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非夢 弟二卷 第一百二十七章 眼前的黑不是黑

作者 ︰ 薄荷鈴蘭

「不是這個霉爛的‘霉’字,而是‘梅實迎實雨,蒼茫值晚春’的這個‘梅’字,因著現在正是梅子成熟的時候,所以便有人起了這個文雅的名字,也一直沿用到了今天。喏,這就是那個梅子。」黛玉自桌上端過一小碟烏梅遞給湘雲笑道。

「林宗元的這首詩我也知道,只是沒想到這一層。梅雨天,果然文雅好听。不過,還是這烏梅比較得我的心意。」湘雲取過一枚梅子咯咯笑道。

眾人見湘雲如此,都掩嘴笑個不住。

探春瞧著拿著紈扇左一下右一下漫不經心搖著的淑君笑道︰「秦姐姐也這麼怕熱啊這所院子可是冬暖夏涼,到了夏天最最涼爽的。」

「這屋子好是好,涼爽有風,可是這日頭當頭照著呢,怎麼會不熱呢「淑君瞥了一眼窗外道。

迎春姐妹又坐了會子,湘雲把那日里和淑君、黛玉兩人說那些積極向上的詞句的事情一一細說了。探春听了忙抱怨怎麼不叫上她們,這種事兒人多才好玩。

湘雲見探春抱怨,忙笑道︰「又不是誰故意想著要說的,就這麼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起來了,事後想來才是好玩呢所以才記了下來,悶時看看也是尋個緣故讓自己開心開心。」

迎春姐妹走後,淑君湘雲二人又說了會子話便要回屋去了,「咱們走吧,你林姐姐忙著呢,咱們別沒眼色了。」

「姐姐又說這種話堵我了,我看是姐姐怕我讓你找東西才是吧」黛玉走到書桌前笑道。

「林姐姐找什麼呢?我看姐姐只要得空了就要和疏影若榴她們翻書,只是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林姐姐竟也不知道的。」湘雲早對黛玉找的東西感興趣了,只是一直不好意思問罷了。

「你林姐姐凡是不懂的東西就都喜歡刨根問底,最近又迷上什麼木連理了,正在翻看農書習學呢」淑君幫黛玉回說道。

「木連理,什麼木連理?」湘雲听淑君這麼一說,也有了興致。

「罷了罷了,我忘了你也最是個好奇的了。既這樣,你就留下來陪你林姐姐吧,我正好回去洗個澡。」淑君說著就一徑打起簾子走了。

「林姐姐,什麼是木連理,給我看看呢」湘雲急切道。

「其實這木連理就是把一種植物的枝條或是幼芽嫁接到另一種植物的睫葉或是根上,讓這兩種不一樣的植物長在一起的這麼一種方式,出處在這里。」說著就在書桌上的那幾摞書里翻出了《金石錄》,翻到一頁指給湘雲看。

「漢武都太守漢陽阿陽李翕西狹頌,‘翕嘗令澠池,治崤嶔之道,有黃龍、白鹿之端。其後治武都,又有嘉禾、甘露、木連理之祥。皆圖畫其像,刻在石側。」湘雲看著黛玉所指的地方逐字逐句念道,念完之後卻更是疑惑不止,「林姐姐,既是這麼說,這木連理可算是祥端了,怎麼現如今也能人為了嗎?」。

「正是這話,其實這法子也是古已有之的。」說著又翻出了《氾勝之書》、《齊名要術》、《群芳譜》、《花鏡》等書給湘雲看。

湘雲看了《氾勝之書》里頭用十株瓠苗嫁接成一蔓而結成大瓠的方法之後就明白了,不由得笑道︰「我知道移花接木這個詞,可是從來都只知道這隱喻的是人暗中用手段更換人或是事物來欺騙他人,卻從來沒有想過這字面上的意思。」

「人常常就是這樣,眼前的事情總是看不分明想不清楚,卻喜歡按著自己所想給出定義,時日久了,世人便連這樣事物的原本面貌都不得而知,平白混淆了黑白。」黛玉听了湘雲的話有感而發道,尤其是在這個時代,事物的對錯黑白更是沒有那麼純粹的,這是真正成王敗寇的世界,人的生命在這里真正的成了滄海一粟,宇宙八荒,上下千年,就像山水畫中高山大河一角那如豆的人影。腦子里更是突然閃現了一句歌詞。

「林姐姐說的是,不過這這古時候的人可真是聰明,居然能想出這樣的法子來種地,看來莊稼人也不是那麼容易當的。」湘雲連連贊道。

「雲兒說的是,你看他們雖然只是播植耕稼的人,臉朝黃土背朝天的,只要會種地就是了。可是要知道,這種地二字說來容易,卻也不是容易的事呢要知天相,還要識地理,更要有人力甚于造化的本事,也不是旁人能做得了的。」

