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那夜的長談之後,淑君算是真真放下心里的這塊石頭,回到了以前那個不知愁滋味的小丫頭了。
湘雲很是驚訝淑君一夜之間怎麼就能有那麼大的改變,一日恰巧淑君午睡,只有黛玉在身邊,于是湘雲跟黛玉提起這事兒,直道羨慕淑君的性子。
黛玉見湘雲一臉艷羨的表情,好笑道︰「你還用羨慕姐姐?論起豁達樂觀,你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深蘊‘風力掀天浪打頭,只須一笑不須愁’的道理的,我們是再不及你的。」
「林姐姐又笑話我,我那是沒辦法罷了,倒是林姐姐才真正樂天呢」
「開心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雖然也有煩心事體,可是終究‘東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哪有四方黑沉沉’的呢」
「林姐姐這個比方有趣嗯,我也有一句,‘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姐姐看怎麼樣?」
「極好的話,比我的齊整多了。」黛玉頓了頓又笑道︰「我又有了一句,‘天有無情災,人有回天力’。」
「嗯」湘雲微一躊躇,「現成的話,我就撿來用了。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你們兩個做什麼呢?是在聯詩嗎?」。湘雲話音剛落,只見淑君帶著盈盈笑意挑起簾子站在了門口。
湘雲快走到門口,一面拉著淑君進來坐下,一面把自己跟黛玉二人說的那幾句俗話諺語告訴給了淑君知道。
淑君細細听了也是笑道︰「你們好興致,會樂,我這幸虧醒的早些,要不可就錯過了。依我說這些話里,還是妹妹的那句‘哪有四方黑沉沉’有趣,真難為你怎麼想來的。」
湘雲听了這話連連點頭,「可不是,我說的那些都是有出處典故的,也不稀奇的,倒是林姐姐的那句話,細細想來越發有趣了。」
黛玉一听心里暗樂,這哪是自己想來的,不過是偉人的名言罷了。
淑君雖然嘴上和黛玉湘雲二人說著話,可是心里卻早已思忖上了,「我也有一句,‘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黛玉忙接口道︰「不管風吹雨打,勝似閑庭信步。」
淑君正在默念之際,只听湘雲笑搶道︰「我來,我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湘雲話音剛落,淑君就開口接道︰「寒山問拾得︰世間有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騙我,我如何處置乎?拾得曰︰你且忍他、讓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過幾年你再看他。」
「好險,我還以為姐姐要把那‘彌勒菩薩揭’一道說了呢」黛玉見淑君止了嘴忙拉著湘雲笑道。
湘雲卻不與黛玉一起取笑,而是徑自接道︰「誰道人生無再少,門前流水尚能西,休將白發唱黃雞。」一面說便一面笑著起身往淑君身後躲去。
「你個壞丫頭,該著我先說的。」黛玉見湘雲接著了,忙站起來跺腳埋怨,卻並不追她,而是趕緊接了起來,「但得夕陽無限好,何須惆悵近黃昏。」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黛玉那個「昏」字還沒有說出來,湘雲已是開口了,一面念又一面往書桌方向跑了過去。
「雲兒,你這個促狹丫頭,搶完玉兒的又搶我的,看我待會怎麼收拾你。」淑君見又被湘雲搶了去,又是好笑又是好氣,也不敢怠慢,忙站起來接口道︰「勝敗兵家事不期,包羞忍恥是男兒。江東子弟多才俊,卷土重來未可知。」
「可上九天攬明月,可下五洋捉鱉。」黛玉緊繃著神經,淑君一說完就開口道。
「一簑一笠一扁舟,一丈絲綸一寸鉤。一曲高歌一壺酒,一人獨釣一江秋。」湘雲見黛玉一副生怕又被自己搶了的緊張樣子,笑的握住了胸口,高聲嚷出了這首詩。
「雲兒,你看,這麼好的詩這麼好的韻味都被你生生糟蹋了。」淑君白了湘雲一眼又接道︰「千里傳書只為牆,不由使我笑斷腸。你仁我義皆鄰里,讓他三尺又何妨。」
「嗯?秦姐姐這一首有何出處?」湘雲听完問道。
