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老師剛走,丁一又嘿嘿笑道,「過來搶啊。」
韓香搖頭嘆氣,這丁一怎麼了,貌似還玩上了癮。
在丁一的挑釁之下,趙武再次撲過來,卻撲了個空,他早已靈活地跳開。追逐了幾次,丁一突然道︰「好了,不玩了,我給你看吧。」
「好。」趙武伸手就要拿,見丁一又躲開了,氣呼呼地嚷︰「都說了給我看,你躲什麼躲?」
「你離我遠點,我再給你看。」丁一一副很害怕的樣子,怯懦道,「我怕你打我。」
「好吧。」趙武往後退了退。
「再往後退。」「再退一點。」「再退。」丁一不停地讓他退。
「我都快退到門外了,還要往哪兒退?」站在門框邊的趙武嚷嚷道,「你耍我啊!」
「要不,你站在窗外看,我倒給你看。」丁一指了指靠前門的窗,晃了晃錢袋說道。
「好,你快點倒。不倒我揍扁你!」趙武說著還掄起他大大的拳頭。
丁一在桌子面前,倚著窗子,拎起錢袋慢慢往下倒。硬幣如下銀雨般往下落,其間還飄著幾張小額鈔票。
趙武瞪大眼楮看著,沒看到大票子掉下來,又發現他手指捏著錢袋的一角,于是大叫,「里面還有,你再倒!」
「沒有了。」丁一嘿嘿笑著,左手臂伸到破碎玻璃窗之外,招呼他過來,「你看,真的沒有了。」
他笑眯著眼,晃了晃錢袋。
趙武睜大眼楮,忙從前窗蹦到後窗,與丁一只有一窗之隔。他指著錢袋,嚷道,「我不信沒有了,你把袋子翻過來看看。」
「你過來拿啊。」丁一依舊晃著錢袋,引誘著。
趙武像只逮耗子的貓,眼楮骨碌碌地跟著袋子轉。突然,他迅速伸手越過窗子,抓住錢袋,得意忘形地叫道,「哈哈,我抓住了!」
可丁一卻死死抓住袋子的一角,大聲叫道,「我就是不給你。」
兩人爭執著,丁一大叫,「快幫我搶啊!」
趙武見機也喊道,「快幫我搶,我的錢肯定在他袋子里!」
眨眼間,過來爭搶的人越來越多。有好奇想看錢袋的,也有沒事過來湊熱鬧的。
窗里窗外大搶錢袋!韓香覺得無聊,然而她眼神一定,突覺不妙,大聲叫道︰「快點松手!松手啊!……」
可是,還是遲了,在這場喧嘩的爭奪戰中,有人听到了連連的慘叫,很多人意識到不對勁,忙松開手,向外退去。
很快,眾人退出圍成了一圈,窗前只有趙武一人依然站在那里。他慘白的臉已經扭曲變形,流著淚張著嘴,不斷地痛苦哀嚎,眼中滿是痛楚與驚恐。
人們震驚地看到︰他肉嘟嘟的手臂深深地插在窗玻璃上,只差幾厘米就要切斷!大片鮮血沿著玻璃往下流淌,透明的玻璃雙面都是醒目的殷紅,顯得觸目驚心!
窗內外的所有學生都愣在了那里,有膽小的女生突然驚叫起來!霎時,眾人驚惶失措!
「還不快去叫老師啊!」韓香一聲叫醒夢中人。接著,許多學生四下亂竄,大叫著,喊老師。
看著嘴唇哆嗦,全身戰栗的趙武,韓香也嚇得六神無主,只有焦急地祈禱老師快點來。
很快,許多老師聞聲而來。可小學里女教師偏多,她們都不知如何是好,急得團團轉。因為趙武大半個手臂都深陷在玻璃里,誰也沒膽量將他拔出,只好慌亂地去喊其他老師。
很快,周青也來了。他看到這樣的情景,眉宇緊皺,面色凝重。突然,他毫不猶豫地抓起趙武的手臂,快速向上拔出。血一下子噴濺而出,染紅了他素淨的襯衣。
他鎮定地一手抱著趙武,一手用力地按住傷口,抬眼沖著對面的女教師喊道,「絲巾解下來,快點!」
女教師很快明了,連忙慌亂地扯下頸項間的絲巾,迅速遞過來。
周青拿起絲巾如閃電般快速在他手臂上繞了幾圈,便牢牢綁住了傷口。然後,抱起他直往樓梯口沖去。所有動作如行雲流水,快速流暢。
到樓梯口時,他看到樓下有位老師正欲上樓,便從腰間取出一串鑰匙,扔下去,喊道︰「把我車子開來!」
眨眼間,他抱著趙武已從三樓沖到一樓,一路跑向校門口。門衛也配合著拉響警報,敞開大門。很快,他的車子飛速開來,在他身旁嘎然而止。
此時,旁邊又跑來幾位老師,幫他迅速打開車門,隨著他一起坐了進去。車子調了個頭,直向門外沖去!
