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寶玉便早早的起身,往宗祠、祖先堂、各位長輩處請安見禮,足足鬧了半日才罷。黛玉等人則是被探春姐妹們拉著一道去祭餞花神,玩了半日後一道回了上房又陪了半日用了午膳,直到下半晌的時候才道是天熱人乏,才有空回去略歇歇。
可卿見狀,便回了尤氏並鳳姐兒,也跟著黛玉她們一道回去了。
「這天氣這麼熱,難為你倒肯出來坐坐。」一進了臥房,黛玉就一面讓座一面向可卿笑道。
「你那架七輪扇果然精巧,不怪這兩府里頭的人都把這七輪扇夸成一支花了。」可卿坐在了靠在窗下的貴妃榻上,手里的折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手心笑道。
「你就別提這茬了,我腸子都悔青了,我哪里知道這府里頭的人都沒見過這玩意兒,結果一件也算平常東的東西生生的被她們當成了天下罕有的稀世寶貝,早知道就事先打听打听了。」黛玉坐到了可卿的身邊,取過可卿手里的折扇打開看了看贊道︰「好精致的畫工。」
「什麼精不精致的,不過是閑來無事幾筆寫意罷了。」可卿看著黛玉淡淡笑道,復又說道︰「那是這兩府里的人見識淺薄罷了,到底根基淺些,見識也短些。不過你那架七輪扇,也不是你說的什麼平常物事,這樣的東西,平常人家能用的到嗎?揚州雖然有那麼多的豪紳大族,我想也不是家家戶戶都有這個的吧」
黛玉偏頭想了想,「這話也是。」瞬間又笑道︰「姐姐,你幫我想想,若是這件東西在京城里面售賣,能賣多少銀兩?」
可卿听了這話,又仔仔細細上上下下的打量端詳了黛玉一番,「妹妹,你真是林大人的女兒嗎?我瞧著怎麼這麼不像呢」
「瞧姐姐這話說的,我怎麼就不像我爹爹了?」黛玉白了可卿一眼笑嗔道。
可卿听了黛玉的話,笑著自旁邊小幾上的水晶盤里撿了顆櫻桃吃了才道︰「這林大人麼,雖說也有些小九九,但是歷朝歷代,滿朝里算起來也算是頗為清廉的一位了,尤其是處在那個位置,能如此也是更為難得的,想來對于這些身外之物也沒有你這麼熱衷。可是妹妹如今都成了財迷了,我不免有些奇怪罷了。」
「姐姐這話就錯了,那些黃白之物有那個人會不喜歡的?連孔聖人都曾說過,‘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只不過我爹爹行事總有一個度,凡事都不能越過那個界限罷了。亞聖也有言,‘盜亦有道’。君子愛財也得取之有道,在我爹爹看來,仁道是安生立命的基礎,無論是富貴還是貧賤,倉促之間還是顛沛流離之時,仁道是萬萬不能違背的,這是他的處事原則。」黛玉說起林海的品行還是由衷的佩服的。
「林大人的品行確實是出眾的,要不然這個位置也不可能做的這麼穩了。」可卿看著窗外樹上掛著的柳枝編就花卉點綴的轎馬,出了好一會子的神,回過頭來看著黛玉定定道︰「妹妹,你絕不覺得人就像那樹上攀附著的藤蔓?什麼都要靠樹的供養,想要存活,就必須依附別人。」
黛玉听了可卿的話往外瞧去,原來是若榴和靜客費勁心思種下的蔦蘿已經長大好些了。因這蔦蘿全株都可入藥,而且正好對雅芙的癥狀,對雅芙過敏時身上出的那些癰瘡很有效用,因此才特特種了。只是這蔦蘿喜溫暖,忌寒冷,怕霜凍,溫度低的時候生長會變得非常的緩慢,所以若榴她們在牆角邊種下了好多也才長出了這麼幾株,剛巧攀爬在了黛玉後窗外的那棵梧桐上了。黛玉不知道可卿為什麼會突然做此感嘆,只是見她頗有惆悵之色,便有心安慰她,「其實也會有些根本強的藤蔓,也能借助大樹的能力存活下來。有的甚至還會霸佔宿主的身體,生生的擠死了寄主。」
「根本再強,能強得過天家嗎?」。可卿寂寥一笑,復又拉著黛玉的手,撫模著黛玉手上的細小細紋淡淡道︰「妹妹要知道,有時候評判一個人是否得用的標準並不在于這個人的人品是否端方,而是在于這個人有沒有利用的價值。若是有一日,這個人沒有了價值、或是威脅到了這棵大樹一點點的地位,或是被這棵大樹所不喜,所忌憚。那便會瞬間失去這棵能依附生存的大樹,這後果,必將死無葬身之地。天家的事情從來都是指鹿為馬,沒有黑白對錯,為了天家犧牲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卿說到最後,握著黛玉的手也重了兩分。雖然聲音還是一貫的溫柔的能淌得出水來,可是黛玉听到最後,眉毛還是不自覺的跳了兩跳,「姐姐的意思我明白了,姐姐放心,天家無情,如今退步才是前程,我明白我爹爹更是明白。再說,我爹爹已是上了年紀了。正如姐姐的話,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痛的。」
