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夜晚,月光如水。
韓香再次感覺手腳關節處隱隱作疼,好像里面有什麼東西要鑽出來一樣。這種狀況已持續好幾天了,而且每次都是晚上月亮升起的時候,幸好只是時不時的疼,有時持續的時間並不長,但有時也會疼得她很晚才能睡。比如,像今天,疼的時間就很長,她翻身起床,反正也睡不著了,就出來走走。
書房的燈亮著,她疑惑地走了進去,是韓風與小陸,兩人正在研究著什麼,桌上攤著不少資料。
「這麼晚了,還不睡?」韓風看她揉著眼楮進來,關切地問。
「睡不著。」她打了個哈欠,還真是想睡啊,可身上疼得難受,「我今天就是睡不著,我就在這陪陪你們吧,你們繼續忙,不會打擾你們的。」她伸伸懶腰,躺到窗邊的長椅上。
她剛躺下,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敲窗的聲音,韓香嚇一跳,循聲望去。
可能發現窗子沒關,那人推開窗子便縱身躍入,是位少年,蒼白的臉,紅腫的雙眼,滿臉倦容,卻神情堅定。
「是你,你怎麼來了?」韓風詫異。韓香也認出來了,正是天才少年李彬,只是,他今天這個樣子好奇怪啊。
「你們剛才的談論,我都听到了。你們不用再想辦法去找我父親了,因為……」李彬身體顫抖,紅腫的眼楮流下了淚,哽咽道,「因為……他死了。」
「什麼!」「不可能!」韓風小陸兩人的聲音同時響起。
「最近他頻頻接受媒體采訪,今天早上他還上電視說要與天倫公司強強聯手,我都找過他好幾次,他都不理我,怎麼會……」小陸不解道。
「我知道了。」韓風神色凝重,望向李彬,緊問道,「那不是你父親,對不對?」
李彬點點頭,手捂著雙眼,無力地扶著椅子抽泣著。
韓風走過去,緊緊地抱著他,拍拍他的背,安慰道︰「別哭了,你要堅強,還有我們呢,我們會幫你報仇。告訴我們,究竟是誰?」
李彬強忍住哭泣,慢慢走向桌邊,抽出一張張資料,「這是某煤礦開發計劃書,這是某濱海度假村開發計劃書,這是某商品房拆建計劃書,這些都是你們所困惑的,對不對?你們知道嗎?這些不同的公司,其實都是天倫公司的子公司。幾年前,天倫就針對這些項目找過我父親投資,被他回絕了。」李彬揮著手里的資料,激動地說,「我父親對我說過,一個商人,有些錢能賺,有些錢不能賺,而這些,就是一個個陷阱,陷的是靈魂,能讓你直接墜入地獄!」
「我明白了,我們早就該想到的,你父親是絕對不會干這種事的,是天倫,也是他們殺了你父親,對不對?」韓風悲痛地說道。
「是的,是我親眼看到的。幾天前,我們一家三口去度假,我因在賓館附近的小商店買禮物,而晚回賓館。在賓館的後花園內,我看到一群人逼迫我父親與天倫簽合同,我父親沒答應,那些喪心病狂的家伙就把我父母給害了。那天,要不是我回去晚了,要不是我當時反應快逃得快,我恐怕也隨他們而去了。」他的聲音越說越顫抖,最後,變得哽咽,每說一個字都艱難。
韓香听了,也感到心酸。李彬的父親是個好商人,只是苦了李彬,他現在和自己一樣,也是孤兒了,還要背負著這樣的血海深仇。
韓風看得出李彬已好久沒休息了,便請他住下來,並對他說,先好好休息,一些事情明天再好好商量。
韓風給他安排了一間安靜素雅的房間。小陸捧來了點心和一杯牛女乃,勸他道,「別再多想了,好好休息,喝杯牛女乃,能促進睡眠的。」
其實,他們三人還想再說點什麼的,可是又希望他能早點休息,于是,只好準備悄然退出。
正要離開時,李彬突然問道,「韓香,你能陪我一會兒麼?」
韓香微笑著趕緊點點頭,韓風在她耳邊低語,「好好勸勸他。」然後與小陸一起離開。
李彬坐在椅子上,望著窗外發呆,韓香走到他身旁的床邊悄悄坐下,她看得出,其實,他現在的心情根本睡不著,可是,她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她,他的傷痛與淒慘她能夠體會,這並不是任何語言能夠撫慰的,她低頭想著,又是一陣心酸,不禁黯然落淚。可能現在是孩子的身體,有著孩子的心性,想哭,淚就不自覺地落下了。其實,孩子是最真實的,想哭想笑,隨心所發,等長大了,表情就不再是自己的了,而是給別人看的,所以大人會總是會說累,其實累的是心里。
「謝謝。」李彬輕輕地說道。韓香抬眼,李彬正靜靜地凝望著她,眼中的深邃,如千年古井。他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淚,很輕,很慢,淚水在他手指上泛著晶瑩的光暈。時間如同靜止,靜止在這寂靜的夜里。
