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氏說完了又看了看在低著頭吃糕點的黛玉,挪了挪身子靠近令儀耳邊輕聲道︰「我這說的是你的親事。」
縱然令儀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原委,還是免不了羞紅了臉。虞氏滿意的看了看低頭不語的令儀說道︰「你大概是知道的,你父親在世時原本是想把你許給你蔡家姑媽家的,只是你小孩子家家的哪里知道,你那蔡家姑媽家,上下都長了一張勢利眼,像你這樣沒爹沒媽的孩子,不知怎麼折騰你呢!你又是個懦弱好性兒的,你那姑媽雖說是個好的,可在蔡家又說不上話兒,這把你嫁過去可委實是害了你的。我和你叔叔日夜為你這事憂心不已,誰知喜從天降,竟有一門絕好的親事等著你呢!這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的好事啊!」虞氏說著看了看令儀並沒什麼反應,又接口道︰「我娘家有一表親,那也是大族,家財萬貫良田千頃。更妙的是他家就他這麼一個獨苗,生的又好心性又好,家里頭娘老子也是親善人。我和你叔叔一思量,這配大姑娘是極好的,憑我們家的家世,那可是明媒正娶三書六禮的正房女乃女乃。」虞氏看令儀低著頭還是不做聲,又加了把火道︰「那蔡家雖說家世顯貴些,可是耐不住他們家子嗣也委實太多了些,現在老太爺還活著,反正吃穿都是公里的。等老太爺仙逝了,你那姑丈就七八個兄弟,將來家私分下來也是有限的,圖他們什麼?那顧家就不一樣了,幾代單傳就這麼一個嫡子,你嫁了過去當了家,還不是什麼都是你說了算的?你雖不是我親生的,可是也是我看著長了這麼大的。你有了好日子你叔叔和我比誰都高興,也知道大姑娘素日是個有良心的,所以還指望著大姑娘出閣後多多照應著我們家呢!」
黛玉看著那虞氏一口氣說完這些話,唱作俱佳,實在是佩服不已,這嘴顛倒黑白的伶俐口齒,怕是只有王熙鳳才比得上了。
「這麼好的人家,嬸子應該說給令雲妹妹的。」令儀依舊低著頭低聲道。
「傻丫頭,不管說給你還是令雲,那還不是一樣的,都是我陳家的姑娘。再說了,我們家里也是大戶人家,你是大小姐,你不說定了雲兒怎麼說人家?這不合規矩的。」虞氏以為令儀是心理感念自家待她的情意不好意思了,舒了口氣道。
令儀听了虞氏的話還是一味的低著頭,虞氏滿意的點了點頭以為令儀那是答應了,「還是我家大姑娘懂事知禮。」頓了頓又湊到令儀耳邊道︰「你看你這姨丈家這麼富,等你出閣的時候免不得送你一份厚厚的添妝,這可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令儀也不答話,黛玉還是埋頭吃著糕點,那虞氏又隨意扯了幾句便離開了,外面自有婆子會帶她前面去的。
「儀姐姐,你嬸子已經走了。」黛玉輕聲道。
「黛玉妹妹,若不是因為我在這里,怕是她連這些謊話歪話都不屑于跟我說,直接一頂小轎就把我發嫁了。」令儀抬起頭來酸酸一笑。
「儀姐姐,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了,這都是你命運兩濟,命里合該有我這個貴人。走吧,我們還是回我那去,別讓表嫂、淑君姐姐擔心了。」黛玉看著懨懨不樂的令儀逗趣道。
那虞氏自離了令儀那,便被婆子們帶到了御史府位于外院的給客人居住的一進小院里,陳老爺已經在了。
「老爺,令儀那丫頭答應了。」虞氏走進屋子興沖沖道。
「這本來就是,她爹媽沒了,我們給她做主,她還有什麼話好說的。」陳靖常躺在搖椅上翹著二郎腿不以為然地道。
「我這不是擔心嘛!我告訴你,這令儀現在身上穿的戴的、屋子里擱的那可都是好東西。我尋模著這令儀出嫁,林家肯定是要給一大筆添妝的,真不知道這死丫頭哪來這麼大的福氣的。」那虞氏撇著嘴道,一臉的不忿。
「她的還不是我們的,你急什麼!」陳靖常哼著小曲閉著眼楮享受的不得了。
「老爺說得是。」虞氏一臉的附和之意,正要說些什麼,只听外頭有婆子來傳飯。陳老爺一听到飯點了,立馬雙腳落地睜開眼楮滿臉笑意︰「不知道這揚州有些什麼好吃的。」
直到晚間,林海才有空見到陳靖常,那陳靖常看到林海,沒來由的就緊張了起來,說話也說不利索了。
寒暄過後,陳靖常半天才支支吾吾道︰「林老爺,我們這次來主要是因為想著給我們家大姐兒定親了,所以想著把他接回去。」
「定親?這可真真不巧了,我也給儀兒看好一戶人家了,只是因著年歲小還沒和她提過,也忘了知會你們一聲了。」林海故做驚訝道。
「這,這可怎麼是好?」陳靖常舌頭都大了
「你們那說定了嗎?」。林海詢問道。
「這倒沒有,只是提起過。」陳靖常搖了搖頭。
「這就不礙了,俗話說一家女百家求。儀兒的家世品行才貌擺在那里,有人求親也是極正常的。」林海笑了笑道。
「可是,可是這我家大姐兒已經答應了。」陳靖常急道。
