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封塵臉色微微一黯,下意識的模了模自己的臉頰︰「不好看麼?」
「不是不是。」之隱忙擺手︰「我不是那個意思,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喜歡的,你可是大美人啊~」
「哦,不管變成什麼樣子麼?」任封塵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那有多喜歡?」
「這怎麼可能知道。」看見任封塵眼中一閃而過的失望,之隱頓時覺得自己是個十惡不赦的壞蛋,深吸了口氣,吱唔道︰「……反,反正就是很喜歡……」
眼中的笑意自眉目間輕輕的蕩開,任封塵拉過之隱的手,繼續朝前走。
「喂!你還沒告訴我你的樣子是怎麼回事?」
「等把日月朝華的第九式練成了,就會好了。」任封塵淡淡的說道。
「你這武功還真邪門。」之隱嘟囔了句,「對身體不會有影響麼?」
腳步再次停下,任封塵轉頭對著發愣的之隱注視良久,溫柔的笑了。
這樣的笑容,忽然就刺痛了之隱的心。
很難過,很難過……
其實心下多少是知道任封塵的樣子是因為練武所致,剛剛會這麼問也只不過是為了逃避一些自己不想面對的問題而已。
隱隱的記得當初賀子風曾在涉月谷和自己說過,任千華的第二任老婆就是仙劍山莊的莊主女兒,而公孫星是仙劍山莊的莊主,如果自己真是公孫星的外孫,那麼自己和任封塵就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是兄弟麼?但是一點都不像。
之前一直拿來堅定自己信念的借口和理由,就這樣如一捅就破的窗紙,脆弱的不堪一擊。
明明之前對公孫星的示好還是毫無所覺的,直到現在才開始突然意識到至親的存在,只是,感受不到絲毫的歡喜,只有透骨的寒冷。
任封塵說過對自己的身世他原來不確定,是後來才確定的,那麼他沒有告訴自己這件事的理由可以理解為是因為對自己的感情到了不能放手的地步了麼……
要是果真如此,心里總會歡喜的,但是以後該怎麼辦,怎麼辦……
梅林終究在之隱的強烈抗議下沒有去成,兩人徑直回了鏡水淵。
一幢幢樓宇的精巧別致出乎了之隱的預料,分層錯落,竟無一雷同,看去根本不似一個門派的建築,倒更像是隱居世外的仙境。
之隱咋了咋舌,嘆聲道︰「大美人,這麼個養老的地方是怎麼被你找來的?」
「要逛逛麼,我陪你。」
這樣的溫柔,現在之隱最是消受不來,忙推拒道︰「不用不用,啊……我困了,你給我個房間吧,時候不早了,還是明天再看吧。」
任封塵想了想,點頭道︰「好。」
……
晨曦,紅日早早的刺破了蒼穹,透過雲層,射進湖面,泛出粼粼波光。
輾轉了一夜,直到天光漸亮,之隱才沉沉的睡去。迷糊間听到窗外傳來了一陣陣的喧鬧聲,喧鬧聲似乎持續了很長時間,之隱皺了皺眉,哼哼了兩聲,直到成功的將喧鬧聲當成了催眠曲,再次睡死過去。
等他再次醒來時,已是日落時分。
之隱眯了眯眼,肚子跟著叫喚了兩聲,看來是被餓醒了。舌忝了舌忝嘴唇,一轉頭便對上了一顆大大的腦袋支在床沿上,兩只金玉相嵌的小耳環晃啊晃的,看得人眼花。腦袋上面兩顆墨色的眼珠子正直直的對著他泛著好奇的光芒。
之隱嚇了一跳,一下子忘了驚叫,眨著眼楮和她玩對視。
「嗯~,不像,一點都不像。」大腦袋開口說話了,大大的舒了口氣,聲音掩飾不住的興奮,「小玉姐姐,還是小念比較好看吧,嘻嘻~」
「……嗯。念小姐,你快走吧,主子不讓人進來的。」
「就走就走。」
大腦袋突的站了起來,之隱的視線隨她而起,看到了大腦袋身後的玄玉。
「咦,你終于醒啦。」玄玉看到之隱呆愣愣的瞪著大眼,忙轉頭又著了大腦袋一眼,「念小姐……」
「好了,塵哥哥他不會生我氣的,還有風月姑姑……」
「念小姐!」玄玉的聲音陡然嚴厲了起來。
大腦袋嘟起了嘴,朝之隱瞪了一眼,哼哼了兩聲,轉身走了。
之隱被瞪的莫名其妙︰「哪里鑽出來的小屁孩,真是討厭。」
尤其是她那喚著‘塵哥哥’時膩歪歪的模樣,更讓人討厭。
玄玉白了白眼,淡定道︰「念小姐只比你小兩歲。」
「還沒滿十六呢,還是小屁孩。」
「……」
「對了,他剛剛說的風月姑姑是誰,風月不是你家公子麼?」雖然不明白她們剛剛都說了什麼,但這個風月姑姑實在是太讓人好奇,難道任封塵在這里變成個老女人養孩子了?
