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將來!」
周元幾乎是吼出的這句話。榻間擺放的小案上的茶水糕點等物在他一拍之下四濺開來,頓時一片狼藉。
「緋祥,你以為你還是當年那個抱著幼主登基的緋祥帝姬?你不要忘記,你現在只是大燕朝的皇妃!你若是安守本分、謙退柔順,朕看在凌氏先祖對朕有知遇之恩的情面上,也會厚待與你;可是,你若是一再頑抗,你的生死榮辱,只憑朕的一念之間就可決斷,你不要以為,朕就不敢殺你!」
凌非早就料到她的一番話定然會迎來周元狂風驟雨的暴怒,她只是一個女子,一個周元眼中圈養在深宮中的柔弱女子,永遠的只能對皇上低眉順眼,卻偏偏再三頂撞皇上,更無視皇帝的權威,用平等的口吻談起了條件,這在周元看來無異于是對皇權的褻瀆與對周元的侮辱,又怎能不震怒呢!
「朕原當你與鄭氏有所不同,看來朕又錯了一回!朕無論給予你們多少,都無法滿足那無底的貪欲!你竟然想與朕談條件?莫非你以為你一人的生死。能左右天下的局勢不成?莫非你以為朕得不到那樣東西,就無法穩坐這個帝位?笑話!朕當年一無所有,赤手空拳打下了這片江山,比這更嚴峻的大風大浪也經歷過數回了,就算朕當場誅殺了你,朕一樣是天下萬民之皇,一樣可以蕩平南方驅除韃虜開創燕朝盛世!」
龍顏一怒蛾眉死,御劍封還帶血花;凌非相信周元說的到也做的到,她不是不恐懼,但依舊沒有退縮,直視著周元的眼神,只因為她明白,周元沒有當場下殺手、或者拂袖離去,就是周元對她並無殺心,至少眼下如此,甚至說是在給她機會。
「皇上!先賢有雲,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月復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臣妾之命低微,在皇上眼中不過螻蟻;螻蟻微小,雙目中又怎裝的下天地!」
凌非字字鏗鏘,話語中有沒把周元放在眼中的意思,但實際卻是告訴周元敬重是相對的,建立在平等的基礎之上;周元的臉色已經瀕臨臨界,她甚至不懷疑周元會在此刻拔劍相向,但她依然沒有停頓的繼續快速說道︰
「皇上你確實錯了!你可曾想過。給予一個快餓死之人一堆的金銀珠寶又有何用,還不如一頓飽飯能救人一命!淑儀想得到的不過是皇上的一份真切的情愛,臣妾想要的也不過是安守清淨,留一方心之淨土;淑儀與臣妾即便有所貪婪,也是因為皇上的一廂情願與吝嗇藐視!」
「皇上又可曾想過,皇上的厚愛淑儀能否承受,臣妾又能否承受!難道皇上認為,臣妾見了淑儀落得這般境地,還會欣然的前僕後繼嗎?臣妾生于皇長于大內,早已厭倦了帝王家的爾虞我詐、薄情冷意,早已心灰意冷,不作它想;皇上若真能體恤臣妾分毫,就請允了臣妾所請,臣妾定不負皇上之恩!」
凌非終是給了周元留下幾分情面,她僅僅委婉的指出周元不僅對淑儀愛馳,更無護淑儀周全之力,才會害的淑儀悲慘下場;她凌非只是前朝帝姬,與凌朝滅亡相伴她所有的後盾也盡失,陷入內庭爭奪的泥潭,無異于步淑儀的後塵,周元未必有能力護佑的了她!因為。凌非十分清楚,周元至少目前來說,連貴妃都動不了,這也是他一塊極深的心病!一個處處束手束腳的皇帝,她凌非有膽依靠嗎?!
周元不是不能殺她,也不是不能承受殺她的結果,只是在眼下內憂外患就連朝廷內部都岌岌可危的情形下,周元不能再給自己增添多一重的變數了!
所以,凌非有把握這一回她贏定了!
