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淑君眾人原本以為賈赦兄弟二人並賈珍今兒傳臚的時候必是會知道慕軒上京考科舉的事情的,畢竟凡是中選的這些進士們,祖上十八代都是會被挖出來說道說道的,他們都在朝里,三年一度的大事,自然也會湊個熱鬧的。
因此黛玉二人那天那天去陸府的時候,就已經和眾人商量好對策了,其實也不過就是借用湘雲的話︰慕軒是想靠自己的本事一展才華,不願倚靠外祖家的權勢里上下打點。雖然這件事能往好說也能往壞說,但是黛玉她們知道,但凡慕軒登科,這件事也只有往好了說的份,所以倒真是絲毫不擔心,都在黛玉淑君的掌控之中。
只是唯有讓黛玉她們失策沒有想到的是,賈赦幾個雖是上了朝參與了這檔子盛事,可是下朝回家了之後,卻並沒有一點兒反應。黛玉這心里不禁七上八下的覺得有些不對頭了,這搞什麼花頭經呢
其實黛玉眾人基本上都考慮到了,只是萬萬沒有想到是這三人對科舉一點兒都不上心。
黛玉想不通了,賈赦、賈珍二人不上心也就算了,這二人都是武將,雖說沒有安邦定國的本事,可到底是武蔭之屬,比起狀元,肯定沒有武狀元來的讓他們側目。再加上慕軒的名次雖然不錯,可到底是第三甲,前頭有一甲二甲十三人,風頭正盛,若一時沒有注意也是正常的。
可是賈政這家伙好歹是個文官,又是個酷愛讀書、喜歡經濟仕途的人,怎麼竟也完全不上心呢?
不過黛玉不知道的是,其實賈政不是不上心,而是對科舉太上心太在意了。原本榮國公在世時就是最喜歡這個愛讀書的孫子,也一心要他科舉出身,學習上也也多是側重應付科舉的學識。只是沒想到賈代善臨終時遺了一本上奏天听,皇上額外賜了賈政一個主事之餃。雖說順遂,可是賈政心里頭到底也是留下了一個疙瘩,埋下了一顆種子。這些年來,每當殿試、傳臚,他心里的那顆種子就開始發芽,破土而出的那一瞬間都在提醒他,他不是科舉出身。
也許在旁人看來,是不是科舉出身並沒有什麼要緊的,況且賈政雖不是科舉出身,但也一里一里的做到這個位置了,也沒什麼好怨的了。可是只有賈政知道,不是科舉出身,在這個朝里有多難。雖說交好的親友也有好些,可到底都是一些閑職,已是沒有什麼實權了。而這朝里絕大部分的人都是科舉出身,恩師、同年之類的數不勝數,雖然不敢放在門面上,但是背地里早已分了派系了。唯有自己,無依無靠,連牆頭草都算不上的,畢竟牆頭草總還有兩邊給他倒。
下半晌的時候,黛玉淑君三個正湊在小書房里看著天影在拿夾剪夾著銀錠,其實黛玉淑君二人都是司空見慣了的,只是湘雲從來沒有見過這些東西,頓時興趣十足。
「天影,讓我試試好不好?」湘雲見天影這麼利落的使著夾剪,摩拳擦掌道。
「雲兒你給我仔細著,這東西可是要些巧勁兒的。」淑君說著便站了起來,和天影一邊一個扶著湘雲。
「不妨事,沒這麼粗笨。」湘雲擺了擺手笑道,說著就一手扶著剪柄,斜簽著身子猛然坐了下去,只是這一打滑,就跌了下來,幸好淑君天影二人在一旁扶著,這才沒有摔著,三人都嚇了個臉色蒼白。
「怎麼樣,有沒有扭到腳,手呢,有沒有傷到?」黛玉坐在一旁也是嚇了一跳,忙彈起來給湘雲查看身上。
「沒事,沒事,只是這剪子怎麼活了呢,好大的力氣」湘雲定了定心神,撫著夾剪笑道。
「你趁早歇歇吧,這麼剪,還把牙磕掉了呢還是讓天影來吧,咱們在旁邊看著就是,沒的添亂,打擾了她。」淑君把湘雲按在了一旁的凳子上道。
「雲妹妹知道就行了,也不必真的就要會的。想當年,天影也學了好一陣子才模清了里頭的關竅的。」黛玉遞了杯茶給湘雲勸道。
湘雲向黛玉淑君二人笑道︰「你說這人怎麼能這麼聰明呢,能想出這樣實用的東西來。要不是見天影使了,我還真不知道原來散碎銀子是這麼來的。」
湘雲這話剛落,只見天影在隨身的一個小牛皮口袋里取出一個描繪著福祿壽三星小紅木匣子,打開一看,原來是一把桿秤,頓時就又新鮮了起來,「天影,你拿這桿秤是要稱銀子嗎?這個想來容易,教教我好嗎?」。
