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人們四散忙碌。僅剩了白露、秋綰還守在凌非的身旁，連小青子都在稍遠處指指點點著下人們該去這的去這、該去那的去那，張章仍然抿著嘴，不置一言，即便凌非問他摔疼了哪里，他也只是低著頭或是稍微的搖搖頭。
白露與秋綰也試著說好話哄他，可是張章根本不予理睬，弄的她倆很是尷尬。
凌非有些氣結，多日不見，原本開朗活潑的一小子，怎麼成了個別扭的悶葫蘆了！有些話又在白露、秋綰面前不好言說，凌非想了想還是隨便找了個借口暫且讓她們退後三五步，留下了她用只有張章听的到的聲音說話。
如此，張章總算有了點反應，背著眾人的視線偷偷做了個鬼臉︰「笨小非！小爺我怎麼可能摔著！」
凌非抽抽嘴角，只想抬手給他個爆栗吃吃，只是余光望見了白露等人，剛稍稍伸出的手只能硬是掰成了關愛的輕撫，口中卻極力壓力了聲音，惡狠狠的說︰「你小子！好好的你裝個什麼不好，偏要裝這！可知你這一摔嚇壞了多少人嘛！」凌非說著。甚至想起了張章沒回出現，總能整出點事來，令她大感頭疼，這回看來果然不例外，張章到底還是原來那個張章呀！
張章滿不在乎的哼了聲，似乎想吹噓點什麼，可是話還未出口卻放棄了，又顯得有些低迷，好一會兒後才抬眼看著凌非︰「……小非，我只是想問問你……他們說，你是謹妃……是皇上的妾……皇姑父的女人……這是真的嗎？」。
凌非一愣，連這孩子也終于知道了嗎？忽然間她有一種無力的失落感，仿佛他們之間單純的關系也被迫染上了無奈的現實色彩，失去了丟開煩惱的那份輕松隨意；尤其是這個定義，從一個孩子口中說出，讓凌非听起來很是不快。
她伸手模了模一臉期待著否定答案的張章，說道︰「我是我，就是小非，不屬于任何人。章兒，你要記得，每個女孩兒都是獨立的存在，也有她們的喜怒哀樂與人生，不是任何人的附屬品。」
只是張章雖偶爾有些少年老成，但畢竟還只是個過了年才八歲的孩童，凌非的話語顯然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他皺著眉頭蠕動著嘴唇似乎重復了三兩次，但面容上的困惑依舊沒有消失。
「就像章兒。在這皇宮里，是皇後的佷兒，要听皇後的話，讀書進學，與皇子們友好相處；但回了家，你便是了娘親的孩兒，只听娘親的話，听爹爹的訓。小非呢，在皇宮里，是謹妃；假使有一日，小非不在皇宮里了，到時，宮里也許還會有別的謹妃，但小非只是小非了。」凌非想要出逃與張章來說，早已不是秘密。不過，她仍然沒有給張章明確的答復，個中的復雜並不是簡單的是與否能說的清楚的。
張章的小眉頭擰的更緊了，撅著嘴道︰「小非，你說的話，怎麼比教授的還拗口！我怎麼一點也听不明白！」
凌非笑了笑，正想答話。卻見白露沒得她的吩咐便疾步走到了她的跟前，並稍稍指了一個方向向她示意。凌非順著她的指引望去，就見姜傾月挺著肚子的身影出現在不遠處，腳步有些慌張，身型略顯歪斜，竟然像是在逃跑一般！看她身後不遠處，便有個轉角，想必她就是從那邊出來的。
凌非記得，她離開順天宮的時候，姜傾月還在與喬婕妤談笑，時常還要兼顧著討好太後，怎麼這會兒她得了空出了順天宮，卻往這邊明顯偏僻少人的地方來了？而且，她挺著四五個月的肚子，冬日里路面又濕滑陰寒較難行走，她身邊竟然未帶一個下人幫扶，落在誰的眼里都會覺得古怪！
姜傾月很快也注意到了凌非等人，慌亂的腳步頓時遲滯了片刻，勉強的收住了身形，極力鎮定下來。她猶豫了一下，把本要取道「逃」往順天宮的路線改往了凌非這兒，很快行到了凌非與張章邊上。
她神色中已經恢復成以往的溫和笑容，假意未注意到凌非的驚訝，行禮後搶先開口問道︰「謹妃娘娘怎麼到了此處？這不是皇後的外佷兒嗎？這麼點兒大的孩子，寒夜里可不能在外頭待久了，這地上寒氣重，這麼蹲著可不好呢！」邊說著，她邊下意識的模了模隆起的月復部，洋溢著母親的氣息。
姜傾月這麼一問。凌非不得不解釋她與張章遇到的前後、以及把張章假裝摔著扭了腳腕著力夸大了一番，以避免姜傾月產生其它的聯想。
哪知，姜傾月居然順著她的話說道︰「原來這些皇子帝姬們都在一塊兒玩鬧呢，怪不得前些時候順天宮里見他們不著，太後她老人家問起，妾身特意出來尋了卻一直尋不著，果然是先妾身落後了一步。」
她這話說的極為牽強，若真是太後要尋皇子們，哪用她這個孕婦獨自出來；她那麼一說，更顯得欲蓋彌彰。