「自然是有出處的,只是待會再說。」黛玉不待淑君說話,就又笑接道︰「日出東海落西山,愁也一天,喜也一天。遇事不鑽牛角尖,人也舒坦,心也舒坦。每月領取活命錢,多也喜歡,少也喜歡。少葷多素日三餐,粗也香甜,細也香甜。新舊衣服不挑揀,好也御寒,賴也御寒。常與知已聊聊天,古也談談,今也談談。內孫外孫同樣看,兒也心歡,女也心歡。全家老少互慰勉,貧也相安,富也相安。早晚操勞勤鍛煉,忙也樂觀,閑也樂觀。心寬體健養天年,不是神仙,勝似神仙。」
「妹妹這又是出自哪的?」淑君听完也疑問道。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淑君姐姐快接,有什麼問題先記著待會再說就是了,這點聰明還是有的。」湘雲不待黛玉開口解釋,已是又接下來了。
淑君听了忙道︰「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
黛玉也趕忙接道︰「心寬一寸,受益三分。」
「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湘雲捏著腔調酌字酌句念道,手里還故意拿起桌上的鎮紙,大模大樣的當做驚堂木重重的拍下。
黛玉淑君二人見湘雲的模樣,頓時都笑得打跌,手指著湘雲就是說不出話來。湘雲自己也已是伏在桌上笑軟了,口里還在斷斷續續的笑說著,「又要嫌我沒有氣韻,我這有了吧,你們又笑得撐不住了。」
淑君笑得直抹淚,嘴里笑罵道︰「誰讓你故意做出這些怪模怪樣的樣子來嘔人笑的。」說著又接了一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黛玉听完笑得直捂肚子,「姐姐真真好本事,都笑成這副模樣了,還記得繼續接呢我也再來一句,‘說說笑笑,通了七竅’。」
兩人說完,都笑等著湘雲再接下去,誰知湘雲還是一徑伏在桌上笑個不住,話也說不清楚。
黛玉淑君二人走過去,只管笑著推湘雲起來,「再往下接呀你不是會搶嘛」
湘雲連連擺手,「不行了,我再是說不出來了,且讓我笑會子。」
黛玉淑君二人又拉著湘雲笑了會子,三人平復了心情,又細細的評論了一回,把一些有疑問的都揀出來解了惑,這里頭唯有黛玉的俱是生僻的。
黛玉用的大部分都是偉人的詩詞,淑君湘雲兩人若是知道,這才是奇事呢黛玉有詳有略的解釋了一遍,只推說是小時候在書上看到的。結果又換來了湘雲的贊嘆︰林姐姐家書可真多啊
「那是自然的了,我也算是見過書了的。可是妹妹家有些書我還是未曾見過,想來都是孤本。」淑君也連連贊道。
黛玉但笑不語,只是開口問道︰「明兒我要出去一趟,姐姐和雲兒跟我一道去嗎?」。
「去,當然去,妹妹去哪我就去哪。」淑君連連點頭道。
「出去?去哪?是陸家嗎?我也可以去嗎?」。湘雲也是同時開口,只不過不同于淑君的肯定,而是疑問。
黛玉搖了搖頭,「不是去陸家,而是我買的地,建的房子明兒上梁。這規矩是主家必須到場的,明兒我得去看看,若是雲兒願意和我一道去散散,那我們就一道去好了,只不過這事要瞞著這府里上下的人才好。」黛玉說著就把自己買了山頭,建了房子的事情又細細的告訴了湘雲一遍。
湘雲听得目瞪口呆的,「林姐姐可真能干,都自己買上了山頭了」
第二天一早,就有陸家的管事娘子坐著馬車來接黛玉淑君。黛玉淑君帶著湘雲回過賈母,正如黛玉所料,賈母並沒有提出讓鳳姐兒或是迎春姐妹一道去。黛玉知道,這是賈母防著嚴家呢其實原本賈母也不大情願黛玉淑君去,更不大情願黛玉淑君帶著湘雲去。無奈已經有人來接了,賈母也不便多說什麼,只囑咐三人的女乃娘好生照顧著。
眾人上了馬車,出了寧榮街,湘雲挑起車簾的一角,小心翼翼的覷著外頭的熱鬧景致,心里別提多開心了。黛玉淑君二人也算是司空見怪了,看著湘雲什麼都覺得好奇,也回想起了以前頭先兩次出門的場景,也是覺得好笑。
「雲小姐也是出過門的呀?怎麼還都這麼新鮮呢?」女蘿打開食盒,取出一小罐蜜餞奉給湘雲笑道。
「呵呵,我是常出門不假,可是一般都有周嬤嬤一道,哪能這麼隨意。你們不知道,听著外頭人家吆喝做買賣,可是一眼都瞅不到,我這心里可真是癢癢極了。」湘雲撿了顆蜜餞道。
「反正周嬤嬤和莊嬤嬤她們在後頭的車上,也管不到咱們,你若是想看就多看會吧不過小心著些,一來這簾子可得當著心,二來也得仔細別把脖子給扭著了。」黛玉瞧著憨憨的湘雲好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