「你這丫頭,怎麼什麼都這麼好奇?這是戥子,專門稱金子銀子這些貴重東西的。不過你別看它小就不放在眼里,這可不比那夾剪容易的。」淑君在湘雲額頭上點了一下笑道。
「真的嗎?我瞧瞧。」湘雲小心翼翼的接過天影手里的戥子細細地看了兩遍驚嘆道︰「好精致東西,這是象牙嗎?」。湘雲模著秤桿問道。
「是,這秤桿是象牙的,這戥子盤和砣都是青銅的,這是我十歲生辰時小姐送我的。」天影滿臉笑意的回道。
「這怎麼用?」湘雲往天影身邊湊了湊問道。
天影剛想回話,只听外頭莊嬤嬤進來,說老太太那邊又請,又壓低了聲音說了一句,「徐少爺進府了。」
黛玉淑君二人登時精神了起來,整理了衣裳要外外頭走。
「姐姐,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我怕管不住我這張嘴,冒冒失失的說錯了話反倒壞了姐姐們的事,我就留在這陪天影好了。」湘雲听了莊嬤嬤的話一時有些不高興,撇了撇嘴,忽然之間眼珠子一轉,想出了個好主意。
「你這個鬼丫頭,是想留在這里玩這些東西吧不去就不去吧,只別添亂才是。」黛玉在湘雲腮上擰了一把,半恐嚇道。
「知道了,我必定輕拿輕放,絕不弄壞了天影的寶貝的。」
淑君此時也沒工夫和湘雲說話了,只是拉著黛玉一徑往賈母上房去。
「妹妹,我怎麼有些緊張啊?從來只看她們演戲,自己只有看戲的份,哪知這戲也是不好演的。」淑君嘴上說著,挽著黛玉的手都不自覺的緊了兩分。
「姐姐安心,待會你只管帶著眼楮,帶著耳朵,听著徐表哥的,瞧著我的,有我們在,你怕什麼」黛玉握著淑君的手安慰道。
「嗯,知道了」淑君朝黛玉眨了眨眼楮笑道。
黛玉二人一徑到了賈母上房,此時賈母正坐在上首,邢夫人、王夫人坐在下首,鳳姐兒垂首站在邢夫人身後,徐淞正背對著門站在當地。
黛玉淑君一進門,賈母就連聲喚二人坐到自己身邊,滿身滿臉的摩挲著淑君笑道︰「君兒,你哥哥中了第三甲第二名,還被選中庶吉士了」
「恭喜姐姐了」賈母話音一落,黛玉趕緊握著淑君的雙手賀喜。
徐淞也馬上接口道︰「恭喜秦家表妹了秦表弟讓我代他先來報喜,好讓大家伙都高興高興。」
淑君一臉訥訥的想笑又笑不出來,想說又說不出來,黛玉的心都吊到嗓子眼了,她自己也是急了個半死。
倒是賈母捧著淑君的臉笑道︰「到底是年輕小姑娘家,沒有經過什麼事兒,這麼一下就歡喜住了。」說著就把淑君按在了自己懷里,百般贊慕軒不絕口,黛玉淑君並徐淞三人這才略略安心。
邢夫人並鳳姐兒也連聲夸贊,有的沒的說了兩車的話。唯有王夫人,雖也面有笑意,只是那些恭維的話到底說不太出口。
正滿堂歡聲笑語之際,只听外頭小丫頭通傳,說是大老爺、二老爺並璉二爺來了。屋里眾人除了賈母和原本就站著的徐淞,其余幾人都站起身來。直到賈赦幾人進來各自見了禮,這才依著規矩坐了下來。
「你們也知道了吧,咱們慕軒中了進士了,可真是大喜啊」賈母眯著眼楮滿臉笑意的向賈赦賈政席上揚了揚下巴笑道。
黛玉淑君並徐淞听了這話,俱是在心里直搖頭,這鼻子眼楮還沒見過呢,就咱們咱們的了
「是,已經听璉兒說起了,真是大喜事,這秦家外甥還真是有本事,這麼不聲不響的就中了進士了。」
黛玉一听這話里的酸味,就知道賈赦必是沒有看到賈母剛剛的眼色。果然賈母看了一眼賈赦又摟了摟淑君嗔道︰「你們還是嫡親的母舅,這麼大的事情都不上心。」
賈赦听這話轉頭看了看賈政,兩人都是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黛玉心里暗樂不已,這兩人到底是怎麼長大的?
「你們也不必不好意思,以後多上點心也就是了,到底是咱們家的人,我嫡親的外孫,你們嫡親的外甥。今兒若是你們上朝時知道了,也能及時去瞧瞧,看看慕軒有沒有什麼不妥之處,畢竟還是年輕,總有不備的地方。淞兒雖好,只是到底沒有經過官場中的這些事兒。」到底還是賈母自己給了這個台階,只是這話,就值得思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