當然，凌非並不會當場揭穿她，想起那日偷听到姜傾月與想容的對話，她早已知道姜傾月並非是表面上那麼溫婉無害的女子，更不會想與姜傾月有過多的接觸，便指著那些皇子帝姬追逐而去的方向，示意姜傾月可以往那邊去尋。
姜傾月自然樂得順著這個台階而下，溫柔貼心的又關懷了張章幾句，才起身離開。
凌非與白露對視了一眼，由于張章在場，她們也就沒說什麼。
可張章卻忽然說話了︰「我見過這個漂亮姐姐。」
凌非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小子小小年紀就在脂粉堆里打滾，又生的細皮女敕肉、秀氣的像個女娃兒，搞不好將來也是個風流情種了！堅守一夫一妻觀念的凌非自然沒好氣道︰「知道知道。那姜才人平日里時常與太後在一起，她都識得你了，你又怎麼會沒見過她呢！」
張章卻用力的搖了搖頭︰「不是不是！早先我就見過她了！」忽然，他又壓低了聲音伏在凌非耳邊輕道︰「小非還記得嗎，我以前提過的！就你那逸雲宮里的丑女子叫什麼春的，在御花園那邊的懿貞宮附近偷偷相會的漂亮姐姐，就是她！」
及春？懿貞宮？
凌非一點點的在翻找著記憶，這才想起來，張章確實曾經提到過這麼一事，就是棠曦抓住了及春藏有大量金銀的那回，而姜傾月也是在那日子附近。偶遇了皇上，得到了臨幸，乃至有幸得孕。莫非在此之中，也有及春的推波助瀾？可是及春這麼個小小的不起眼的宮婢，又怎麼可能有能力影響到皇帝？
……難道是，貴妃？
想到了這里，凌非忍不住小聲的驚呼了出來。如果說，姜傾月的上位，是通過及春聯絡了貴妃，取得了貴妃的幫助，那麼，當時姜傾月口中的那個「他」，會不會就是貴妃呢？！如果真的是貴妃，那麼貴妃竟然可能與蕪琴、菀琴有關系，乃至于周元遇刺一事有關不成？！
凌非越想越是不由抽了一口冷氣，這個推測讓她心驚膽戰，腦袋里混亂成一片，各種想法猜測雜亂成一團，一時之間難以理清。
張章不知凌非所想，在一旁看著凌非大變的神色很是好奇，拽著她的袖子一個勁的問她怎麼了，連白露也投來不解的目光。
這些事情不便開口，與張章又說不清楚，凌非自然選擇了沉默，暫且壓在了心底，笑著對張章道︰「姜才人說的也極在理，章兒可不能總在這天寒地凍的地方待著，那些去尋軟轎的下人，怎麼到這會子還沒回來？」後半句是對著秋綰、白露問的，但想了想這麼一問還是不妥，張章這邊做戲又不能半途而廢了，于是讓秋綰把在一旁伸著頭頸到處望的小青子叫了回來，讓小青子再跑跑腿四處找找，尤其看看那些下人都干什麼去了！
小青子應了後，就忙不迭的跑開了，只是他還沒回來，就見有小內侍先他一步。慌亂的跑了過來，一見張章還在這兒，長出了一口氣︰「還好還好！公子還好還在這兒！」
凌非記得這小內侍是之前去分散去尋軟轎的，這會兒卻空手而歸，口吻仿佛還怕她凌非把張章整沒了似的，不由板了臉道︰「你們一個個的人該尋太醫的去尋太醫，該尋軟轎的也便去尋了，怎麼費了那麼長的工夫，只回來了你一人，而且什麼也沒捎上！這孩子還那麼年幼，好說也是皇後的外佷兒，這天寒地凍的，萬一給凍著了，你們如何擔待！」
那小內侍一听，嚇的一哆嗦，腿軟的就跪到了地上︰「娘娘饒命！小的、小的剛剛听說，太後、皇後還有各宮的娘娘們、以及進宮的命婦們都在尋自家的孩兒，好像是有孩童在宮里走丟了！這會子那邊都亂起來了！小的是嚇壞了！娘娘饒命呀！小的、小的這就再去找軟轎！」
有孩子走丟了？在皇宮里？听起來有些古怪，不過皇宮那麼大，像之前皇子帝姬們撒野的瘋玩，沒準跑到那兒一時沒被發現也難說。只是這小內侍也太過慌張了，一驚一乍的，要是給別的妃嬪見了，少不得一頓痛罵。
只是，剛剛走了這個小內侍，小青子前後腳的也回來了，還帶了幾人指揮著讓他們扶起了一直蹲在地上的張章。
凌非知張章摔著是假，也就不怕有人粗手粗腳弄疼了張章，稍退開了假裝關照兩聲便罷了。卻見小青子神色不佳的湊到她近前，低聲道︰「娘娘，趕快把這位小公子送回去，娘娘也回順天宮吧，出事了！出大事了！」
「什麼？」連小青子都這般的緊張，凌非才意識到事情可能不像她想象的那麼簡單，「可是誰家的孩子丟了？皇宮大內的，一會兒的工夫，分些人去尋，難道還尋不著了？」
「娘娘已經听說了？不是哪家的孩子，是喬婕妤的皇十一子！」小青子極低的聲音說道，但听在耳中卻依舊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