不怎麼樣嘛!」
原本,凌非看到那還未完全退去的淤青,有些擔憂的想問問他是怎麼回事,可是這會兒,又見這小子生龍活虎的完全和個沒事人一樣,就忍不住拿出來笑話他了。
張章聞言,用手模了模左眼,皺著眉頭道︰「怎麼還看的出來?早上我照了鏡子好一會,都覺得沒了;那些姐姐們也都說瞧不著了!小非別瞎說,這哪是別人教訓我,明明是我與周栩較量的戰績!」
凌非不屑道︰「你就吹吧!周栩?這不是四皇子嘛,他都十三歲了,還比不上你這小毛孩?吹牛吹破了吧!」凌非覺得難得爭了一口氣,腰桿都挺直了。
誰想,張章居然一反常態,沒有一點兒生氣的神情。
「嘿,你們小女子哪懂這些!說起來,那周栩確實厲害,要不是我工夫底子好,還真得敗給他了;不過,等我再練上三年,他就一定比不過我了!」
原來,前些日子,貴妃生的八皇子周楷最先找張章的麻煩,卻沒討著便宜,于是,搬出了六皇子周杞想要出氣,結果也敗給了張章;于是,周楷干脆拉著周杞去貴妃面前告狀,反誣張章欺負他們哥倆;貴妃不知為何倒是沒有任何表態,可是這事被周杞的同母兄長周栩听說了,便找上了張章。
周栩與周杞的母妃是蘇婕妤,雖與皇後同姓,卻並非親族,這個姓其實是周元依著皇後的姓賜予她的。蘇婕妤原本無姓,只是早年周元從草原虜來的一名女奴,喚作「阿奴」;因她出身低微,雖育有兩子,卻只在燕朝分封時得封婕妤,連嬪位都不能及,平日里更是默默無聞,從來不在任何場合出頭。
不過,看來她的兩子卻繼承了草原人的性格,尤其是周栩。
張章與周栩打了一架;按張章的說法,似乎是打了個平手,但凌非自然很是懷疑。不過,這麼一來,兩人沒有反目,反倒是相見恨晚,虧這張章大膽,與皇子都稱兄道弟了起來。說起周栩,張章嘴巴上雖不以為意,神情中還是顯出了佩服的神色。畢竟周栩年長張章快一倍的年歲,也同樣善于拳腳騎射,與張章脾胃相投,讓張章在對他心生好感的同時,又當做了強有力的競爭對手。
「周栩可夠哥們兒!」張章說起周栩來又沒完了,好似在吹噓自己一般,說他倆一塊兒想翹課的點子,或者捉弄那些講經史的博士教授,至于一起賽馬、比武更不用提了,就連挨罰,都是難兄難弟!
凌非對他的「豐功偉績」只有翻白眼的份,不過從張章的神情里,她也能感覺到張章的快樂,這小子自從在皇宮里以來,還是頭一回交上了真正同齡的朋友、玩伴,凌非也在心里替他高興。
不過,凌非還沒把這想法說出來,張章面上歡喜雀躍的神情,卻轉瞬又低落了下來,讓凌非為之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