想著想,便想笑了。
玄玉微怔,皺了皺眉不耐煩道︰「你快起來,有話自己問公子去,快點,起來。」
「我是光身子睡覺的。」
玄玉明顯一滯,臉頰迅速飛紅,急轉著身子朝房門外跑去,一邊跑一邊喊︰「流氓!」
之隱氣結,低頭看了看全身被棉被裹得嚴嚴實實的身子,無語問蒼天。
即使腳步聲漸遠,女人獨有的尖厲叫聲還是刺得耳膜發疼。之隱搖頭,所以說,十之八九的女人都是討厭的。
鏡水淵所處的位置就像群山中的一個窩盆,三面都繞著一個大湖泊,湖泊盡頭是一個落差百丈的大瀑布,奔騰翻滾,水霧彌漫,懸掛下來,就像一面巨大的白色霧簾。瀑布沖泄而下的水慢慢使本就地勢較低的盆地積成了這湖泊。湖泊的沿岸便連綿長了一片的梅海,粉白相間,風之所過,落英繽紛。
等之隱收拾妥當,剛打開房門,就看到左右兩邊各守了一個白衣侍女。
垂目低首,恭敬有禮︰「之隱公子。」
這樣的排場有些不習慣,之隱訕訕的擺了擺手,干笑道︰「早早早。」說完一溜煙的跑了。
看著從眼前迅速消失的人影,半天後白衣侍女才閉上了驚愕的下巴。
左侍女︰「現在幾時了?」
右侍女︰「難道你也傻了?」
左侍女︰「剛剛看玄玉姐從房內沖了出來,還喊著了聲‘流氓’,你說都發生什麼?」
右侍女︰「我腦袋後又沒長眼楮,怎麼會知道。」
左侍女興奮道︰「那會不會是……」
右侍女嚴肅道︰「你再這樣下去會沒人要的。」
左侍女無畏道︰「主子都還沒娶,我們著什麼急。唉呀!你該不會是想嫁人了吧?」
右侍女︰「……我進去收拾房間。」
左侍女︰「我也來。」
右侍女︰「……」
昨天晚上,之隱就對鏡水淵里的建築很是感興趣,于是下了樓就在各樓之間穿梭了。每一幢都是閣樓設計,但每幢樓的選材,建築風格卻又都不盡相同,木屋竹屋,石砌泥胚,應有盡有,當然,這些閣樓有個特點,就是底樓都是用粗大的圓木打的樁,高高的支了起來,四面也並不設牆,空蕩蕩的不像辦公也不像住人,所以據之隱的估計,一樓多半是夏日炎熱時拿來納涼用的。
當然這個想法不久之後便被房屋設計的主人否決掉了,他告訴之隱,這其實是為了防止雨季時湖水漫漲,用來防洪的,到那時,大家就必須乘船出入了。
模著巨大的石柱,感受著手心傳來的冰涼觸感,之隱完全沉醉在對建造者的膜拜當中,直到身後傳來兩個男子的說話聲。
「我剛剛看到小念了,那丫頭似乎看到過那個人了,直說不像不像的。」
「她會這麼緊張也是正常的,主子已經好久沒帶人回來了,現在突然帶回來一個,不說她,連我們不都一樣麼?」
之隱回頭,便見兩個長相秀美的男子走了過來,要不是看過去太過柔弱,即使放到武林中評個四美之一,那也是無可厚非的,最主要的是,這兩人竟長的分外相像,除了一些身高體型上的區別,那張臉竟也有七八分相似。
難道鏡水淵盛產雙胞胎?
之隱驚奇不已,就見其中一個已向他看來,走至身前,將之隱仔細的打量了一遍,才沉聲道︰「你不是鏡水淵的人,怎麼進來的?」
「我新來的。」
「……和主子?」
「……嗯。」
「你住在東華樓?」
之隱想了想︰「不知道,我沒看到有牌匾什麼的。不過這里的樓倒卻實很漂亮,我很喜歡。」
「謝謝。」另一個男人的上前微微頷首。
之隱有些莫名其妙,只能點頭微笑。那二人不再說話,看著他的眼神也有幾分怪異,就像自己是待價而估的豬肉,不舒服的感覺很快便傳遍全身。
就在之隱躊躇著是不是盡早抽身離去時,遠遠的便見一株紅梅前立了一個身著狐裘的身影,微仰著頭,身形孑然,紅色的花瓣飄零而下,落入不遠處的湖水,蕩出一層輕輕的漣漪。
之隱的瞳孔猛的一縮。同樣一棵老梅,同樣一個人,這樣的場景何其相似。
眼前的景像與鏡水仙渺分毫無差的重疊在了一起。
這個人,在思念著誰?
「唉~,主子又對著那株梅樹發呆了。」幽幽的嘆息從身邊傳來。
「說來江大哥也走了這麼久了,主子還是不能忘,看來我們在那人眼中,也終究逃不過一個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