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听了這話,也不言語,只是向鳳姐兒揚了揚頭示意請進來。
一屋子的人都安靜了下來,都想看看這陸家來的什麼人。
黛玉亦是松了口氣,不由得心里碎碎念道︰老天保佑,人快走,飯快吃,戲快唱,天快黑,中間別出ど蛾子。這樣的生日,可真是不好過啊
不一會的功夫,鳳姐兒就帶了四個媳婦進來,自家的婆子捧著抬著些匣子箱籠走在後頭。
黛玉淑君一看就知道這四位媽媽是陸家常出門的,也就是曾往自家去過的那四個,穿戴打扮和主子無異,待人接物滴水不漏。黛玉見是這四人,也就安心了。
不過這心剛剛放下沒一會,就又驚異起來。這四位媽媽認人識姓竟一認一個準,除了熙寧、湘雲並史家的五位姑娘,其他一個都沒有錯。要說賈家的人,畢竟也算是見過一兩面的,記性好些也是有的,可是其他人麼,黛玉實在是覺得不可思議了。
不止黛玉,連著史家的兩位夫人、薛姨媽並史夫人都訝異起來。
要知道,自賈家和嚴家不再來往之後。這嚴家的生活圈子和賈家的生活圈子也都漸漸疏離了起來。照如此算來,這王、史、賈三家和陸家起碼也有十多年不曾走動過了。就算這四位媽媽是陸家的老人了,自小就是跟著主子見過這幾家的人的,可是也十好幾年過去了,這幾位夫人的相貌必也是有些改動的,奇怪她們怎麼還能認識呢
唯有賈母,貌似一點都不奇怪陸家的媽媽認識眾人,略略寒暄了兩句就笑問起那四位媽媽,「怎麼不見你們家太太並少女乃女乃?我今兒只請了幾家老親,想著大家伙在一處熱鬧熱鬧。」
這話也確實,賈母只請了王、史、陸三家,那薛家也就不算了。只不過,那陸家可從來沒有把自己歸到賈家那一堆去。人家也是金陵城里數一數二的人家,卻並沒有沾染上什麼「護官符」之類的東西。
坐在靠近賈母一些的杌子上的媽媽忙站起身來笑回道︰「回太夫人的話,林小姐的生辰我家太太原本說是要來的,只是因著我們家的表少爺今兒出場,太太也就不得空了。因此請林小姐哪日得空了,只管往我們家去,老太太、太太親自補請林小姐。」
淑君一听這話,倒是略略的松了口氣,可是不免又緊張了起來。
「既是今兒貴府上表少爺出場,你們太太有事要料理那也就罷了。只是我那外孫女兒怎麼不來,這一向她可少來。」賈母听了這話略有些埋怨道。
「我們家大少女乃女乃如今有孕在身,老太太、太太寶貝的什麼似的,平日里除了大夫說要走動走動,生產是能順利些,所以每日里遛兩趟只外,一步路都不許多走的。前些日子難得說是想吃蜜餞,外頭又買不到那種口味的,廚子做得又不地道,還是借了林小姐的廚娘,這才做對了味道的——這兩日又是春寒料峭的,時節不好,便更是不出門了,只一心養胎。我們老太太說了,我們家大少女乃女乃是太夫人的嫡親外孫女兒,只有比她更疼大*女乃的,自然是舍不得大*女乃這麼車轎顛簸的。因此讓我們向太夫人告個罪,等我們家大*女乃誕下小少爺,再帶著小少爺一起來給太夫人請安。」
「只告訴她好生保養,要吃什麼用什麼只管往我這來拿。」賈母听了這話也不置可否,只是又連連囑咐道。
「是,太夫人,我們回去必會稟告老太太、太太、少女乃女乃知道。現下少女乃女乃什麼東西都是趁手的,年前少女乃女乃娘家也送來了整兩船的東西,我們家老太太還說笑呢,說是親家太外道了,這麼多東西足夠我們家少女乃女乃生三四個哥兒姐兒的了,把我們家少女乃女乃都說紅了臉了。」陸家的這個媽媽話未說完,自己已是帶了五分笑意了。
眾人听了這話心里雖是驚訝,但是面上還是要附和著干笑了幾聲。
黛玉淑君對看一眼,也是想笑,這個媽媽可真是一點兒虧都不肯吃。
賈母點了點頭,轉身問向鴛鴦什麼時辰了。
鴛鴦身上帶著鐘表,取出一看,忙回道已快午初了。
賈母听了這話,便想鳳姐兒嗔道︰「風哥兒也不提點我,都這個時辰了,都沒有叫親戚們入席。」
鳳姐兒忙順道鋪台階笑道︰「我真是該打,只顧著自己說話取笑,竟把今兒最最要緊的事兒都忘了,老祖宗大人有大量可千萬不要和我計較。」說著就過來扶著賈母起身。
