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不讓襲人家去。」寶玉一听晴雯的話急了,忙攔道。
「這是什麼意思?也值得你這樣不過是讓她回家歇兩天罷了,又不是不回來了,到底她的身子要緊。」晴雯見了寶玉這個樣子,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道。
「罷,罷,什麼身子重要,沾帶了人,我看你是怕自己得了不是,惹上麻煩吧」寶玉听了這話冷哼道。
晴雯知道寶玉最近心情不佳,因此也不和他置氣,只得忍了性子勉強笑道︰「我倒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因為你頭一個就是嬌貴的,況又快過年了,要是有個什麼事該怎麼處」
「說來說去,不過還是怕沾帶了你自己罷了。襲人哪里就害了瘟病了,只怕過了人她離了這里,看你們這一輩子都別頭疼腦熱的。」寶玉看著晴雯冷笑道。
「罷了,可見你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了。我只不過白說了她兩句話你就急了,現在卻又這麼妄口咒她」晴雯略不自在的笑了笑道。
襲人听了這話也向寶玉道︰「晴雯說的在理,若是讓上頭知道了,大家都不得好過的。是我一時沒考慮周全,我還是家去吧」說著便真要起來。
「我讓你躺著你就躺著,我自會叫人請大夫去,有什麼事我擔著。」寶玉扶著襲人躺了下來,又指著晴雯道︰「姑娘,你放心,我們絕不會沾帶了你去的。你還是這屋里的大丫頭,沒人會越過你去。襲人如今病著,你不說念在我們往日的情分上,多多體諒她照應她給她解悶,反倒還要膈應她,我真是看錯你了,原來也是個糊涂人,竟如此無情,白辜負我們往日的好了。」
晴雯原本就忍了半日的性子,又被寶玉直摔到臉上的這幾句話氣了個倒仰,一想起這些天來的苦惱委屈,心里就像被扎了個孔,涼到了心底。晴雯看著寶玉襲人兩個冷笑道︰「我是不會照應她,也不體諒她。二爺倒是能照應她,照應得她都要被太太攆出去發賣了原來這就是二爺說的照應,那何時也照應照應我們照應完了我們,橫豎還有好的金的玉的過來,不愁沒人給二爺照應。」
寶玉听了這話,氣得渾身亂戰,說道︰「你不用忙,將來有散的時候。」
眾人正吵鬧著,只見鴛鴦快步走了進來,看了看紫漲著臉的寶玉,拉了晴雯一把低聲喝道︰「又做死這里是你們高聲的地方嗎?倒和主子拌上嘴了。老太太睡午覺呢,若是被吵醒了,你們怎麼辦」說著又朝襲人道︰「這又是怎麼了?」
「鴛鴦,你來的正好,快幫我勸勸二爺和晴雯。」說著又勉強掙扎著起身,拉著晴雯道︰「好妹妹,你去林姑娘那逛逛吧,我這就家去,我知道你的心,這原是我們的不是」
寶玉見襲人又欲坐起來,忙一把把她按在了床上,道︰「看頭暈,我說不讓你家去就不讓你家去。」
晴雯听她說「我們」二字,自然是說的她和寶玉了,想起寶玉也是「我們」,又如此這般護著襲人,不覺更添了酸意,冷笑了幾聲道︰「我倒不知道你們是誰,別叫我替你們害臊了便是你們鬼鬼祟祟干的那事兒,也瞞不過我去。明公正道,連個姑娘還沒掙上去呢,也不過和我似的,那里就稱上‘我們’了
寶玉听了這話不像,更是觸動了心事,又是惱,又是愧,怒氣上了頭,一腳踢在晴雯肋上,喝道︰「我就知道是你做的好事」
晴雯「哎呦」一聲摔在地上,不光是晴雯,屋里所有人都被寶玉的那一腳踢懵了,連寶玉自己都唬了一大跳。
晴雯自打來了寶玉這從來沒有受過一句大話,今兒當著這些人,吃了這麼多話句,還被踹了窩心腳,又是羞,又是氣,又是痛,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襲人見了如此光景,又一想到寶玉說的話,一時間羞得滿臉通紅,忙掙扎著起身跪了下來。碧痕、秋紋、茜雪並婉娩、女蘿兩個听見吵鬧,都鴉雀無聲的在外頭听消息。
鴛鴦麝月見晴雯撫著胸口嗽個不住,這才反應過來,趕忙去扶晴雯,幫晴雯順著氣。晴雯只覺嗓子里又腥又甜,一口鮮血吐在了當地。鴛鴦眾人一時都慌了,只說︰「了不得了」