許久,李彬微笑著遞給她一杯牛女乃,「我不想喝,可這也是陸大哥的一番心意,你幫我喝了吧。」
韓香本想推辭,可又不想拂了他的意,就乖乖地喝了兩口。
李彬又將糕點推向她,韓香就著牛女乃,又吃了幾塊點心。
李彬看著她吃,傷痛的臉變得溫柔,漾開了點點笑意。韓香明白,心情不好的人是沒有食欲的,既然看到自己吃,他能稍微開心一點,那就多吃一點,也許能勾起他的食欲。
韓香津津有味地吃著,然後,拿著一塊綠豆糕,輕輕送到他的嘴邊,眨著明亮的大眼,一臉期待地看著他,微笑著說︰「你看我都吃了這麼多了,你也陪我吃一點吧,這個綠豆糕很好吃的,是我最最喜歡吃的點心。」
李彬深深望向她燦若星辰的雙眼,接過糕點,放入口中,慢慢品嘗,同時說道︰「是很好吃。」
韓香看著他一點點吃完,心中充滿了喜悅,他終于可以吃點東西了!于是,從盤子里又拿來了第二個,遞給他,笑道︰「再吃一個吧。」
李彬再次接過,不過,這一次,他沒有很快放到嘴邊,而是抓在手里,望著她,目光幽遠,輕輕道︰「謝謝你。」
韓笑再次燦爛地笑著,只是,突然覺得頭暈沉沉的,她揉了揉太陽穴,笑嘻嘻道︰「不用謝我啦。」
「謝謝你,是你救了我,因為你我才活著。」他的目光更深邃,語氣更幽遠。
救你?韓香有點奇怪,她什麼時候救了他啊?她思索,思維卻變得很慢,腦子似運轉不起來。韓香不再說話,只好再次對他笑笑。
好奇怪,她覺得頭似乎很重,眼皮快要打架。她怎麼了,不會是要睡了吧。怎麼可以睡呢,她還要安慰李彬啊。
李彬看向她,道︰「很晚了,你先去睡吧。」
她眨了眨惺忪的睡眼,搖了搖頭,打起精神。繼續靜靜地坐在他的身旁。
可是,沒過多久,她自己都沒發覺,她居然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天,清晨的太陽爬了很高,韓香才醒來。他想起了李彬,可是他不見了,再仔細一看,粉紅的牆壁,粉紅的兔八哥躺在她枕邊,這是她的房間。
她連忙來到客廳。韓風小陸正在吃早飯,見她出來,都齊齊望向她。小陸還沖著她打趣道︰「小懶豬,現在才起床啊?」
「李彬呢?」她問。
「他走了。」韓風說。
「走了?去哪?」她疑惑。
「不知道。我們只看到他留下的字條。他說他要去找他父親的一位朋友,他父親生前說過,他要是有什麼意外,就讓他去找他。」韓風走到她面前說道。
「那……那我呢?」韓香頭壓得低低的,聲音也是低低的。
「你呀。你在那兒睡著了,李彬走了,你不知道,我抱你回房睡,你更不知道。」韓風看著她微紅的臉,沒好氣地說道。
「哦。」韓香有點羞愧,明明是自己去安慰別人的,卻在別人那里睡著了,還睡得那麼熟,韓風抱她回來,自己竟毫無知覺。
正吃早飯的小陸,放下手中的面包,突然看向韓香,認真地問道︰「你是不是喝了我給李彬準備的牛女乃。」
「嗯。」她愣愣地點頭。她發現,她可能還沒睡醒,怎麼一早起來說話,語言如此匱乏,只會簡單地應承。可是,他剛剛說什麼?牛女乃……牛女乃怎麼了?
小陸將目光轉向韓風,嚴肅地說道︰「你听說過李嘉有什麼特別的朋友,可以讓李彬投靠的嗎?」。
「不清楚。」韓風搖搖頭,又嘆了一口氣,道,「本想好好留下他的,沒想到他如此倔強地走了。不管他投靠誰,真希望不要出什麼事才好。」
見他倆突然沉默,韓香心情也非常沉重。那杯牛女乃是為留下李彬而準備的嗎?
韓風回過神,瞥了一眼韓香,見她還愣愣地站在那兒,微微一笑,道︰「好了,小饞貓,該去洗臉了,一會兒趕緊過來吃早飯。」
「哦。」韓香心不在焉地點頭,轉身離開。
「哦,對了,你的發夾真漂亮。」韓風在她身後突然說道。
什麼發夾?她從沒戴過發夾啊,韓香疑惑著轉身看向韓風。
韓風凝望著他,指了指她的發間,笑了笑︰「他的眼光還真不錯。」
韓香一陣迷惑,伸手模上自己的綠發,卻發現流海處多了一樣小東西。她立即來到自己的房間,愣愣地看著鏡中的自己。
墨綠長發披滿雙肩,眼前長長的劉海上正別著一個精巧的發夾。那是個紫色的蝴蝶,棲息在她的頭發上,展翅欲飛,栩栩如生。
她想起了第一次與李彬見面的情景︰
「你頭發的顏色是染的吧,墨綠色,真漂亮。」「是的,為了捉蝴蝶,我把自己扮成小草了。」「哈哈,你這棵小草真有趣。……你會有蝴蝶的。」
這是李彬送的,什麼時候呢?難道是昨晚熟睡了之後,他給自己戴上的?韓香又突然想起,李彬的父母遇害之前,他正好去一個商店給一個女孩買禮物,難道他所買的禮物就是這個?
難怪他會說是自己救了他。人生真是奇怪,他們命運中的一次偶然邂逅,竟無意之中救了他的命!