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香拎起書包,跟著周青下了樓。遠遠看到丁一出了校門,周青看了韓香一眼,她領會地點點頭,便跟著周青遠遠地跟著。
只見丁一來到校門口的一個小三輪車前停下,從懷里模出鑰匙,打開地鎖。然後,在韓香驚訝的目光之下,他麻利地坐了上去,他身形本就偏高,長長的腿很輕松地就踩轉了三輪,然後揚長而去。
「這就是他每天上學的交通工具。」周青看著韓香,神秘一笑,「想知道他去哪里,就跟我來。」
韓香連忙跟上。周青帶著她坐上了他的汽車,車子開得很慢,韓香坐在副駕駛位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前面正在騎著三輪車的丁一。
三輪車走了很久,已經漸漸遠離繁華的市中心,慢慢地進入了一片老城區。那兒到處都是還未開發,等待拆遷的老房子。道路顯得狹窄而擁擠,三輪車左拐右拐,汽車也緊緊尾隨。漸漸周圍的人又變得多了起來,到處都是擺地攤的小商小販。
汽車在一家小型超市門口停了下來,周青說道︰「前面有個菜場,車子進不去。我們就在這兒下吧。」
韓香看著丁一遠去而消失的背影,一下車便迫不急待地說道︰「糟了,我們跟丟了。」
周青給她一個安慰的笑容,拍拍她肩膀,說道,「別擔心,跟我來吧。」
韓香跟在他後面,果然看到了一個熱鬧的菜場,只是這個菜場很小,都是一些上了年紀的人在小道的三叉路口邊擺攤,賣的也是一些家常蔬菜肉類和水果。
韓香四處張望,突然看到不遠處的丁一,他正坐在一個老人身旁安靜地剝著青豆。他們面前擺著一攤蔬菜,老人正在稱著絲瓜,和對面的顧客有說有笑,然後把絲瓜倒進袋子里,找了零錢,招呼著客人下次再來。
「那是他爺爺。」周青突然說道,韓香好奇地看著周青,他繼續說道,「他每天放晚學都要來這兒幫他爺爺賣菜。」
韓香再次仔細地打量著丁一爺爺,他身材高大,有著濃密的白發和白須,眼如銅鈴,可以想像得出,他年輕時定是個錚錚鐵骨般的硬漢。只是,歲月在他臉上刻出了一道道深深的皺紋,雖然他一直保持著親和的微笑,卻掩不住臉上淡黑的氣色和毫無血色的嘴唇,看得出他身體並不好,還時不時地咳嗽,每次咳嗽,一旁的丁一總是一臉緊張神色,放下手中的菜,趕緊給他捶背,並拿出水壺囑咐他爺爺喝下。
韓香感嘆,「原來丁一也是個孝順的孩子。」在學校里如此討厭的他,竟也有善良純真的一面。
「其實人與人之間的了解總是太膚淺,只有真心相對,才能真正了解。」
「他們什麼時候回家?」韓香追問道。
「還早著呢,現在許多人下班趕著回家做晚飯,正是他們賣菜的好時候。」
「那樣的話,他們豈不是要到到很晚才能回去?」
「是的。我們到車上去等吧。等他們回去了,我再帶你去他家。」
周青輕輕拉起韓香,沿路返回原來的車上。
在車上,周青跟她講起了丁一,原來,丁一沒有父母,從小就與他爺爺相依為命。他爺爺以販菜賣菜為生,辛勤地將丁一拉扯大。因為,生活的貧困,丁一從小跟著他爺爺賣菜,過著簡單的日子,直到十二歲了,也沒有上學。後來,在一個偶然的情況下遇到了周青,因為沒有入住戶口,周青幫他托關系,交學費,真接上了三年級。
這兩年,他爺爺的身體越來越差,為了照顧爺爺,他每天三點鐘起床騎著三輪車到郊外去販菜,六點鐘回來接爺爺到菜場賣菜,然後騎著空車上學。中午放學再順路接爺爺回家。下午晚上也是如此。
家里的一切家務都是丁一一人操勞,而且晚上還要幫他爺爺熬藥,負責他的生活起居,到很晚才睡。
韓香听了,心里發酸。原來他竟是如此可憐又堅強的一個人。而她原先所看到的丁一,那只是個表像。看來,周青真的說對了,她根本就不了解他。
難怪丁一在學校這麼喜歡睡覺,那是因為他平時忙得根本就沒有覺睡!他心性純潔善良,做事又細致周到,哪點像個傻子?難道,所有的人都看錯了?或者是,他在裝傻?