看到車子出了校門,驚魂未定的韓香終于松了一口氣,慢慢回座。她看到丁一正沉默地看向窗外,他左側玻璃上留有大量鮮艷的血跡,沿著雪白的窗台往下蜿蜒流淌。不知是否是錯覺,韓香看到了他嘴角一瞬而逝的詭異冷笑。
周青從醫院回來,已是上午第三課,離放午學還有十分鐘。他提前走進教室,任課老師看到班主任來了,便結束課堂默默離開。
周青一臉嚴肅地看著大家,語重心長道︰「一直以來,我都教導你們下課時要注意安全,但當危險臨近時,又有幾人有著警惕之心?」
周青語氣頓了頓,嘆聲道,「今天發生的事,僅僅是件不能防範的意外嗎?趙武手臂傷得很深,玻璃割斷了他的動脈血管,由于大量失血,他現在還處于昏迷之中。醫生說,他的傷口割得太深,整條手臂有可能就要廢了!」
沒想到趙武傷得這麼嚴重!她看了一眼丁一,他一直低著頭,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見他拿著鉛筆,在本子上無聊地畫著橫線,一橫又一橫。
「趙武其實並不壞,只是有時太較真了。」韓香對著他輕輕說道。
見他依舊沉默,毫無動容,她又繼續說道,「他要是少了一條手臂,那他當畫家的夢想就完了。」韓香早就知道,趙武喜歡畫畫,在昨天的那節美術課上,他畫的畫是全班最好的,他還說過他要當畫家。
丁一還是沒有說話,但韓香發現,他的動作越來越急促,橫線越來越粗,手中握得很緊,似要把鉛筆折斷。
「是不是你干的?」韓香突然沉聲問道。
「啪。」聲音很輕,但她還是听到了鉛筆頭折斷的聲音。只見他默默扔掉手里的筆,又換了一枝,繼續在本子上涂鴉。
韓香不再說話。這當然是他干的,他當時和許多人一起拉趙武的手臂。可是,她這麼問,其實是想問,玻璃是不是他劃壞的?手臂是不是他摁傷的?因為,他想起了那枚站立著的硬幣,他的力氣應該很大。只有這樣的力氣才能將堅硬的玻璃劃裂,才能將趙武的手臂插進玻璃里。
漸漸教室外傳來一陣陣的嘈雜聲,是隔壁的幾個班開始放學了。周青走近講台,說道,「時間到了,你們排隊吧。但是,韓香丁一,你們倆留下。」他說話的同時,眼楮一直盯著他倆。
許多人不解地向這里望來,但也只是好奇地望兩眼,畢竟放學了,他們還是熱衷于回家的。
學生走後,周青走來,雙眼如閃電般射出稅利的光芒,「知道我為什麼留你們嗎?」。
其實,韓香已猜出了大概,所以,她說道︰「你是想調查一些事情吧。」
周青指著斑斑血跡的窗子沉聲道︰「一切慘痛的悲劇都是由于這扇窗玻璃!」轉而,他又看向他們倆,話音一轉,「而它,卻離你們最近!」
他深深地看向韓香,道︰「你先說吧,這事情究竟是怎麼發生的?」
「趙武懷疑丁一偷了他的錢,想看他的錢袋,下課為錢袋打鬧時,趙武不小心將手越過破損的窗子,這時許多人也過來湊熱鬧,不小心將他拉傷了。」
韓香簡單地陳述實情,然後看著周青。他卻似置若罔聞,眼楮依舊盯著窗子,許久,淡然道,「你所說的一切,其他同學都告訴我了,我只想听點別的。」
「別的?」韓香疑問。
「比如說這窗玻璃。」周青說。
韓香一愣,這要如何說。她是否該告訴他,她見過丁一手指反復劃過玻璃,窗子有可能就是他弄壞的。他會信嗎?又或許,他早已知道,只是想借她的口來證實一下而已。
正思索間,周青又說了,「這樣吧,丁一,這窗子離你最近,你來說一說這窗子吧。」
丁一沉默了許久,囁嚅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嗎?」。周青冷笑,「是不是這窗子上有血,看不清?那就去擦干淨了!」
丁一愣了一會了,但沒有忤逆周青的命令,拿著抹布照做。
玻璃已經干淨,他佇立在玻璃前看著玻璃的斷痕一動不動。
「還沒有看出來嗎?」。周青冷聲催促。見他未有反應,肅聲道,「那個斷口並不平滑,並不是震壞的!」
丁一弱弱地說了一句︰「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周青立時憤怒起身,雙手背在身後,目光如炬,威嚴之勢直逼而來,「那你知不知道,這是玻璃不是利刃!那麼深的傷口,需要多大的力氣?而全班,又有誰能做得到?」
韓香听了一陣心寒,果然,她猜的沒錯,這真是他干的!
丁一再也強撐不住了,眼楮紅紅的,卻又有著與生俱來的執拗,「他一直都欺負我!他活該!」
這是韓香第一次看到他清楚地表達自己的思想。原來,他一點也不傻,他不喜歡與人交流溝通,不喜歡與人正面沖突,只喜歡將自己封閉在一個無形的空間內,以憨傻的保護色來偽裝自己。不可思議的行為,荒誕怪異的舉止,在別人看來是愚昧,從而避而遠之,卻不知他是大智若愚。
只是,他這奇怪的個性,讓他缺少世間的溫情。他除了對自己的爺爺有感情之外,對其他人非常冷漠,如冰山,冷寒無比。報復人殘酷冷血毫不留情!令人心寒。
此時的周青,似是沒想到丁一如此頑固,失望地深嘆一口氣。許久,再次望向他,眼中有著冰天雪地般的寒冷,「你的本性如此,我也不必對你仁慈!如果他的手保不住,我就廢掉你的一只手!」
韓香駭然!丁一也難以置信地瞪著他。
「我說到做到!」周青冰冷地丟下一句話,然後轉身對韓香說道,「好了,你先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