都看到天子高高在上統領萬民,生殺予奪但憑喜怒,卻不知周元此刻這個皇帝做的有多麼的憋屈。凌非所言,他可以在口頭一一呵斥反駁,甚至治她一個大不敬之罪,可是在心里卻不能不承認一字一句的道理;就連一個本應被他手到擒來的小小女子,卻一再的無視他的權威,一再的拒絕他的恩寵,讓他這樣一個白手打下天下、乾綱獨斷的帝王暴跳如雷之余,多多少少還有層深深的挫敗感揮之不去。
終于,他在幾乎捏碎了榻上小案一角後,忍住了怒火的噴發,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了三個「好」字,道︰「緋祥,朕很、高、興你能與朕坦、誠、相、談!朕今日不殺你,是要留你一命,用凌氏的雙眼看著朕如何力挽狂瀾、開創盛世!」
他站起了身來,高居臨下的看著凌非︰「朕是時事造就的天子,是燕朝萬民的皇帝,不論你如何看待,你只有接受!這一次。朕再信你一回,希望你不要讓朕再失望,半年內,你若是再想不起那東西的下落,休怪朕不留情面了!」
說完,他快步的走了,就听著外頭又響起了幾聲斥罵之聲,還有內侍驚恐的請罪討饒等等,不過這些很快都遠去了。
張氏等人在外也早听見了里頭吵鬧的聲音,只因為被梁節安都隔得遠了,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周元這一離開,他們都神色慌張的沖了進來,見著凌非上下完整,這才松了一口氣。
只是張氏正驅趕著林林總總的一堆人出去,別吵吵嚷嚷的,就漸漸注意到凌非從她們進來後就保持一個姿勢,一直都沒有變過,連眼神的角度都沒有改變過,再次又擔憂了起來。
喊了五六聲「殿下」後,凌非總算打了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忍不住雙手有些微微的顫抖,連腿腳都虛軟了。扶著張氏的胳膊才勉強靠近了榻沿坐下。
她的表情看起來十分古怪,讓張氏慌張的吩咐白露趕快去炖些安神的補品來,卻被凌非阻止了。
「張嬤嬤,我沒事!我只是……我只是太高興了!」她忽然大笑起來,抓著張氏的雙手,「成了,成了!半年,至少有六個月,咱們安全了!是皇上親口答應了!君無戲言!真是太好了!」雖然周元只答應了半年的期限,可是半年之中,又會有多少的變數。有多少的美人讓周元疲于應付與流連忘返,淑儀的落幕定然會有新一代的寵妃誕生,走一步算一步,今日能取得這般的成果,凌非已經太滿意太高興了!
只是,高興了一陣子之後,她才想起來,周元究竟想從她這里得到什麼?
試著問了問張氏,張氏沉吟了片刻,忽然面色有些凝重,把其余人都找了個借口調開了,才對凌非說道︰「奴婢想著,只有一個可能性……玉璽!傳國玉璽!」
「啊?」凌非瞪了瞪眼後,又忍不住有些失望,「不就是玉璽嘛!選了上佳的材料,找工匠制作一個不就是了,何苦三番五次的在我身上下功夫!」她記得在前世,時常可以在新聞里看到某某拍賣行又在拍賣清某某皇帝的玉璽了,雖然沒有研究統計過,但那皇帝大大小小的玉璽看來沒一千也有八百了吧,沒事自己刻個玩兒不就是了!
張氏眼角抽了抽︰「殿下……那傳國玉璽乃是上古皇朝所流傳下來了,一直象征著皇位的正統傳承,听聞歷代皇朝無不是在得到了玉璽之後才建國登基,哪怕是殿下的先祖……」
也是,那周元謀逆作亂起家,最怕的就是人家質疑他的皇位正統性了;眼下又是內憂外患,他的皇位坐的不穩當了,便更加急于證明自己,也難怪他如此急切的想從她凌非身上得到這樣信物了。
不過,不管怎麼說,凌非對于傳國玉璽一說還是十分鄙視的,迂腐外加愚民,這是她下的兩條定義,這破玩意可是給她帶來了多大的麻煩呀!
「對了,張嬤嬤,你知道那玉璽在哪兒嗎?」。她又問道。
張氏連忙搖了搖頭,附耳與凌非道︰「殿下。這玉璽是咱們帶著主上頭一回離宮之前,殿下親手處置的,至于如何安排的,只有殿下一人知曉!」
其實張氏這話有兩重的意思,一是可能是緋祥帝姬把玉璽藏了起來,二是有可能那玉璽已經被毀尸滅跡了!畢竟當時已經是最後的關頭了,凌朝的覆滅無可避免,緋祥帝姬如果把玉璽毀了讓周元永遠得不到、也就意味著周元建立的皇朝永遠不被天下所承認;假如凌朝再有復闢的可能,也無需用玉璽來證明自己的正統,畢竟凌朝已經統治天下百年了。
緋祥帝姬的處置固然是迫于形勢,而且這等機密也確實是不能讓他人知曉分毫的,可是眼下凌非卻有點兒作繭自縛的感覺,她又怎麼可能恢復的了所謂的「記憶」,那玉璽只怕即使存在,也已永遠的失蹤了。
至于半年後……凌非也只能邪惡的想︰亂吧,再亂一點吧,亂的讓周元頭大如斗,把玉璽的半年之約忘得一干二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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