晴雯見了自己吐的鮮血在地,也就冷了半截,想著往日常听人說︰「少年吐血,年月不保,縱然命長,終是廢人了。」想起此話,不覺將素日想著後來爭榮夸耀之心盡皆灰了,眼中不覺滴下淚來。鴛鴦襲人麝月見晴雯哭了,也不由得心酸了起來,一屋子的人皆是默默垂淚。寶玉見狀,又心疼,又恨,又是難堪,不知道該怎麼收局了,竟不理會眾人抬腳就走了。
麝月見寶玉走了,怕他鬧事,忙追了出來。卻看見鸚鵡快步走了過來,「鴛鴦姐姐呢,還是這個毛病,說著話就忘了事了,老太太醒了正找你呢」話未說完,就和寶玉撞了個滿懷。正想嘲笑兩句,卻見寶玉氣色不善,忙掩了嘴。回頭一看秋紋等人都站在門外,麝月卻跟著跑了出來,忙拉了麝月道︰「這是怎麼了,又鬧別扭了?」
麝月也來不及和她說話,忙推了秋紋一把︰「快跟著二爺,別讓他鬧事了」
秋紋這才反應過來點了點頭跟了上去。
麝月帶著鸚鵡一徑推門進了屋,鸚鵡一眼瞧見地上的一灘血,唬了一大跳,又見晴雯坐在當地嗽個不住,忙說道︰「怎麼了,難不成是晴雯吐血了不成?」
鴛鴦點了點頭,看了看靠在麝月身上的晴雯道︰「鸚鵡,我去老太太那襲人病著呢,這里你先照看著,叫人趕緊燙了黃酒,要山羊血、黎洞丸來給晴雯服下去,這也不知道嚴不嚴重」
鸚鵡听了這話,忙點了點頭。女蘿婉娩在外間听了這話,也是大吃一驚,忙進了屋道︰「還是去我們那吧,我們那什麼都是齊備的,可千萬不要在這里嚷出來了才好。」
鴛鴦看了看襲人鸚鵡,點了點頭道︰「這樣也好,只是勞煩兩位妹妹了,我得空了就過去看她。」
婉娩女蘿答應了,就扶起了晴雯慢慢出了屋子。鴛鴦看了看襲人,又看了看晴雯,嘆了口氣快步走了出來自往賈母那去了。
這邊麝月喚進了碧痕等人,和鸚鵡幾人合力把襲人又挪到了床上。襲人強忍著暈眩道︰「寶玉哪去了?」
麝月忙道︰「也不知道是往哪去,已經讓秋紋跟著了。」
鸚鵡看了看地上的血跡向麝月道︰「趕緊趁人不備清干淨吧,對了,那位呢?」
話音剛落,只見金釧兒走了進來,一見襲人正臥在床上,地上又有一大灘血跡,尖叫道︰「血襲人,你這是怎麼了?」
鸚鵡忙上前捂住她的嘴,憤恨道︰「你死不揀好日子也不看看是什麼地方,驚擾了老太太,你有幾個腦袋」
金釧兒听了這話忙點了點頭,鸚鵡松開了手,金釧兒指著地上的血跡急道︰「這是襲人的?怎麼了,吐的還是?還不快叫大夫來瞧瞧。」
麝月冷哼道︰「不勞你費心——」
話未說完,就被襲人一把拉住。襲人勉強向金釧兒笑道︰「不礙事,不是什麼大事,我馬上就家去。」說著就讓麝月給自己收拾東西,又要起身穿衣服。
金釧兒看了看一臉怒氣的鸚鵡麝月,嘆了一口氣上前按住襲人,順勢在襲人床邊坐下道︰「不忙,你先躺躺吧,還是快把地上收拾掉吧二爺怎麼不在家,到底趕緊叫個大夫來瞧瞧是正經。」
鸚鵡麝月听了這話,猜想寶玉應該沒去王夫人那,臉色都緩和了兩分,也不忙和金釧兒置氣,忙叫了碧痕過來收拾擦地。碧痕剛收拾好,只見李女乃娘走了進來,問道︰「寶玉還沒回來嗎?」。
眾人心里頭都一驚,忙搖了搖頭,又多掩著一些襲人。李女乃娘見眾人面色有異,又湊近看了看襲人,只見她面色蒼白兩頰潮紅,便伸手在襲人額上模了一把,「這麼滾燙,你們怎麼都不言語,還是事事要**心不行,我得趕緊稟告老太太、太太去。」說著就腳不沾地一陣風似的走了,鸚鵡麝月等人攔都沒有攔住。
襲人嘆了口氣,推了推麝月道︰「替我收拾東西吧,這里不能再呆了。」
麝月兩眼噙淚點了點頭,自去幫襲人打理鋪蓋衣服去了。
當婉娩、女蘿扶著晴雯進了沁芳院的時候,李紈迎春等人都已經離開了。眾人一看晴雯的樣子,都唬了一大跳。女蘿忙拉住玲瓏雅芙道︰「快去,請小姐過來,再則把靜丫頭叫過來,讓她帶著醫箱。」
玲瓏答應著進了正房,婉娩女蘿把晴雯扶進了自己的屋子躺在了床上。晴雯還猶自咳嗽著笑道︰「不是什麼大礙,沒事的。」
婉娩急道︰「都吐血了,還沒什麼大事。寶二爺真是的,下手這麼重」
晴雯則是不安道︰「不知道那里怎麼樣了,也不知道老太太會不會知道。」
「什麼知不知道的,晴雯怎麼了?」正說著話兒,黛玉淑君帶著一眾人挑簾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