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以來,天影幾人與陸管家打交道的機會很多,漸漸的,這幾個丫頭也已經很自然的把陸管家當做自己人了,有什麼事情,不消提醒不消囑咐,自然而然的就會想到陸管家。
「這倒也是,陸管家是自己人,又可靠又能干,請他幫忙自然是再好也沒有的,只是實在是太過麻煩人家了。」天影點頭向黛玉說道。
雲裳听了這話也是連連點頭,「只可惜咱們京城里頭沒有得用的人,其實倒是可以自家;里帶幾房人過來的,左右有了新宅子,也得有自家人看著才好。陸管家好是好,只是他必也是忙得很的。」
女蘿听完這話一臉無所謂道︰「要我說你們兩個還是太過仔細,太過見外了,不說咋們家和陸家的關系,且說陸管家是咱們鋪子里的股東,這托他辦事也不為過的。」
「雲裳說得對,咱們到底還是得有自己的人做起事來才便當。當時我們過來的時候也沒有想過這麼多事兒,也就沒有準備,不過也就是這段時日罷了,等到米行里頭的人回來了,人手自然也就有了。」黛玉也是覺得陸管家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不說陸府里上下都要他來打點,就自己這零零碎碎的事物已是不少了。徐淞又剛來,還未模清里頭的關竅,也是使不上力——
黛玉眾人一徑進了寧府,早有尤氏可卿帶著丫頭僕婦候著了,眾人見過,尤氏攜著黛玉淑君進了尤氏上房,說了會子話,尤氏就讓可卿帶了她們姐妹二人自去說話了。
一出了尤氏上房,淑君就要領著天影她們去賞花去了。
「你不知道,姐姐早就念叨著你們府里的桃花、杏花必是開了,心心念念著要過來賞花呢」黛玉向可卿笑道。
「大*女乃早說等開了春要請老太太、太太、嬸子、姑姑們來賞花的,只是前幾日咋暖還寒的,時氣不好,花也都稀稀落落的只開了兩枝,也沒什麼好賞的,因此就擱下了。誰知就這兩天,天氣陡然一暖,這花骨朵兒竟全開了,連那東北角上的幾株梨樹都開了花了,今兒秦姑姑正好拔了個頭籌先賞一賞。」可卿听了這話拉著淑君笑道。
「我估模著你們府里的景致在這京城里也算是頭一份兒了,比起南邊也不遑多讓的。你且和妹妹說話,我們啊,看花去了」淑君說著就要走。
可卿忙囑咐婆子們好生跟著,淑君回頭笑道︰「不妨事,這路我們熟著呢」說著就一徑走了。
可卿到底還是不放心,囑咐了婆子們跟了上去,又命去小廚房里取些點心、茶水跟在後頭伺候著。
「秦姐姐性子隨和,你不必這麼太過仔細的。」
「秦姑娘的性子確實好,只是這越是性子好,我便越是不能委屈了她去。對了,多謝你托鳳丫頭送來的核桃,我也揉了,只是還揉不慣。」可卿挽著黛玉邊走邊說道。
「謝什麼,你覺得好就好,左不過是玩意兒罷了。」
「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更要謝你,就連一件玩意兒你都想著我的.而且這在你我可能是一件玩意兒,不過在有的人看來可是寶貝呢這東西看似不打眼,可是卻時興著呢,凡是自覺有些身份的人都喜歡把玩把玩,有的是就這麼揉揉,有的是在這核桃上雕出花樣兒來穿成念珠拿在手里。花樣兒多著呢就這麼一來,這核桃的價值就這麼翻上了幾番,也不知是積了什麼德,竟能有如此緣法」可卿的語氣雖則一如既往的淡然,可是卻掩飾不住那一絲寂寥。
「這是怎麼了,好好的又感嘆了起來。要不我們也去賞花去,心里也能敞亮些」黛玉也是納悶,這可卿原本已是好了些了,這幾日不見怎麼又落寞了些了。
「不去了,左不過就是些花,也不是沒有見過的。再說了,現在看著繁花似錦,不過兩日就又是凋零了,還不如不曾見過。」說著話兒兩人一起進了內室。
「這是我們的不是了,早知道可卿姐姐這麼多愁善感,悲春傷秋,我們就不提賞花的事了。」黛玉在椅子上坐了,看著可卿笑道。
「什麼悲春傷秋,我可沒有那般頹廢的。只是被這滿眼的花團錦簇迷了眼罷了,再看看自己,就像那開到花事了的荼靡,已經再沒有退路了。」可卿坐在妝台前看著鏡子里頭的自己嘆道。
