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這日上半晌,邢夫人就派人把迎春接了過去。迎春一路上心里都在擔驚受怕,就怕她母親為了昨日的事情生了氣。哪里知道邢夫人別說生氣了,那心里臉上根本就是樂開了花。
「太太真是高明,那二太太這次又在太太手里吃了虧去了。」盡管王善保家的已經听她主子說了不知多少遍昨日的情形了,可是邢夫人每再說一遍,她還是要當做第一遍听說的樣子,語氣表情上下足了功夫。
「我還以為她在老太太面前多有臉面呢,也不過就是如此罷了」邢夫人眉毛一挑笑道。
王善保家的見邢夫人興致這麼好,忙在一旁湊趣道︰「可不是,我看那二太太在老太太面前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薛太太家出了幾檔子的事,又抬舉香柳給大*女乃沒臉,這幾個月里連著幾樁事都讓老太太不高興。我看著太太正可以趁著這個機會,一鼓作氣把二太太拉下馬,也管管這個家。」其實要說這王善保家的說這番話,雖有奉承邢夫人的意思,但更有一部分是為了自己。同為陪房,那周瑞家的就能如此得勢,在外頭都有房有地的,憑什麼自己就如此窩囊。
「管家這事我是再不指望的,沒了二太太還有二女乃女乃。我不比二太太,雖說璉兒不是我親生的,但總歸也是叫我一聲**,我做不出替自己兒子房里寵妾滅妻的事來。」邢夫人冷哼道。
王善保家的听了這話,又忙賠笑說二姑娘如今長進了,分得清是非了等話。等到迎春過來的時候,邢夫人已經又喜歡起來了。
迎春進了上房,見她母親和她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說說笑笑,面有喜色,倒是愣住了。
「發什麼愣,還不快坐下,昨日里的伶俐勁兒哪去了?」邢夫人笑道。
迎春諾諾的點了點頭,朝椅子上坐了下來。邢夫人卻拍了拍褥子嗔怪道︰「這麼大冷天,坐椅子上白凍壞了你,還不快坐我這兒來。」
迎春木頭似的點了點頭,挪到了邢夫人的下首坐了。
邢夫人拉著迎春的手,打量著她的衣裳穿戴,笑道︰「竟是出落得越發好了我一直當你是個心活面軟懦弱的,沒想到竟還有昨日那般剛強的時候。」迎春听了這話更是愣住了,沒想到她母親竟不生氣,反倒這麼好言好語的跟自己說話,這可是從來沒有的事。
「你不必這麼看著我,以前我就一直覺著奇怪,論理說你是大老爺跟前人養的,這里探丫頭也是二老爺跟前人養的,你們兩個的出身是一樣的。如今你母親雖死了,但是從前看來你兩個的娘,只有你母親比趙姨娘強十倍的,你也該比探丫頭強才是。怎麼連她的一半都不及?沒想到如今看來你竟也不比她差。你往後啊,也得像昨個那樣,想要什麼就明說。該要就得要,該爭就得爭,只顧拿出你小姐的身份來。你撒個嬌,這家里上上下下誰敢不依著你的?」
旁邊伺候的媳婦們便趁機道︰「我們的姑娘老實仁德,哪里像他們三姑娘伶牙俐齒,會要姊妹們的強,她們明知姐姐慈善,竟不顧恤一點兒。」
邢夫人冷笑道︰「連她哥哥嫂子也這樣,更何況別人呢好在她現在自己知道要了,我總算是送松了一口氣。」說完又朝迎春道︰「你雖不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不過我一直也是有你在心上的,只是你往日里就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實在令人難疼。我不像你那好哥哥好嫂子,一對兒赫赫揚揚,璉二爺,鳳女乃女乃,兩口子遮天蓋日,百事周到,通共這一個妹子一個兄弟竟全不在意。但凡是我身上掉下來的,又有一話說——只好憑他們罷了。只是你又不是我養的,你們雖然不是同他一娘所生,到底是同出一父,也該彼此瞻顧些,也免別人笑話。」
「璉二哥哥二嫂子待我很好」迎春听了這話忙解釋道。
「你就別在我面前糊弄這些話了,剛剛夸了你兩句,你怎麼就又回了本性了?」
迎春听了這話默默不語。
邢夫人倒是一肚子的話要說,「依著我說,你往後啊,只管多和那秦姑娘林姑娘多來往,多和她們學學。那兩個丫頭雖則年紀不大,卻是個明白人,分得清是非,並不學人洑上水去。」
迎春點了點頭。邢夫人摩挲著迎春,滿意的點了點頭道︰「你若是真能長長久久的如此,我也就安心了。」
