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宮記 正文 百十一 夜審

作者 ︰ 琦里

然而,此後的進展卻比凌非預料的要快的多。周元離開數個時辰後,也便是當天夜里,就有人前來把凌非單獨帶走了;去的地方倒並非銀燭當初去過的那樣布滿了刑具的審訊室,而是相隔並不算太遠的椒房宮。

今夜的椒房宮外一片漆黑,一絲一毫也見不到昨日除夕夜喜慶之氣的影子;進了正間,中央雖是燈火通明,但卻襯得周圍更是陷入了幽深的黑暗之中。

上座坐著太後以及身旁的皇後,周元沒有現身,倒是經常跟隨在他身邊的梁節安,這會兒候在了太後身後。邊上的內侍宮婢出奇的少,也沒有其他妃嬪等人在座,整個大殿內寂靜而空蕩的,很是人。

走的近了,凌非才見殿上還跪有兩女子,其中一人與其說跪,不如說已經癱倒在地,也不知是昏迷了還是其它什麼情況;另一人是個婦人,低著頭無聲的抽泣著,渾身上下不時的微微顫抖。凌非刻意留意了一眼,只覺此婦人有些眼熟,再看了一眼倒地幾乎沒有露出正臉的女子。莫非這是喬婕妤?那邊上的婦人,似乎就是皇十一子的女乃母了,因她多半都守在皇十一子身邊,因而凌非也曾在太後跟前見過她幾回,只是以往並沒留意,對面貌的印象也是模模糊糊的。

只是眼下並不是她關心這個的時候,在她分神的片刻,就听上頭的太後已經用充滿了怒意的口吻呵斥道︰「東張西望什麼!還不跪下!」

這一聲在空曠的大殿內炸響,似乎隱約之間還有依稀回聲撞擊四壁,就算凌非認定了自己與皇十一子之事絕無關聯,也不禁心底有些慌張不著落,咬牙跪到了地上。這次可沒有什麼軟墊備著了,地上金磚不僅堅硬,更是冰冷透骨,頓時身上的溫度被寒意席卷一空,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平日里和顏悅色的皇後,此時面容也嚴肅無比,再沒了往日的溫和,只是無言的看向凌非。

太後呵斥了一句,凌非的表現雖是順從,但依然消除不了太後的怒意,只听她繼續罵道︰「哀家早就說了!這就是個妖孽!听听她那些傳聞,什麼紅雲天降天星下凡,什麼幼主當政,什麼死而復生,哪一個像尋常女子該有的!看看,她來了後。出的事兒還少嘛!鄭氏那個不爭氣的也就罷了,如今把哀家的小十一都克去了!」

皇十一子真的出事了?難道是……

凌非低頭跪著,選擇性的忽略了太後給她按上的莫須有罪名,只留意了最後一句,不禁有了最壞的念頭。不過,僅僅因為太後口中的那些可笑指責,就拘禁了她甚至把她帶到此處像是當堂問審一般,也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若真如此,凌非自然不會把這樣的罪名認下來;她還不至于幻想著因有了這個罪名,太後就會免去她的謹妃並把她驅逐出宮,只怕要真的坐實了,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不遠處倒地的喬婕妤;那喬婕妤似乎听到了太後口中喊出的「小十一」,熟悉而親切的稱呼令她身軀微微的震動了一下,緩緩的抬起了伏在地上的臉與半身,茫然的向凌非望來,正好與凌非視線相撞了;只是,她的眼神中卻空洞一片,未干的淚痕糊化了妝容,發絲散亂發髻歪斜,哪里還見得到往日里秀美的容貌;雖然她的視線與凌非交匯了,但仿佛根本沒有認出凌非一般。而是透過了凌非又望向遠處。

凌非知道自己的身後並沒有人在了,先前帶她前來的下人早已退去,可那喬婕妤偏偏凝視著她的身後,看著看著竟然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嘴唇蠕動著,像是與空氣在述說著什麼,凌非一時間毛骨悚然,幾乎想扭頭向後看。

而一旁皇十一子的女乃母見著喬婕妤的動靜,哭的更是已經控制不住聲響了,只是卻又懼怕太後與皇後的威嚴,有一聲沒一聲的更是難听。

照此情形來看,只怕皇十一子真的是凶多吉少了。但是,昨夜小青子帶來皇十一子的消息時,僅僅還是失蹤,其間到底又發生了什麼?而皇十一子到底是怎麼丟失的?

凌非回想起了午後周元來時反復問起她的那句話,問她為何要離開順天宮,為何又最終出現在那個地方,顯然是把她當做了嫌疑人看待,甚至這會兒提審她,只怕也正是這個原由;凌非自知與皇十一子無關,那麼只剩下一種可能,她與張章談話的那個地方,只怕與皇十一子出事的地方有關了!