黛玉心知肚明,這已是可卿第二次和自己說道之類的話題了。憑著可卿的耳聰目明,憑著她的心智,是絕對不會空口說白話的。黛玉不禁對林海有了些許的擔心。
「妹妹也不必過于的擔心,這也只是我的一點私心揣測罷了。」可卿柔聲道。
黛玉點了點頭,「姐姐,今兒已是四月二十六了,頂多到七月中旬的樣子我們也該回去了。還請姐姐帶著瑞珠、寶珠兩個收拾收拾,咱們早做打算。」
可卿听完黛玉的話,「唰」的一聲站了起來,黛玉很少見她會如此失態。
「妹妹能幫我們三個出去嗎?」。可卿愣愣問道,這「我們三個」四個字咬得極其重。
黛玉點了點頭拉著可卿坐下。
「妹妹,我要謝你,瑞珠寶珠兩個跟了我一輩子,我從來沒有想過你真的能帶我們三個一道出去。畢竟這風險實在是太大了,妹妹要不要和林大人再商量商量?」這是黛玉第一次挑明了說話,也是可卿第一次表露出自己的擔憂。
「姐姐放心,沒有把握的事情我是不會去做的。姐姐只管安心等著,既然已經選擇了相信我就只管放心交與我。」黛玉輕拍可卿的手安慰道。
「妹妹睿智,我自然是相信你的。既然妹妹有把握我就不說什麼了,只不過妹妹要是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訴我。」可說話時眼楮里頭的光彩,令黛玉目眩不已。
「我會的,姐姐放心。」黛玉握著可卿的手,只覺可卿的手慢慢的有了溫度,慢慢的溫暖了起來。
只是我需要準備什麼呢?我不過就這麼三個人罷了。「可卿躊躇道。
「姐姐出去了也總得生活吧」黛玉說完微一停頓,心中暗忖,好像確實不用什麼東西。復又說道︰「姐姐不必替我考慮,你只管把你平日里所喜愛的東西一股腦的全都帶上就是了,我自有辦法一起運出去的,山人自有妙計」
可卿瞧著黛玉胸有成竹的樣子好奇不已,「妹妹,我覺得我好像是在做夢似的。你到底有什麼主意?」
「這會子我先保密,等到那日姐姐自然會知道的。姐姐放心,我必定會做的滴水不漏的。」
「我有什麼不放心的。」可卿笑說道。
「呵呵,我剛剛問姐姐的話,姐姐還沒有回答我呢這七輪扇按姐姐的意思,能賣多少銀兩?」
「呵呵,這我哪里知道,妹妹還是去問問那馬老板這才是正經。」可卿掩嘴笑道。
可卿又說了會子話便自去了,黛玉三人只留在沁芳院里休息。
可卿這邊剛出去,只見若榴「蹬蹬蹬」跑臨來向黛玉道︰「小姐,我剛剛去瞧梨香院後門口的那株木瓜海棠,誰知道卻有一位陌生的年輕少爺蹲在跟前擺弄著。我便不敢上前,只是遠遠的看著。等了好半日,直到那位少爺走了我才敢上前,一看,原來那位少爺給那株海棠用了些藥,我拿帕子包了些回來和靜客姐姐兩人看了,竟和我配好的藥大同小異,您說奇不奇怪?」
原來自那日宴請慕軒過後,這株海棠便呈現出了敗勢,還是有賈家的下人們查看之後才發現那株海棠的枝干竟是裂開來了。黛玉三人都是驚訝不已,這也委實太巧了,自己三人剛剛賞過就出了這樣的事情。三人不由得心里都有了些疙瘩疑問,卻哪里能想到還有那麼一出公案。
若榴自听說那株海棠要死了之後,便三天兩頭的去看那株海棠。指望能不能救活這株海棠。不過這樹木的生命力也不容小覷,沒過幾日,便又漸漸繁盛了起來。
下了好些的功夫,用了好多的辦法,也是有了好轉的跡象了。若榴今兒剛巧又配了一劑給海棠提供營養的營養粉,所以特特跑了過去,可是卻沒想到還有人會關心那株海棠。
「陌生的?那必不是這府里的幾位爺了。不過今兒宴客,也可能是這家的本家,這家那麼多房頭,大部分咱們都沒見過呢不過能擺弄擺弄花草,倒也是難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