原來這邢夫人一直深恨的就是王夫人,自己是長房長媳,無奈家世不如她,又是填房又不入賈母的眼,不得管家也忍了。可是她好死不死的還要把嫡親的佷女說合進來,許給了璉兒。讓自己的媳婦去貼姑母,不把自己這個婆婆放在眼里。現在好不容易迎春竟會拂了王夫人的意思去,昨兒自己可是高興的一晚上都沒好生睡著,實在是太解氣了。
迎春默默的回了家,也不知道自己母親這是為了什麼竟如此反常,竟還會賞給了自己兩匹料子說是做衣裳,這可真真是從來沒有的事,好似除了生辰,就再沒從她那得到過什麼東西的。
迎春一回了家,晴雯就趕忙上來服侍,探春也忙過來看她,詢問大娘說了什麼沒有。迎春笑了笑道︰「並沒有說什麼」
探春見迎春不肯說,臉色又怪怪的,還以為她挨了訓了,所以也就不好意思追問了。晴雯在一旁回說秦姑娘林姑娘請姑娘過去說話兒。
迎春點了點頭,扶著晴雯就一徑往沁芳院里去了。
「二姐姐,昨兒的事情我已經听說了。」黛玉瞧著迎春臉色還可以,心下思量著應該沒什麼事吧
「嗯」
「二姐姐怎麼會想起來要了晴雯去的?」
迎春想了半晌才回道︰「不為了什麼,只是覺得晴雯無父無母怪可憐的,真要被攆了出去可怎麼辦」
黛玉自听晴雯說了是迎春開口要了她去後,先就有了很多種猜測,猜測迎春究竟為了什麼竟會開這個口的。要說如果是探春或者惜春,黛玉都還相信,唯有這迎春,實在是讓黛玉吃了一驚,何況還是這麼一個答復,實在是讓人心下詫異。
迎春抬頭看了看黛玉淑君兩人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笑了笑道︰「秦姐姐、林妹妹,我說的是真的,我也不知道我當時是怎麼想的,就開了這個口了。」
黛玉點了點頭,「這也合該是你們的緣分,晴雯是個好丫頭,二姐姐要過去了也是個臂膀。」
下半晌的時候,黛玉淑君並迎春在一處猜謎做耍,忽報邢夫人來了,黛玉眾人皆是一驚,這來了這麼久咳從來沒有長一輩的人踏足過沁芳院。黛玉淑君等人忙迎進了屋讓座奉茶,邢夫人見迎春也在,那嘴角又是咧開了幾分,拉著黛玉淑君二人寒暄道︰「你們來了那麼久了,我也一直沒空來看看你們,也不知道你們住得習不習慣,少什麼東西只管往你們鳳姐姐那要去,就拿這當自己家一樣,千萬別外道了。」
黛玉淑君二人听了連連點頭謝邢夫人,邢夫人話頭一轉看了看迎春道︰「迎丫頭是個可憐的,打小就沒了娘,生的又懦弱靦腆不大言語,所以在長輩面前就不大顯,在同輩的姊妹兄弟中也沒有什麼要好的,我這心里也著實著急。沒想到和你們倒是處得來的,倒是意外之想了,我懸著的這顆心也總算放了下來。」
「舅母多慮了,姐妹們都是和善的,我們也都和契,迎姐姐更是溫柔和順,自是相處的來的。」黛玉斟酌著回道。
「你們和契就好,你姐姐素日里不大會說話,但是心腸是好的,你們看在我的面上多和她一道說說話解解悶,凡事多提點她一些,她還是听得進去的。」邢夫人拉著黛玉說道。
黛玉忙點頭答應了,至晚間的時候,黛玉一人躺在床上,只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猛得坐了起來閃身進了空間,翹著二郎腿躺在搖椅上。
襲人已經回來了,還是做了寶玉身邊的一等大丫頭。黛玉知道王夫人是恨死襲人這個丫頭了,要不然也不會要金釧兒這麼蹦尋事。只是這不知道賈母到底是怎麼樣的,肯定不是為了和王夫人斗氣。憐憫襲人?也沒有這麼好的心。真是費解啊
晴雯那個丫頭,如今跟了迎春,那虛名就不用擔了。可是唯有一條,迎春千萬不能嫁給那個「中山狼」,要不還不如早早了斷了呢
至于邢夫人竟會踏足沁芳院,這可也是從來沒有的事,看她的樣子也不像是為難了迎春,反而對迎春還比以往好上了兩分。要說這邢夫人,以前自己也沒多大感覺,就是一傳音筒,什麼都听賈赦的,指哪打哪說啥是啥,完全沒有自己的主見。可是現在看來,這麼不分是非,不懼受辱,這得有怎樣的心性才可以做到啊而且,邢夫人不跟風奉承賈母,而是逆向思維選擇賈赦做了保護傘,雖然看來也是一招險棋,不過也是對她而言也是最得用的一招棋。賈赦雖然也不得勢,但畢竟有官職在身,再加上他又是個渾的,不顧他人的眼色與看法,流氓氣十足。比起賈寶玉、賈政、賈璉那種又要面子又要里子的人,還是這種潑皮用起來比較趁手。如此看來這邢夫人的道行也不淺,以前自己眼拙竟沒有看出來,到底是太年輕看不懂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