周青繼續解釋著︰「丁一以前沒上過學,性格上面有點孤僻,不願與人說話。再加上他在學校大部分時間都是睡覺,所以,與其它同學總是格格不入。」
周青停頓了一下,看著韓香認真地說道︰「其實,他是個不善表達的孩子,我知道,他其實不想有同桌,他想一個人坐,安安靜靜地睡覺。所以,你的到來,引起了他百般的刁難。」
怪不得,她和他總有許多鬧不完的矛盾,看來,那都是他故意的。
「既然這樣,為什麼你還要我成為他的同桌?」韓香不解,這不是平白無故地多出許多矛盾出來嗎。
「因為,我想讓你幫助他。」周青深深地看著她,說道,「只有你有這個能力。他的心性還是個孩子,可你不是。」
要我幫她?想到了丁一的生活,韓香沒有說話,不禁陷入了沉思。他的確是個需要幫助的孩子。
漸漸,天色已暗。韓香扒著車窗看向外面,幽幽問道,「他們回家了嗎?」。
周青搖搖頭。他從車里拿出一些面包,遞給韓香,笑道,「餓了吧。先吃點東西。」
韓香接過,想起丁一與他爺爺還沒回家,還坐在那里辛苦地賣著菜,心里一陣酸澀。看著手里的面包,怎麼也吃不下去。
當韓香周青再次來到丁一家的菜攤前時,丁一與爺爺已經開始收拾著剩菜準備回家。丁一拿著錢袋小心翼翼地數了數,然後高興地跟他爺爺說道,「今天我們賣了不少錢呢。」
丁爺爺笑呵呵地說,「哦,今天收獲不少,可以早點回家了。」
「嗯。」丁一點點頭,突然似想到了什麼,又從褲兜里掏出一枚硬幣,韓香看出來,那是她剛剛與丁一在教室里玩的硬幣。只見丁一笑著將硬幣上下瞧了瞧,然後,輕輕地放到了手里的小錢袋里。
「丁一啊,你們回家啦?」這時一個三四十歲左右的大漢從拖著水果的小卡車里跳下,他聲音洪亮,身材魁梧,手臂很粗,大大的手掌拍了拍丁一的肩膀,「今天回家挺早的嘛。」
丁一笑著點頭打招呼,「盧叔叔,你好。」
大漢點點頭,又從後車里拿出一個袋子,送到丁一爺爺手上,說道,「丁一又長高了,身上的衣服也小了,這里面有兩套衣服回去給他換上吧。」
丁爺爺推月兌道,「盧義啊,你每天晚上都給我們送東西,不用這麼麻煩了。」
「這沒什麼,我們之間還用得著客氣嗎。」盧義邊說邊順手從後車里拿出幾個隻果,遞給丁一。
丁一推辭道,「不用了,盧叔叔。我們馬上就回去吃晚飯了。」
「哈哈哈!這小子還知道跟我客氣呢。」盧義大笑,拿著隻果就往丁一懷里塞去,「你家里什麼都還沒燒呢,先吃點水果吧。」
「謝謝盧叔叔。」丁一感激地說道。
盧義親切地模模丁一的頭,笑道,「丁一真是越來越懂事了。來,扶你爺爺坐我車上吧,你每天帶他回家也挺累的。」
「嗯。」丁一听從地跟他一起扶著丁爺爺上了盧義的車。然後,收拾好東西踩著三輪車與盧義一起回家。
不遠處的周青對韓香說道︰「他們家就在前面不遠處,我們走著去吧。」
「嗯。」韓香跟著他往前走,邊走邊說道,「那個叫盧義的,真是個好心人啊。」
「是的。他就住在丁一家對面樓上。他對丁一爺孫倆可不是一般的好,就像親人一樣。」
「哦。那他是什麼人啊?」韓香好奇了。
「他一直都是單身一人,以賣水果為生,好像與丁一他們是同時搬到這兒來住的。」
「哦,對了。到丁一家去,我還沒準備什麼禮物呢。不知道這兒附近有沒有什麼可以買的?」
「不用了,我已經帶了。」周青拎起手里的一個小袋子,給她看,韓香剛才一直沒注意到,便問,「這是什麼?」
「是送給他爺爺的藥,每個星期我都會給他送來。」
「你每個星期都來?」韓香不可思議地看著他,見他點點頭,才似有領悟地說道,「難怪你對他們家這麼熟悉。」
不知不覺的交談間,他們已走到了一個小區內的一幢高樓內。這是一幢舊的小高層樓,沒有電梯。周青帶著她一層一層地走著樓梯。
走得累了,韓香喘著氣,問道︰「要到了嗎?他們家在幾層啊。」
「來,我拉你。快到了,他們家在八層。」周青拉著韓香往上走。
「這麼高?」韓香驚呼。
「是的。他們租在頂層的一間小閣樓里。人家買房都是買頂層送閣樓的。因為閣樓冬冷夏熱,那里一般不住人,只堆些雜貨。而他們卻租了下來,而且一住就是好幾年。」
看著走得面不改色的周青,韓香撐腰,氣喘吁吁地說道︰「我實在走不動了。要不,息會兒吧。」
「還是我背你吧。」周青溫和地笑笑,在她面前蹲下,回望著她,說道,「上來吧。」
韓香本想說自己走的,可是,像灌了鉛的雙腿還是很不爭氣地爬到了他的背上。
韓香趴在他背上,雙手摟著他的頸項。周青的腳步平穩,如走平地,就連呼吸也相當平和。韓香的臉頰貼在他的背上,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如同秋日梧桐林的淡淡清香,她深深呼吸著,感覺到夏日空氣里突然變得絲絲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