眾人見賈母起身了也忙都站了起來,賈母一面往下挪一面吩咐鳳姐兒叫賴大媳婦請四位管家娘子好生吃酒去,一面又喚過黛玉跟在自己身邊。
那陸家的四位媳婦也不多加客套,只是謝過賈母。
黛玉並鳳姐兒一邊一個扶著賈母,後頭逶迤的跟著眾人,一徑到了前面花廳上,此時早已是準備就緒只等眾人入座了。
入座時,眾位夫人、太太又不免推讓一番。看得淑君、黛玉二人直冒火,論說起來都是自家親戚,大不了按照官階、年歲大小排下來也就是了,做什麼要這麼麻煩,推推讓讓的,要到什麼時候才是頭。
到最後還是賈母坐了上面一席;左邊下手一席,依次是保齡侯史鼐夫人、忠靖侯夫人史鼎和王子騰夫人;右邊下手一席,是薛姨媽、邢夫人和王夫人。尤氏、鳳姐兒並李紈只是虛設了座位,但是並不敢坐,只在一旁伺候著。
旁邊廳上,皆是一椅一幾,這才是眾姐妹的位置。尤氏親來這邊廳上伺候眾姐妹,只把黛玉按在了上席,黛玉只是不肯。
尤氏笑道︰「這可是老太太的意思,早就說好了的,今兒你是壽星,你最大。你要是不坐,我且告訴老太太去,叫老太太親自來讓著你。」
黛玉听了這話,只得坐了。姐妹們倒是比那邊正廳上好伺候多了,按著年歲,兩邊依次排開,眾姐妹互相參差著坐,看起來不錯,只是兩邊一瞅,連個說話的人都沒了。
一時眾人入座開席,鳳姐兒又用小茶盤托了戲單過來,請黛玉先點。
黛玉剛要推月兌,鳳姐兒就笑道︰「你是壽星,這沒什麼不妥的。」說著又向黛玉點了點頭。
黛玉答應了,便隨手點了一出吉慶戲文。
不一會的功夫,外頭就已「依依呀呀」的唱了起來,只是剛上了兩道菜,鳳姐兒又過來請黛玉過那邊去,說是要把盞。
鳳姐兒瞧黛玉愁眉苦臉的,忙攜著黛玉一面走一面笑道︰「快別這麼著了,索性也沒幾人,快點完了也就是了。再說了,沒人會要你喝酒的,再不濟,還有我跟著你不是。」
黛玉點了點頭,硬下頭皮到了正廳。幸好正如鳳姐兒說的,眾人知道她年紀小,都不命她喝酒,只是史家兩位夫人並史夫人拉著黛玉說上了許多有的沒的。黛玉不由得心中納悶,那麼好的戲文你們不看,看我做什麼,我頭上又沒有銅錢。
不過總算慶幸的是,還知道叫人取張椅子來給黛玉坐下說話。只是這一坐下,黛玉就不得起身了。一會兒,又叫丫頭們把黛玉的匙著取來。黛玉就坐在史鼐夫人的席上,直到一席終了眾人更衣。
更衣畢復又入席時,黛玉的位置又挪到了賈母席上,只陪著賈母一道看戲,又是女先兒說書,又是雜耍百戲的,好不鬧熱。
直到差不多申正的時候,史家兩位夫人便要告辭了,賈母听說,也不強留。大家又讓了一回,王夫人邢夫人親自送了出去。接著史夫人略坐了一坐也就告辭了。
史、王兩家走後,旁邊廳上眾姐妹們也都過來這邊坐了,一道看戲,又一道領了晚膳,還是賈母有些乏了,這宴席才算終了。
黛玉淑君湘雲三人回沁芳院時,這里的席面也已散了,只是一院子的酒氣還在院子上空漂浮著,只是散不去。莊嬤嬤李嬤嬤正和天影她們把桌椅板凳餐具收拾好,明天好還給鳳姐兒。
原來黛玉在自己院里設了流水席,就設在兩邊的廊子上,款待自己院里並那些交好的大小丫頭、嬤嬤們,其實差不離也是人人都有份兒了。席面雖不豐盛,但也是有酒有菜有果子,眾人可以隨意吃喝,再不濟些的一碗壽面兩口酒還是有的。眾人只要不用伺候就可以過來玩上會子,因此便都輪流過來取樂。
黛玉三人一進了屋,湘雲就笑道︰「早知道我就留在這兒不往前面去了,這里肯定熱鬧的很的。」
「可不是,可熱鬧了。我也偷偷往前面花廳里去偷瞧過,一點意思都沒有,就那麼干坐著看戲,哪有我們這劃拳、拇戰、吃酒來的開心。」女蘿得意道。
「真的嗎?你們都玩什麼了,告訴我听听」湘雲一听女蘿如此說道,忙湊上去要女蘿好好講講今兒的事。
女蘿雅芙鶴翎幾個,忙嘰嘰喳喳的告訴湘雲淑君兩個,今朝怎麼怎麼樣的。
黛玉光了一眼四周,問道︰「怎麼不見疏影?」
「姐姐醉了,其實她滴酒未沾,就聞著這氣兒就這麼醉了。」若榴蹦出來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