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鞏昌宮可嘆停機德的杜貴姬,朱充媛,江柔婉三位宮妃秉燭而待,欲與**最尊貴的太妃一同前往阻攔九五至尊沉迷美色之時,紫雲宮亦並不落寞安靜。
孫綽早將林品瑤裝扮一新,掩了她古怪精靈的本性,扮做更透出幾分成熟氣魄的長袖善舞;再教她幾句簡單言語,以合君鐸的胃口。幾個來往後,孫綽更喜她伶俐口齒與學舌之力,正是內廷宮嬪中不多見的那種看得見模得著的聰明。
林品瑤自己也懂得若自己能在宮中飛黃騰達,那眼前便是機會,如若錯過,便只得宮中服侍貴人至年長,一輩子盡毀。她每思至此,愈發地重視,緊張得不能自己。
至君鐸戀戀不舍地握了孫綽的手,在內室中傾身在她額上如親人那般重重一吻後,如她所期地帶著林品瑤去了。孫綽竟還不曾緩過神來,她在宮中踽踽而行,這是第一次發力建立盟友,君鐸眼中的純淨讓她心底漫漫而來如黃連清湯一般苦澀的內疚之感。只是想到月復中胎兒,長思日後,方覺理直氣壯些許。她還是站在紫雲宮東廂的門口,遙遙望著那被遮擋住的宮門。對面的西廂房已收拾停當,只等著承恩雨露後的新主人入住了,搖曳的燭光透出紗窗,仿佛已起了人氣。
孫綽對林品瑤的把握算得上七八分。這宮中人貴事多,若無聯盟,絕無可能向前一步;然而宮中與他處無異,聯盟者必要志同道合方可。對于孫綽,幾乎滿滿皇宮都是志同者,入的此門,即是飛上枝頭,誰不想搖身一變做鳳凰?可道合者是寡而又寡,如今朝上杜家一系獨霸朝野,內廷更是世家女兒天下。失了高位身份,孫綽被打回原形,商賈之家出身,頭上又懸著罪名,指望與那些高門貴第的女兒相扶而起,豈不是笑話?
林品瑤就像上天特地送來助她的禮物。孫綽深吸一口氣,回想起下午與她交談,那林品瑤的話隆隆在耳。她目光炯炯地蜷身而拜,口中道︰「娘子提攜大恩,奴婢永世不忘。我不怕**險惡,亦肯走這步棋。我自幼雖家人挖參,越險的山上越有收獲!」
孫綽覺這話如轟雷,已過了幾個時辰,仍在心中敲打,是啊,風險雖大,收獲更豐!值得!
她扶了菱角的手臂回了房中,覺身心稍有疲乏,卻不肯休息。她招來一宮心月復之人,四個丫鬟並小薛子,林嬤嬤幾人。她正色道︰「臘月將至,咱們竟要成一件大事。你們這幾日緩緩將門戶把持得松懈起來,不要引人注意。林嬤嬤,小薛子,你們將器皿多拿出些,混著放;用時,要更加小心,只用自己留下記號辨認的那些。」
提了器皿,水杏和菱角即知是因明有金曾遞來的信號。孫娘子以往躲避防範的利劍,如今竟成了釣魚之餌。她們沉寂許久的皇後娘娘終究不是個草包,終于要出手了。這兩個女孩都是極勇敢好勝之人,听著這般撒網捉賊之舉,自己能親臨更加興奮凝重。孫綽遂使了眼色與水杏,微微一點頭,水杏心領神會地領下去眾人,將此事細膩地叮囑下去。
菱角等大家去了,跪在軟墊上向孫綽附耳而言︰「娘子,太醫院獨守外宮的太醫已經定下了,是那位姓陶的太醫。」
孫綽心中悠悠一沉,她目轉東方,默默而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果然不能看無辜之人生靈涂炭。我竟有如此天時地利人和之局面,上天啊,若是我始終做正確的事,請你不要停下幫我!