「花開總有花謝,不過是早晚而已,沒有誰能越過這過程去,不管是花還是人的。」黛玉走到可卿身後扶著可卿的肩頭緩緩說道。
可卿看著鏡子里的黛玉,又伸出手來拍了拍黛玉的手笑道︰「我竟沒有妹妹看得明白不過妹妹這話說得忒早了,畢竟妹妹還小呢,就像春日暖陽下園子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而我卻是那在北風還緊時就著急開了的花朵,此時早已過了全盛之期,眼看著就要凋零了。這花一落,風一吹,還不知道會落到什麼淖泥渠溝里去呢」
「可卿姐姐這可是越說越不在譜上了,咱們怎麼就只能像花兒呢?依我說,咱們該拿那些四時常綠的松樹柏做比較呢」
「連孔子都說過‘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到底是你底氣壯境界高了。」可卿牽過黛玉坐在了榻上笑道。
「什麼就我境界高了,只是我也知道一個道理,‘風物長宜放眼量’。」
「風物長宜放眼量,妹妹好胸襟。」可卿酌字酌句念了一遍又打量了黛玉兩眼笑贊道。
「可卿姐姐就不要打趣我了,只是我來倒是有一事想請問姐姐。」
「有什麼事你只管問就是了,凡是我知道的必是會告訴你的。」
黛玉點了點頭,「不知道姐姐有沒有听說過吉慶行馬老板的事情。」
可卿點了點頭,又起身拿過那對兒核桃道︰「听說過一些,妹妹怎麼知道這號人物的?」
「只是偶然听說的,只是知道的不盡不詳的,我想著既是有名兒的人物姐姐這應該知道的,便想著來問問姐姐。我知道姐姐雖久在這深宅大院里,可是這眼楮耳朵卻並沒有關上。」黛玉笑道。
「確實是沒有關上,不過也就是听個熱鬧見個世面罷了」可卿在黛玉腮上擰了一把又笑道︰「其實說起來,我倒是挺羨慕那位馬老板的,雖則上前半輩子苦了些,可是現如今也算是熬過來了,也是活得有滋有味兒的。雖說開了間鋪子,行動多少也要受些管制,可是那麼多人護著她,也沒有大的委屈能給她受了去的。況且現如今又受了內務府的重用,擔了一多半的宮廷供奉在身上。別說那些行商坐賈了,就連這家這樣的侯爵世家都不敢小覷了她去的。」
「我想問的就是這個,這馬老板的靠山到底是什麼來頭的,我知道她以前淪落過風塵,只是——」
「你這丫頭,真不像這麼大年紀的女孩兒家,竟什麼都敢說,什麼都不忌諱,什麼都知道」
「我知道姐姐也不是一般人兒,所以也就在姐姐面前,才敢這麼說上兩句的。」黛玉听了這話賠笑道。
「我知道,要不然你也不會巴巴的來問我了,那邊的鳳姐兒應該也是知道這些事兒的。」可卿拍了拍黛玉的手,頓了頓又道︰「你只道是那馬老板曾經淪落風塵,卻不知道她其實並沒有完全走到那條道上去,她並不是家ji、船ji或是梨園色藝,也並沒有入了賤籍去,反而是有點像前朝的舊院南曲,妹妹明白我的意思嗎?」。可卿見黛玉有些晃神,因此問道。
黛玉點了點頭,舊院,明末清初時極富盛名艷名遠播的秦淮八艷不都是舊院歌ji嗎?不過再一想馬老板是由她養母劉三娘撫養長大的,不就正好應了舊院中,年齡大了的歌ji領養個女兒,悉心培養,女承母業的例了嘛
可卿又接著說了下去,「听說那馬老板的養母老早前是教坊司‘樂籍’的官ji女樂,後來月兌籍從良嫁了人,只是不知後來又出了什麼事又自那家人家出來了。現在教坊司已經被廢除了,估模著妹妹也沒有听說過。」可卿見黛玉點頭又道︰「教坊司的官ji姿容絕佳,才藝也出眾,算起來在她們那行里應該算是出類拔萃的了。說起來也有些啼笑皆非,這入了籍的官ji女樂凡是入了籍就要納稅,俗稱教坊花粉錢。如果想要從良,那手續可是極為難辦的,只是不知道這劉三娘到底是為了什麼又一腳踏進這行里的。再說這劉三娘後來又收養了馬老板,悉心培養,及笄之年就在蘇州一鳴驚人,受盡了追捧。不過那養母眼界極高,很少有人能入了她的眼去,不管你權勢大小有多富貴,看不上就是看不上,一點兒價都不談的。而且即使有幸被看中了,也只是唱曲起舞、彈琴作畫,只是以藝事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