「陳老爺這可是說笑了,素來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可是天理人情三綱五常定死的規矩。就是小門小戶的百姓們也沒有說定親要問過自家哥兒姐兒的理,別說我們這種人家了。我們不也是打小這麼過來的?至于儀兒,她父母雙亡,你是嫡親的叔父自然是做得了主的,不過我也是嫡親的姨丈,也應該是說得上話的吧!」林海嗤笑一聲道。
陳靖常被林海的那聲笑笑得渾身毛孔張開,心里涼颼颼的,連連點頭,越想林海的話越對,可不是這樣的,自己就是听了娘老子的話才娶了那個醋壇子。
「不知陳老爺給令儀看中的哪家?」林海詢問道。
「是我們那的一戶鄉紳,家里頗有些家產,人也生的不錯。」陳靖常諾諾道。
林海一听搖了搖頭,「這門楣也著實低了些,俗話說嫁女嫁高娶媳娶低,憑你們陳家的家世身份,這也真是下嫁了。」
陳靖常听了林海的話又是好一陣點頭,可不是,我們陳家可是當地數一數二的大族。
「我給令儀定得那家比起你們陳家,那可是只高不低的,人又肯讀書上進,是極好的人選。」林海看著已經動搖了的陳靖常繼續說道。
「這---」陳靖常心有疑慮道。
「你放心好了,儀兒雖不是我們林家的女孩子,可是來了這兩三年我也是把她當做自己的孩子來教養的,你說說,我們這做長輩的不都是為了孩子好嘛!陳老爺為儀兒的事那麼上心,我也要盡點心力才好!」
「那好,那我們大姐兒的親事就拜托林老爺了。」被林海幾句話一捧,這陳靖常已經忘了自己來的目的了。
陳靖常走後,黛玉從里間的屋子里鑽了出來笑道︰「爹爹真有本事,幾句話就把儀姐姐的叔叔給說動了,不過爹爹,既然你已經許諾了,儀姐姐的親事你可真得多上心哦!」
「我家玉兒的話,爹爹何時敢忘了,不過我剛剛真不是誆那陳家老爺的,我是真的為儀兒相了戶人家了。」林海正色道。
「真的嗎?是什麼人家?我認識嗎?」。黛玉忙猴到林海身上一疊聲問道。
「也沒見過你這樣的女孩子家家的,又不是你自己相親,這麼著急做什麼?」林海點著黛玉的鼻子戲昵道。
「爹爹,你別取笑人家了嘛!快說快說!」黛玉焦急道。
「好了好了,我說就是了。爹爹有一個同年,現是正四品鴻臚寺卿,祖籍也是蘇州的。他家祖上曾官至禮部尚書,一門清貴,家教極嚴,子弟都肯讀書上進,絕沒有那一般世家大族下半世的光景。要我與他說親的就是他家的嫡子,年十六歲,現在國子監進學,他小時候我也是見過的,是個不錯的孩子。」
「听爹爹這麼說,那倒確實是不錯。」黛玉听聞點點頭道。林海可是科舉考試中的佼佼者,在學識上能得他說聲好的也委實不多。
「確實是不錯,改天我讓你劉姨娘去問問儀兒的意思。」林海點頭道。
「咦?」黛玉詫異道,貌似剛剛林海還說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
「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雖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也要看自己的意思,否則夫婦不合到底也成怨偶。」林海看著黛玉滿心滿眼的關切之意。
「爹爹真好!」黛玉窩在林海身上心里暖暖道,這時代能有林海這麼明理的父親確實不多見。
這陳靖常剛回到小跨院里,茶還沒喝上,把商談結果一說,這虞氏就炸毛了,站起身來吼道︰「什麼?你答應林老爺由他給那丫頭找婆家?你昏了頭了是不是?那我們雲兒怎麼辦?」
「你小聲一點,這是在林家,不是在我們自己家,由得你成天見的潑皮耍賴。」陳靖常恨恨道。
「我潑皮耍賴?你也好意思說我,你別給我扯這些有的沒的,要不是你成日見的狂嫖濫賭不成人,我要這麼著嗎?你且說現在怎麼辦?」那虞氏扯著陳靖常的衣服咬著牙問道。
「你小聲些,那林大人都這麼說了,我還好說什麼?」陳靖常恨得牙癢癢,怎麼攤上這麼個媳婦。
「林大人,他是你什麼人,難道是你老子不成,你要這麼听他的話!」虞氏的話直問到陳靖常的臉上。
「紅口白牙的胡唚。」陳靖常唾道。要說這陳靖常骨子里懼怕林海,還真是因為陳老太爺的關系,這陳靖常生來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老子,這陳老太爺的氣質威嚴和林海尤其像。自小這陳靖常就與他兄長不一樣,是個極其不愛讀書的,每次背不上來書,陳老太爺就得抽他的小腿肚子和手掌心,因此這小時候留下來的毛病,一看到像陳老太爺這樣的人就小腿肚子抽經,兩手沒處擱。
「我胡唚,那現在怎麼處?儀姐兒不嫁,你是不是想讓我的雲兒嫁過去?」那虞氏喘著氣問道。
「是又怎麼樣!自古以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她說不嫁就不嫁的理,反了天了她!」陳靖常抬手將虞氏的手一推又反手一揮賭氣道。
「好你個陳靖常,痰迷了心竅,豬油蒙了心了東西,生生要把自己的親閨女往火坑里推啊---」那虞氏說著就坐在地上放聲大哭了起來,把陳家和虞家的祖宗爹媽哭了個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