她發了心力如宏願發誓似的在胸中沉念了三聲。正是此時,突然水杏慌忙跑了進來,額上帶著汗珠,她急急忙忙道︰「娘子,出事了。瓊貴太妃與杜貴姬,充媛朱氏,柔婉江氏在擷英亭將皇上龍輦攔阻了!」
孫綽聞言,只變了眼光,她冷冷道︰「果然有人嫌娘家勢力太大了。」
然而,此時彼地之氛圍亦是如寒天般煞冷。擷英亭四周亦纏著明透之暖紗,望不見一絲天色。君鐸的龍輦在側,靜止無聲。君鐸面色帶著幾分攝人的冰冷與嘲諷,瓊貴太妃被賜下座,捧著暖爐面色安然,卻是如坐針氈。皇上只停了龍輦,獨身而下與她們面臨于亭中,一言不發。
杜貴姬身份高貴,自然站在最前的位置上,江柔婉膽大些,緊緊站在她身後,在她那件棕貂兜帽的陰影里抬眼窺視著皇上。朱充媛還是保守些,看著皇上那怕人的臉色,便寒蟬一樣無聲無息,站在瓊貴太妃的座位後,擺出一副好似是服侍瓊貴太妃盡孝道似的樣子來,心里直發抖。
君鐸挑釁似的命貼身的小太監去將龍輦的棉錦蓋簾嚴嚴實實地合好,林品瑤被留在里頭,卻暖暖的無一絲驚恐之心了。君鐸望著眼前那四個完全不同的女人,然而她們卻為了同樣的目的而來,真是可笑可悲。他生硬地一笑,挑釁道︰「瓊貴太妃盛夏之時,還勸朕雨露均沾**,不必過分拘泥于女子身份。只求多為大茂朝開枝散葉?今日卻一改尊口,讓朕如何是好?」
瓊貴太妃面上一陣突兀的青白。她對君鐸的情緒復雜,自己亦不能言明。她恨他奪去了屬于自己兒子皇位,可是這他卻尊她為**最尊者,甚至給她皇太後一樣的權力,讓她監管**。她仍然握著手爐坐著,緩緩而言︰「哀家只是向皇上說明厲害。明年便是大選之時,自有許多世家閨秀選入宮廷,皇上若一味寵幸卑賤宮女,恐落人口舌。」
君鐸哼笑一聲,聲音冷的結了冰一樣︰「那三位愛妃又何故前往?」
杜貴姬微微上前半步,俯身屈膝跪下,郎朗道︰「皇上請三思。宮女身份低微,不配服侍真龍天子。臣妾憂心皇上龍體康健,時時掛懷。只恨挑唆皇上之人,其心可誅!竟奉與皇上美人。皇上的**,乃是臣妾的職責。何人能蔽視臣妾,必是心懷不軌!」
朱充媛跪在瓊貴太妃腳邊,磕頭下去不敢抬起,臉頰摩挲著瓊貴太妃衣擺的穗子,顫聲說︰「皇上請三思。紫雲宮所居嬪妃身份低微……」
「放肆!」不待她說完,君鐸便怒不可遏地搶白,「身份低微?**中何人的身份不是朕給的?朕明明白白告訴你們,這林品瑤,朕明早便晉她為才人!紫雲宮寧訓娘子孫氏,晉正五品婕妤!如此,你們還有什麼身份低微的措辭?通通今晚說來!」
朱充媛已經嚇得淚眼婆娑,嗓子堵得說不出話來。杜貴姬亦未想到皇上竟是這個反應,听著皇上說起封號如此流利,心里了然景公子果然是消息極為靈通之人。皇上早將這事說了與他,他才要自己阻止!杜貴姬磕頭道︰「請皇上三思。宮中不應亂!」
君鐸眼中已經冒出火星,讓他在暗夜中仿佛是一尊入魔的神像。正是此時,江柔婉卻小聲而清楚地道︰「請皇上三思。封賞侍寢女子,本是天經地義。只請皇上三思,妃嬪舉薦自是好的,可是得了晉升,旁人都會效仿,反起了惡劣的作用……」
她話說的婉轉而膽怯,听起來別有一番風情,讓人不由得相信她的敘述。君鐸愣了愣,折眉認真的看了看這女子的臉龐,她沉靜如水,亦不露絲毫妒意。和一臉義憤填膺的杜驕瞳,跪地顫抖不止的朱綠瑜截然不同。
君鐸沉吟了一下,含冰的開腔道︰「封賞之事,朕會定奪!瓊貴太妃,也請回吧!」
丫鬟將瓊貴太妃扶了起來,才轉身撩起暖紗,一股冰封刻骨的寒風即吹了進來。君鐸傲然宣旨︰「貴姬杜氏泛醋意,攪擾朕之興致,降為正三品昭容!令鞏昌宮晨聚且停,鞏昌宮眾人閉門思過!充媛朱氏,尊卑挑撥,擾亂宮闈,降為正五品婕妤!」
言罷大步出了擷英亭,登上龍輦絕塵而去。香暖的擷英亭中留下目瞪口呆的三位妃嬪,此時已是杜昭容,朱婕妤,江柔婉。此三人,只剩下江柔婉一人分位不曾下降,但仍是三人中最低。此三人這時間全無傲色,只剩朔風呼嘯,穿心而過,一片冰冷失落。
孫綽在紫雲宮里听了小薛子完整的描述,恨恨地嘆了口氣。菱角追問道︰「那江柔婉呢?」
小薛子道︰「姐姐怎麼忘了,那柔婉也是鞏昌宮所住的啊!皇上是懲罰了整個鞏昌宮!」
孫綽苦苦一笑,道︰「皇上不曾提起江柔婉。我這年下升婕妤之事,便不必再提了。」
amp;lt;ahre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