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太夫人原本就年紀大了睡眠少,又因著心里有事,所以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就起身了,心心念念的焦急等著。黛玉淑君並令儀等人都在一旁陪著,直到下半晌的時候,才有下人來報說是姑太太並哥兒姐兒到了。
陸太夫人听了這話,忙站起身來迎了出去,陸太太並令儀、黛玉、淑君還有陸家的幾位姑娘一並跟了出去。黛玉淑君二人站在門口,听著腳步聲由遠及近,漸漸的都能听到衣裙窸窣和環佩叮當的聲音了。黛玉打起精神,只見在一簇丫鬟婆子的簇擁下,一位盛裝的中年女子帶著幾位公子小姐快步走了過來,陸太太忙帶著人迎了上去。黛玉細細的打量了那女子兩眼,那姑太太的眉眼之間和陸太夫人還是很有幾分相像的,身量修長骨肉勻停,並沒有太出眾的地方。不過這性情倒是和陸太夫人相仿的,自進了院子起,這笑聲就沒有斷過,只是一笑起來的時候嘴略嫌大了一點兒。
那姑太太一見了她母親,忙上前請安,一語未了,那淚珠子倒是滾了下來。陸太太一見如此也是暗自垂淚,還是陸太夫人掌得住,忍著強笑道︰「大節下的,好容易回來了一趟,怎麼倒哭起來了,這可是不作興的。」
姑太太一听這話,忙轉悲為喜道︰「正是呢,我一見了媽就忍不住了。咱們快進屋去吧,外頭冷」說著就和陸太太一邊一個扶了她母親進了屋。
一時眾人進了屋,姑太太忙帶著五個孩子上前給太夫人、太太請安。因著姑太太上次回娘家已經是好多年,眾人都沒有印象了,陸太夫人、陸太太忙拉著幾位小輩一個個仔細的打量著。
黛玉淑君在一旁看著,從她們的言談中這才知道,原來姑太太帶來的這五個小孩中,只有一位少年並兩位姑娘是姑太太的孩子,還有兩個男孩子是姑太太夫家的佷兒,這次進京主要就是為了這三個孩子進京趕考,所以正好也趁著這個機會帶著子女回娘家來看望老母兄嫂,走走京中的親戚。
令儀見眾人互相廝認過,忙上前給姑太太見禮。姑太太這是第一次見著令儀,剛剛在外頭光顧著高興也沒有仔細看,這會子才得空拉著令儀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又看了看令儀微微隆起的小月復,連連笑道說母親與表姐真是好福氣。
黛玉站在一旁心里微一思量,這表姐是陸太太,這都什麼關系?怪不得陸太夫人婆媳兩個相處的這麼好了。陸太夫人拉著外孫外孫女仔仔細細的從頭到腳看了個遍,這才反應過來黛玉淑君還在一旁,忙喚黛玉淑君道︰「這是你們嚴家姑媽,你們也喚聲姑媽就是了。」
黛玉听聞心下詫異,這姑太太夫家姓嚴,又是從金陵來的,不會就是那金陵嚴家吧怪不得令儀說這嚴家與陸家俱是親眷,盤根錯節的。只是這嚴家的子弟什麼時候竟要考科舉了?
姑太太在一旁給令儀賞下了見面禮,一見她母親身邊還有兩個粉妝玉琢的小姑娘,忙笑道︰「媽還是這個喜好,就稀罕個聰慧伶俐的小姑娘陪在身邊說話解悶,這又是誰家的小姐讓你給騙來了?表姐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小的時候媽就喜歡把你們都接過來陪著她。」說著拉過了黛玉淑君二人細細打量了一番。
陸太夫人心情極佳,向姑太太嗔道︰「你這是什麼話,什麼叫騙?這是潯陽維摩書院山長秦老學士家的小姐和巡鹽御史林大人家的小姐,可是我特地請來玩的,你可別嚇壞了她們。」
嚴姑太太听了這話一愣,打量黛玉的眼神就怪異了起來。半晌才笑道︰「這賈家的人不怎麼樣,可是這幾個外孫女倒都是極好的,這可真真奇了。」
陸太夫人听了自家女兒這麼不忌諱,略帶責怪的瞥了她一眼。嚴姑太太也不理論,拉著黛玉淑君二人親熱的問長問短,什麼幾歲了?家里有些什麼人之類的。一面問一面向黛玉淑君介紹說︰「這是你們姐姐閨名嚴槿,這是你們妹妹嚴楠。」
黛玉淑君二人忙和嚴家姐妹互相見禮,這兩個小姑娘大的也就十一二歲,小的大約五六歲的樣子,容貌都算不上上乘,但是勝在長得很干淨清爽,天生有一股氣質在,也同她母親一樣,滿臉的笑意。嚴姑太太斜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三個少年笑道︰「一路上都是嘰嘰喳喳的,怎麼現下瞧見漂亮妹妹就連個聲都沒了?」
