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女人躺在床上又嘮嘮叨叨地說了很久,越說越輕,最後竟沉靜下來,睡著了。
從她們的嘮叨中,韓華知道這姐妹倆,姐姐叫花清,妹妹叫花艷,可是她們都是誰啊?听她們的談話感覺是從異界來的,還有,自己又是誰?縈月花?她自認為研究植物夠透徹的,可從來也沒听說過縈月花。
看她們酣睡的樣子,而自己毫無睡意,韓華真是羨慕,原來,躺著睡覺,真是件幸福的事啊。
清涼的夏夜,天空繁星點點,如水的夜光透過窗子,傾瀉在韓華身上,覺得舒服涼爽,不禁想舒展身體,像早晨剛剛睡醒伸伸懶腰一樣,視覺也隨之變得開闊,能從玻璃杯慢慢飛到窗外,她甚至能看到窗外右下角的空調室外機,她想再往下看,可就是夠不到,像尾巴被人拽在手里,邁不動步子一樣,雖然這比喻爛點。這種被人拖著的感覺很不爽,為了自由,她倔強地往樓下移。一步、兩步、三步……,天亮時,她看到了幾個大字,借著晨曦,她辨認出是「紫園花店」,原來一樓是個花店。
從一樓的落地玻璃窗還能看到許多漂亮名貴的花。太陽升起,月亮不見了,此時,睡意襲來,她沿路返回,似從窗外爬回電腦桌,然而,當她看到玻璃杯時,她愣住了,自己居然長高了,昨晚還是種子的自己,現在居然長出杯口了。難道是自己的意念向外延伸時,把自己的身體拉長了?
同樣驚訝的還有清晨起床的花清花艷,她們正一臉驚奇地盯著玻璃杯,還在交談著什麼,可韓華什麼也听不見了,因為,她很快就睡著了。
再次醒來時,月光剛剛升起,此時看到月光就像早晨看到太陽一樣,精神抖擻。
難道我這種植物是夜晚借著月光生長的,韓華思忖著,昨晚是沿著窗台往下爬,但既然身體留在杯內,那就不是實體,可能是一種意念,像輕煙一樣,就不可能從樓上墜地。
于是韓華試著意念飛升,向著窗外的月光,當飛到一定程度時,和昨晚一樣,再也不能前進,她回望,果然,意念的尾端被縈月花牽制著,她試著再往前進一點,那個縈月花居然又長高了一點。她終于發現自己長高的秘絕,這樣她就可以減少營養液的消耗,爭取早日開花。
接下來的日子里,韓華白天睡覺,晚上練習意念拉伸。她一直以為,玻璃杯中的營養液一個月就會用完,可是用了八年,也沒用完,還有少許。
八年啊,自己作為植物以在杯里生存了八年,自己的身體也從原來的小不點變成長長的藤蔓,由玻璃杯為中心,向四周擴散,已鋪滿整張電腦桌。
而花清花艷也很配合地將桌上所有物品移走,以便于她長大。花清花艷每次對著自己只是靜靜地看著,從她們的眼楮里,她看懂她們對自己的期望,那就是早日開花,因為營養液總有一天會用完的。韓華早已將這對姐妹當作是自己的親人,從她們平常的談話中,韓華了解到,她們其實來自于另一個世界,為了讓縈月花發芽開花,她們來到了這里。所謂入鄉隨俗,她們的適應性很強,花清在一家跨國公司當某個部門經理,花艷打理著樓下的花店。
縈月花這種植物何時開花,這個誰也不知道。隨著她的長大,她白天睡覺的時間漸漸縮短,僅一年時間,她就完全不用睡覺了。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剛開始她還有點不太適應。只好讓自己的意念在周圍各處閑逛,以打發無聊的時間。
八年來,她的意念已能看到方圓百里的樓層、公園、馬路上的一切。並且,目視範圍還在不斷擴大。
她看到人生百態,生活萬象,可是,那都不是自己的,她只是一個旁觀者,旁觀著世間冷暖善惡。
意念常去的地方是對樓的一家醫院,韓華目睹了這里的生老病死,出生與死亡。人生中無論你如何兜兜轉轉,都會回到起點,像一個巨大的句號,標志著人生的結束。
眼看著營養液一天比一天少,韓華不知急過多少次,可現在已經無所謂了,她相信,人生不僅僅是一個圓圓的句號,它是動態的,循環的,死亡也意味著新生,就像瑜珈最高境界中,首尾相接成圓,蘊含著宇宙中的力量。
在一個月圓之夜,她也懶得去拉伸意念,只是在藤蔓間徘徊。她沿著玻璃杯一圈圈地打轉,突然,所有的藤蔓也跟著旋轉!
韓華索性加快意念,藤蔓最後變成了一個橢圓的球形,將意念包裹。滿月的光華灑來,球形綠色的外層波光流轉,泛著絲絲銀光,與夜空星辰交相輝映。翠綠的葉間,點點白色的花蕾正在膨脹,素雅的花瓣繁復飽滿,馥郁的香氣四溢飄散。
星空之下,在人們沉睡的時候,誰也沒發現高樓林立間突然飛來漫天彩蝶,它們向著一個方向飛去,那就是紫園花店。
它們穿過窗子,停留在縈月花藤之上翩翩起舞,留戀久久不願返回,且越來越多,整個房間一下子變成蝴蝶的樂園。
當然,這一切韓華並沒有看到,她覺得很累,變成植物這麼久,第一次在月光下睡著了。
清晨,花艷揉揉惺忪的睡眼,突然一怔,鼻子用力嗅了嗅,好濃郁的香氣,難道?猛地轉頭,果然,縈月花開了!翠綠的女敕葉中綴滿了大大小小的白色鮮花,像夏夜繁星,璀璨奪目。
此時,花清也醒了,激動不已的她與花艷一起走到縈月花前。
縈月花像具大的鵝蛋,靜靜地擱在桌上,透過繁花綠葉,她們發現「鵝蛋」里似乎並不是空心的,隱隱地藏著什麼。
花清小心地撥開上面的藤蔓,手突然抖了一下,旋即又捂住了嘴巴,停住了尖叫。
藤蔓間,睡著一個八歲的小女孩,墨綠卷曲的長發如海藻般覆在白女敕的肌膚上,長長的睫毛如蝶翼輕顫,她輕輕地睜開了寶石般的眼楮,一臉的茫然,卻更顯得可愛動人,像森林中的精靈,美得讓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