想到這里,凌非不由仔細了回顧了昨夜前後的情形,可是除了姜傾月的異常表現外,再沒有回想起有何異狀了。姜傾月剛剛出現時的表現,越發的在凌非心里放大了,如果真的涉及了皇十一子,那麼姜傾月的反常表現也就能夠解釋的通了!

凌非越想越心驚。想起姜傾月隆起的肚子,又想起尚需人懷抱的幼小皇十一子,她幾乎不敢下那個可怕的定義。

太後依舊在自顧自的對凌非叫罵著,只是凌非沒有再听進耳中罷了,她發泄了一通後,尤為尖厲的喊道︰「你為什麼要害哀家的小十一!」淒厲的聲音把喬婕妤也驚到了,恍然發現眼前空白一片,又癱倒在地了。

正巧凌非的余光掠過喬婕妤時,不經意間留意到皇十一子女乃母的衣著身形,忽然聯想起了昨夜見到李有榮一行時,遠遠見到的那個被人駕著的婦人,可不正也是一般的打扮嗎?當時由于距離相隔較遠,看不清容貌,但此時看來,便定是女乃母了。這也更加肯定了凌非的猜測。

她抬起頭看著干瘦老臉被陰影皺著充斥的太後,沉聲一字一句道︰「臣妾不明太後所言!昨夜臣妾離開順天宮之前,曾遙見喬婕妤懷抱著十一皇子;此後乃至今日今時,臣妾再未見過十一皇子;臣妾又怎麼會加害于十一皇子。」

「你還敢狡辯!你若是沒有謀害小十一,又怎會在那個時候出現在那個地方!你難道不知,過了那兒不遠處的院牆,再行上不足百步,就有著已經冰冷的小十一了嗎?!」

凌非閉了閉眼,果然如她所料。真是無妄之災。

不過太後雖聲聲對她指責,但卻只停留在口頭,沒有實質的動作。凌非記得昨日被李有榮帶走的那些宮婢內侍,只怕也與她一樣,只是身在附近便被牽連上了,這倒也說明了,被懷疑的對象並非她一人。

就像她與周元所言,問心無愧,她又有何懼!

凌非便沉著的把昨夜從順天宮出來後,先是遇到了和惠母女,再是皇子帝姬與張章追逐玩耍。及至姜傾月的出現,一一道來。

她原以為把姜傾月鬼祟的行為說出,雖不能由她指出姜傾月的嫌疑,但明眼人總能看出,姜傾月說什麼也難逃干系,誰想,太後卻立刻喝道︰「哀家可真沒想到,連你都想把這事往傾月丫頭身上推!你們一個個自己的肚子不爭氣,見著傾月有孕,就變著法子的折騰,小十一沒了,看來你們連哀家的小十二也不想給哀家留下,是嗎?!」

凌非皺眉。太後的口氣明白的袒護著姜傾月,認定了姜傾月與此事無關,甚至竟然還有別人,也向太後指控過姜傾月?

這時,皇後與太後低聲的交談了幾句,太後略微沉吟,點了點頭,才又轉向凌非說道︰「既然你們都一口咬定了傾月,哀家倒想听听你們還能整出些什麼說道。來人,把葉氏也帶上來!」

凌非還正猜想著這個葉氏是不是就是葉媚兒,就听到殿外傳來了零碎略顯雜亂的腳步聲,片刻後,果然是葉媚兒被帶了進來。只是葉媚兒這會兒披頭散發,兩邊被兩個內侍牢牢的架住才抵擋了她的掙扎,而她的口里也塞上了東西,只能發出微弱的「嗚嗚」之聲。當葉媚兒被丟在殿上後,她手腳並用的想爬向太後腳下,可是很快就被按住了。

看到這樣的葉媚兒,凌非不知是不是該慶幸自己只是被拘禁在廡房的一間中,雖說稍微難熬了一些,但總歸還是有了吃喝有了衣飾更換,比起如此狼狽的葉媚兒,不知強上了多少倍了。想來,是葉媚兒比她的嫌疑更大了。

那邊葉媚兒還瘋狂的掙扎著,又像是在給太後做出磕頭的模樣。只是身子被控制了而無法完成,形容看起來十分嚇人。而一旁的喬婕妤癱軟在地的身子忽然又直挺挺的立了起來,轉向了葉媚兒,兩眼不再空洞,仿佛神智回來了一般,不顧太後、皇後再坐,一下子起身向葉媚兒撲了過去。

「是你!是你——是你害了我的楦兒!還我的楦兒來!我的楦兒——」喬婕妤撲打起葉媚兒,原本按著葉媚兒的內侍都被連帶著挨了很多下,才有下人趕了過來,拖開了喬婕妤。

葉媚兒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味的拼命搖頭,口中「嗚嗚」的也不知要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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