一句話說得眾人都笑了起來,黛玉淑君並那三個少年都紅了臉。黛玉心里更是詫異了,原先自己暗暗幻想了很多次金陵嚴家的形象,無一例外的都是中規中矩,家教甚嚴的樣子,沒想到今日一見竟是這麼個形象,言笑無忌毫無避諱,真是出乎自己的想象。
陸太夫人聞言指著嚴姑太太笑道︰「還是這麼會貧嘴,把我的客人嚇跑了,我可不依啊」說著又朝那三個少年道︰「你們舅舅知道你們要來,早就等著了,叫婆子們帶你們過去,甥舅們說說話。」
嚴姑太太也忙笑道︰「去見你們舅舅表哥去吧,路上已經耽誤了好些功夫了。」
那三個少年听了這話忙做了個揖就退了出去,嚴姑太太坐在了陸太夫人下首,只拉著黛玉淑君二人不放,陸太夫人則是拉著嚴家兩位小姐說著話兒。
陸太夫人經年不見自己唯一的這個女兒和外孫外孫女兒,早已樂的合不攏嘴了。又見黛玉淑君並嚴槿嚴楠幾個年輕小姑娘在身邊,更是喜得無可不可的,記憶一下子全部涌了上來,連連說起兒媳女兒她們還是姑娘家的時候的趣事。嚴姑太太原本就愛說愛笑,看到了黛玉淑君和自己的女兒,就想起了自己小時候表姐堂妹在一起作伴的事,也陪著說個不停。陸太太剛開始的時候還不好意思,畢竟是在小輩們的面前,還有自己的兒媳婦坐在一旁,只好在一旁拿帕子掩著嘴偷笑。可是等到老太太和姑太太連說了幾個之後,她也忍不住了,也說起了姑太太小時候的趣事,姑太太听了忙笑道︰「其實都是婉姐姐領著頭帶著我們胡鬧,可是每次被發現後挨罵挨罰的都是我們,她則是一點事都沒有。可是說來也奇怪,就算是這樣,我們還是樂意跟在她後頭玩。」
黛玉淑君兩人坐在一旁听著她們母女姐妹三人說笑,想到了自己姐妹們平日里的玩笑,也是覺得好笑。可是發現在姑太太提過那個‘婉姐姐’後,陸太夫人並太太,連著姑太太自己都略略變了臉色,一時竟都住了嘴不再說話了,直覺就告訴自己里頭一定有貓膩。
晚間的時候,嚴姑太太就帶著兩個女兒歇在了陸太夫人上房的東邊耳房內。因著嚴家姐妹兩個遠道而來勞累不已,所以早早就歇下了。令儀因著有著身子容易疲乏,因此也早就回去休息了。只剩下黛玉淑君二人坐在一旁听著陸太夫人她們三人說話,陸太夫人今兒興致極高,時辰已是不早了也不想休息。黛玉淑君一向早睡,也已經掌不住了,坐在一旁哈欠連天的,陸太夫人見了忙喚她們姐妹兩人的女乃母丫頭服侍她們姐妹倆去休息。
莊嬤嬤並李嬤嬤等人服侍黛玉淑君二人臥好,就都退下了。淑君沒說了幾句就睡著了,黛玉則一直在想著那嚴姑太太,一時竟沒有了睡意了。就在輾轉反側的時候,卻恍惚听到陸太夫人她們在外間細細私語的聲音,「那林小姐和賈敏倒真有兩分相像,只是看起來這母女兩人的氣韻卻是迥然有異的。」這似乎是嚴姑太太的聲音。
「黛玉丫頭的容貌性子更像她爹爹多了些,確實不太像賈敏。倒是淑君丫頭,挺有幾分阿玫的品格的。」
「玫姐姐的性子自然是極好的,要不然的話婉姐姐在的時候也不會和她處得來了。媽,姐姐,這些年有沒有見過婉姐姐的兒子?」
黛玉一听這話,心里暗忖︰那‘玫姐姐’說的自然就是淑君的母親了,那‘婉姐姐’是誰?不會就是那故去的大舅母吧想著忙又往床沿邊上靠了靠,希望能听著真切些。
「阿婉的那個孩子,你哥哥倒是在外頭見過兩次的,听說光看外頭的樣子倒還好,只不過這性子到底怎樣就不清楚了。听說雖則上過幾年學,卻並不上進,現捐的是個同知,如今只在他叔叔家住著幫著料理些家務,依我看來竟是糟蹋了。不過他娶得那個王家的媳婦我和你嫂子倒是見了兩次,倒是個精明的。」
「她們王家還能有傻的不成?聰明人都在她們家呢只是可憐了我們家老太太,往日里就是最疼愛婉姐姐,如今年紀大了,更是時常惦記著這個連面都沒見過的外孫子的。」
「這也無法,那個孩子怕也不知道這里頭的事的,婉姐姐故去的時候他還沒記事呢,自小又是史太君帶大的,家下人肯定是不會多嘴的。」只听陸太太嘆了口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