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顛簸了不久,終于在一空曠的山腳邊停下。此時,天色已晚。還好,月光明亮,韓香發現,他們已在不知名的一座山的山腳下,山腰有著古色古香的大房子,不高,但卻似迷宮一樣,環環相套。山下還有一個紅漆木門,門里的道路似乎通向山腰。她就不明白了,為什麼現在許多人都要依山而住。但李嘉公園里的山,那是游玩的小山,而這可是真正的山,群山環繞,山外有山,只有眼前這座不太高的山有著人工修建的痕跡。
小陸依然留在車上,韓風帶著韓香下車,走到大門前。
韓風輕叩高大的紅門,走出一老者,似太極服一樣柔軟的服裝,在月下隨風輕擺。他頭發花白,額頭滿是皺紋,卻戴著面紗,看不清長相。看見韓風一行人,也不說話,只是淡然地伸出手示意著「請進」。
大門敞開,入眼的是一個山野味十足的原生態大花園,沒有名貴嬌氣的花草,也沒有鉛絲扎出的虯龍姿態的樹木。有的只是山林間卑微卻頑強的自然植物,隨心所欲地恣意生長。卻讓人感覺到自然的清新。
老頭一言不發地在前面帶路,韓風與韓香緊緊尾隨。
韓香再次看了看眼前的老者,覺得奇怪,首先是他的蒙面打扮,其次,是他沉默地帶路。直覺上,他不是這房屋的主人,而是一個看門人,可是,門打開的剎那,要是熟人,他會打聲招呼,如若是陌生人,他會詢問來意。可他直到現在,卻是只字未說。
走在彎曲狹窄的小路間,韓香感覺投入大自然的環抱。看著腳下叢生的雜草,明顯走得人不多,還沒形成一條路,她真怕猛地鑽出什麼蛇蟲。漸漸,她不自覺地靠緊韓風,眼楮四下張望。
似乎感受到韓香的膽怯,韓風輕輕地圈著她肩膀,讓她靠近自己,扶著她走。
眼前這位沉默的老者背影清瘦,步伐卻健而有力,月光下,叢林中,有著仙風道骨般的飄逸。若不是韓風帶著她走,她那小小的步子早就跟不上他了。
可就這麼被韓風拖著跑,也實在是有點吃力,她喘口氣,對著老者說道︰「老爺爺,你走得太快了,等等我們。」
他突然頓住,轉過身,淡淡地看向面前的女孩。
「對不起,小孩子不懂事,別介意,我們繼續走吧。」韓風帶著歉意說道,然後,瞪著韓香,警告她別亂說話。
然而韓香卻似未收到警示,掙月兌韓風的手心,歡快地跳到老者面前,眨著大眼楮,微笑道,「老爺爺,你是神仙嗎?走得好快啊。」
老者低頭看著她,只是搖了一下頭。依舊沒有說話。
「你等一下。」她似想到了什麼,突然折向小路一邊,低頭尋找著什麼。
韓風有點尷尬地看向老者,怒氣沖沖地走向韓香,正準備把她拎回來時,卻听見她興奮地叫道,「哈!找到了!」,只見她手里拿著一根半人高的粗長樹枝,用力晃了晃,又在地上點了點,然後高興地蹦向老者,正準備將樹枝遞過去。
「你干什麼!」韓風走過去搶了樹枝,扔在地上,沉聲呵斥道,「你怎麼這麼不懂禮貌!」
韓香愣了一下,看著韓風一臉怒氣,知道自己這一舉動招人誤會了,那老爺爺雖老但健步如飛,哪用得著拐杖啊。可是她本意不是這個啊。她抬眼看向老者,他只是平靜地看著她,靜靜地,似等待著她解釋。還好,他沒有生氣。
她明亮的眼楮看向老者,自責道,「對不起,老爺爺。我只是在想,這里的草叢太密了,夏天里,蛇蟲特別多,你一個人走在前面帶路,拿著樹枝探探路會安全一點。」
老者毫無感情的雙眼中閃現出一絲柔和,他走向路邊,撿起剛才的樹枝,看了一眼韓香,然後輕掃著草叢,慢慢向前走著。
韓香笑了,愉快地跟在老者後面。這回老者走得很慢,韓香輕輕松松地跟著他,覺著這老爺爺雖然有點古怪,但是卻感覺很親和,不禁跟他攀談起來,「我小時候常走山路,我爺爺就跟我說,夏天的草叢里什麼都有,特別是湖邊或潮濕的地方,那里面都是蛇蟲的藏身之所……」
看到這一路上老者的緘默,韓香心想,也許是他不能說話。他為何一個人在這野地方守門?他的親人又在哪?也許和自己一樣也是孤苦無依的吧,韓香不禁深感同情。
她也不再問什麼,只是想和他說說話,她和他談起了她前世的院長爺爺,因為她認識的人不多,而院長爺爺也和他一樣,人雖老卻身手矯健。
「我爺爺對我很好,如果哪一天我能再看到他的話,我一定介紹給你認識。他非常有趣,像個小頑童一樣。我想,你也一定會喜歡他的……」
韓香自顧自地說著,老者一言不發地听著。不知不覺中,他淡漠的眼神中,有著一絲絲不易覺察的溫和笑意。
路在眼前突然陡轉,能听到淙淙流水聲,清澈的水流蜿蜒遠去。沿著溪流突現一條長廊,廊側是一池碧水,水中魚群受到驚擾,在月光下魚貫而出。
這里不再有大自然的野性,似多了幾分人氣。眼前有著一排排古典雅致建築。老者帶著他們走進一個的清涼的大廳,然後,悄然退出。
廳內一盞巨大的水晶燈垂下亮如白晝的光芒。四周掛滿絕品書法字畫,皆由不同的框架裱起。廳正中還有許多大小如一的屏風,組成一個圈,屏風上有著濃墨色彩的山水畫,組成一個圓形的虛幻世界。
這兒其實也不能算是客廳,沒有桌椅。但這是一個大氣磅礡、翰墨飄香的地方。
就在大家沉浸于美妙絕倫的書畫世界時,屏風另一面悠然轉出一男子,一身素衣,與黑白的字畫相映,有著濃濃的書卷氣息。面容溫潤如玉,線條柔和流麗,修眉鳳眼,直鼻薄唇,眼楮一如前兩次所見的一樣沉靜清亮,雙手背在身後,在明亮的燈光下,有種靜謐空靈的華美。他優雅地走至他們面前。成熟溫和的氣質讓韓香想到一首詩︰不管風吹浪打,勝似閑庭信步。沒想到,一日之中,邂逅他三次。更沒想到,他,周青,就是韓風特意拜訪的大師。這一日之中邂逅多次,這也太巧了吧。
「今日突然到訪,不知有沒有打擾?」韓風客氣地說道。
「沒有,我等你好久了。」周青微笑著說。
「哦,難道,今日你算到我要來?」韓風略顯驚訝。
「當然,我還算到,你會帶來一位貴客。」他的目光看向韓香,而韓香再一次變得驚訝。
「丫頭,我們又見面了。」短短的一句見面語,卻讓韓香由驚訝轉為震驚。她和他是見過面,還是兩次,可她注意到了他,像他這種名揚在外的大人物,也會注意到自己這麼一個毫不起眼的小女孩嗎?
于是,她決定裝傻,「我們見過面嗎?」。
他望向她的雙眼,突然笑了,「見過,還不只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