湘雲點了點頭,「林姐姐說的是。」說著也不問黛玉為什麼對嫁接之術有了興趣,只是隨手抽出一本書,坐到一旁窗下自看去了。

黛玉、疏影、若榴三人這邊,一面翻書一面不停的做著筆記,有時還要討論上幾句。

一時小書房內靜逸無比,連天影、玲瓏她們進來奉茶都是輕手輕腳的,生怕吵著了眾人。

「小姐,這‘棔’是指的什麼樹?」若榴忽然抬頭問道。

黛玉眾人忽然听到聲響俱是唬了一跳,好一會才定下心神。湘雲快步走到若榴身邊,看了看若榴手指的那個字笑道︰「這就是如今俗稱叫做‘明開夜合’的樹,我上回看歷朝文選的時候也見過這個字,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樹,便想查一查。正好寶姐姐在,她說不用查,就告訴了我這個。我不信查了一查,果然不錯的。」

「明開夜合?俗名叫明開夜合的樹可不少,這到底是哪個?」若榴瞧了瞧湘雲,又瞧了瞧黛玉,疑惑不解道。

「啊?有很多叫明開夜合的樹嗎?」。湘雲一愣道。

「是呀,合歡樹俗稱明開夜合,衛矛也叫做明開夜合呀」說起花木,若榴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哦,對了,我想起來了,就是合歡樹。合歡樹日落而合,日出而開,用這個名字真是恰當的很的。只是不知道那個衛矛是什麼樹,我好像並沒有見到過。」湘雲听完若榴的話,突然想起了自己查看到的內容忙說道。

「嗯,我好像也確實沒有在這里見過衛矛,衛矛是一種夏天開花的樹,開的是淡淡的黃綠色的小花兒,是一簇一簇的。到了秋天,會長出粉紅色的果子,足足能掛兩個多月呢這期間會引來很多鳥雀的,別提多漂亮了。」若榴卯足了勁向淑君解釋道。

「榴丫頭,在你眼里難不成還有不漂亮的花嗎?」。靜客正好端了一大碟子果子進來,听到了若榴的話打趣道。

若榴听了這話,想了了片刻才傻笑道︰「呵呵,好像是沒有。」

「听若榴這麼說,那衛矛確實挺漂亮的,只是不知道稱作明開夜合有什麼典故沒有?」湘雲還在計較著那個名字。

若榴偏著頭思索了片刻,又拿眼神去看黛玉、疏影,黛玉疏影二人看著若榴相視一笑,「這是你的老本行,我們倒真是不知道的。」

「怎麼,也有若榴不知道的習性嗎?」。靜客好奇道。

「我知道是知道一些,咱們家蘇州老宅里就有一株上了年歲的衛矛的,我也看過它好些日子的。這合歡樹麼,確實是明開夜合的,只是這衛矛,我就不知道了。」若榴搖了搖頭老實道。

「合歡?衛矛?這我倒是知道一些的。這衛矛的花果是可以充當合歡一起入藥的,嵇康的《養生論》上說,‘合歡免忿,萱草忘憂’,這合歡花和衛矛的果實都是有寧神的作用的。前兩年在家的時候,玲瓏就已經開始提煉合歡花中的精油了。」靜客站在一旁,听了若榴的話笑回道。

「怪不得林姐姐喜歡看書了,若是我身邊的人也都像疏影她們一樣,能跟我討論這些東西,我肯定是日日撲在書上,連飯都不想吃的。」湘雲羨慕道,也不再去計較那明開夜合的事情了。

「雲小姐廖贊了,我們跟在小姐身邊那麼多年,日日伺候著小姐看書習字,若是再不認識幾個字,那可真是傻子了。」疏影模了模若榴的小腦袋瓜子笑道。

「你就別謙虛了,我已是听秦姐姐說過了,你是林姐姐的陪讀,還是由林姑丈親自開蒙的,我們這輩子怕也趕不上你了。」湘雲走過來,趴在疏影肩頭笑道。

「呵呵,我說句公道話,疏影自是好的,不過你小小年紀也已是不容易了,才思敏捷,也不比旁人差的。」黛玉拉過湘雲笑道。

「呵呵,林姐姐疼我,我在林姐姐心里自然是什麼都是好的。」湘雲貼著黛玉的臉頰咯咯笑道。

這天傍晚的時候,天影雅芙二人從外頭趕了回來,一徑進了小書房按例向黛玉稟明大小事情,此時湘雲已是回了淑君房里做針線去了。

原來自那日鳳姐兒和黛玉說起了參號後,黛玉就上了心了。再使人一打听,原來就是自己興隆斜對過的益元參號。那參號開業的時候,陸管家就提到過的,後來黛玉有次進出興隆的時候也是親見過的。黛玉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賈璉並鳳姐兒消息這麼靈通呢這也著實太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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